视频中传来化学的各种专业名词,初厘听不懂,注意力全在他低垂的眉眼上。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裴彦礼抬眼。两人视线猛地对上。初厘连忙低下头,装作好好写检讨的样子。突然——“您好,请问一下,初厘是住在这间病房吗?”
“……”
“小叔,我们第一次见面,您大概对我不太了解,其实……”初厘凑近他,秀眉一拧,压低声音,“我有病。”
裴彦礼拧眉,睨她:“什么病?”
“精、神、病。”
“……”
“还是精神分裂,多重人格的那种!”初厘睁着一双圆眸,神情严肃,“你害怕吗?”
男人指腹摩擦腕表边缘,沉默了几秒,不动声色地反问:“会咬人吗?”
“?”
“不咬人就不怕。”
“……”
那是精神病不是狂犬病!
初厘不满:“我又不是狗!”
他轻笑出声,那双桃花眼在灯光下,泛着新奇的趣味:“所以说,你之前说自己爬墙送外卖是因为你第二个人格出来了?”
“没猜错的话,是的。”
男人敛去笑意,好整以暇地睨她。
初厘挑眉:“你不信?”
男人没说话,眉头只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一副“看你怎么演”的表情。
几秒后,他出声:“要不,你自证一下?”
初厘眯眼:“怎么自证?”
难不成让她再“发疯”一次?
裴彦礼抿唇笑,起了逗她的想法:“要不……你再演一遍?”
初厘一脸认真:“请您尊重一下我这个精神病患者。”
“?”
“这东西想发疯就可以发疯的吗?”
“……”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推开,一名医生和护士进来查房。
话题被迫中止,初厘百般无聊地重新回到床上。
医生给她全身做了一番检查,身后的裴彦礼出声:“大夫,她身体还有其他症状吗?”
医生疑惑地扭头看向他:“其他症状?”
“比如精神方面的问题。”
医生笑了一声:“没有,放心吧,这小姑娘身体和精神方面都非常健康,是最符合当代青少年健康标准的模范生。”
“谢谢大夫,”男人面带微笑地看向她,“她没病就好。”
初厘:“……”
初厘垂死挣扎:“医生,我这是精神方面的病,跟您这个骨科专业不搭边……”
这话一听,医生就不乐意了。
他掏出手机,亮出自己的电子版证件:“小姑娘,你可以质疑我骨科的经验,但你不能怀疑我精神科的成绩!”
初厘凑过去一看——
京北市第一精神病医院精神科院长。
惊呆了。
医生脸色颇怨:“鄙人不才,刚好有十五年精神科疾病方面的工作经验,与精神病患者打交道十五年,国内十个精神病人我就诊治过九个。小姑娘,你说,我是否有资格验证你是否患有精神疾病?”
“…………”
好的,打扰了。
这脸打的真疼!
-
医生和护士离开后,病房内再次恢复平静。
初厘一直冲着男人尴尬地笑。
裴彦礼没说话,双手环胸,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笑。
尴尬的因子在空气中疯狂叫嚣。
外面夜幕降临,与室内的灯火通明形成鲜明的对比。
初厘被他看得不自在,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讪笑:“其实……我骗你的,我没有精神病。”
“我知道。”
“你知道?!”
她演技不会真那么差吧?
“毕竟我们国家的精神病院挺多的,患者一般不会被放出来。”
“……”
我谢谢您嘞!
“小叔,厘厘,我回来了!”
两人初声看过去。
朱浅浅提着饭,在病房门口探出一个脑袋。
里面的气氛不太对!
怎么有一种莫名的尴尬感?
朱浅浅没有多想,乐呵呵地把饭提进去,放在茶几上,拉来旁边的矮凳坐下,把饭盒一个一个打开。
“小叔,厘厘,快过来吃饭呀!”
几人开始吃饭。
吃饭途中,朱浅浅对裴彦礼很是献殷勤,不是给他端来好吃的,就是给他端去最爱吃。
“小叔,你背厘厘来医院辛苦了!”朱浅浅一股脑把眼前的菜全给裴彦礼推过去,“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芹菜炒虾,还有这个番茄炒蛋、牛肉炒青椒、嫩豆腐……”
“别想讨好我,”男人拿起筷子,睨她一眼,“吃完饭两千字检讨。”
朱浅浅抱头痛苦哀嚎。
“小叔,你就看在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光宗耀祖的份上,能不能减少一点字?”朱浅浅竖起两根手指,得寸进尺,“就减少一千九百九十七个字就行!”
初厘是真饿了,下意识想端起饭就往嘴里扒拉。
结果才发现,她左手打了石膏,唯一能动的右手又因坐的太高扒不到饭。
初厘看了眼病房。
唯一的矮凳被朱浅浅坐了,茶几上又没勺子,她只能把双腿往两边叉开,压下腰身,嘴凑近盒饭边张开,努力往嘴里扒饭。
有时候嘴没赶上扒拉的动作,米饭被带出盒饭,撒了一地。
吃的属实狼狈又费劲。
裴彦礼一抬眼就看到了这副画面。
裴彦礼睨了朱浅浅一眼:“就只写你朱浅浅这三个字?”
“对对对!”朱浅浅点头如捣蒜,星星眼,“可以吗可以吗?我觉得可以耶!”
“三千。”
裴彦礼起身,端起初厘经常夹的那几道菜。
“别!叔,两千就两千!”
朱浅浅赶紧闭嘴,继续吃饭。
初厘正想蹲下来吃,一眨眼,眼前的菜全被裴彦礼给端走了。
男人起身,抬步走到病床边,把菜端到旁边的桌子上,拉来椅子。
他回头看向初厘,敲了敲桌面,示意:“过来。”
“干嘛?”初厘端着饭将信将疑地走过去,一屁股坐下。
他没说话,折身回去,把茶几上的菜全部端过来。
初厘一脸问号地看着他的动作。
“诶诶诶……我的鸡腿!”朱浅浅正吃的欢,眼见鸡腿被端走,赶紧起身追过去。
把最后一道菜端到桌子上,裴彦礼视线落在初厘身上,语气定定:“在这儿吃。”
初厘属实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操作,“哦”了一声,扭头,目光一路追过去,看见他坐下沙发,问:“你不吃了?”
“吃饱了。”
“哦。”
初厘秀眉微蹙,回头,发现朱浅浅吃的满嘴油。
她把盘子里最后一块鸡腿夹给朱浅浅,压低声音:“浅浅,你小叔的饭量一直这么小?”
朱浅浅一顿,扭头看了眼裴彦礼。
男人正低头看手机,似乎是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手机一直震动个不停。
朱浅浅看向初厘,点头:“差不多。”
初厘咬住筷子,颇认同地点头:“难怪了。”
“难怪什么?”
“难怪性冷淡。”
“……”
“对吃的都没兴趣,更别说对女人。”
-
也不知道以前是不是被裴彦礼折磨过,朱浅浅似乎有点怕裴彦礼。
裴彦礼说让她写检讨,她吃完饭就乖乖写检讨了。
以她的话说就是,只要裴彦礼不把她逃学的事情告诉她爸妈,他让她写多少字检讨她就写多少字。
“你小叔够狠的。”初厘看不过去,嘴里咬着牙签,单手插兜走过去,神色吊儿郎当的,“逃学的事,你明明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也没真的旷课逃学。结果他就把你当真逃学处理,这么独断专制的人,你是怎么崇拜他的?”
“可我去救了你啊,这也算是变相逃学了。”
“……”
“我爸说,他是我小叔,是我长辈。”朱浅浅下巴磕在茶几上,慢吞吞地写着,“尊老爱幼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美德。”
“哈哈哈哈——”初厘直接笑喷了。
“笑够了吗?”
身后突然响起阴恻恻的声音。
初厘吓了一跳,回头,发现他脸色微沉,赶紧扭头就走:“那个……我先去把空盒饭给收拾了。”
乍一看,桌面铮亮发光。
裴彦礼已经把垃圾全收拾干净了。
他没说话,越过她走向沙发,坐下。
“笑够了就过来写检讨。”裴彦礼双腿交叠,垂眼拿起沙发上的手机,“三千字。”
初厘愣住,不可置信地手指自己:“你叫我……写检讨?”
男人敛起眼帘,目光定在她身上:“有问题?”
“凭什么?!”
“就凭你跟朱浅浅是一伙的。”
初厘扭头看向朱浅浅,抬起手:“浅浅,咱们先绝交一秒钟。”
朱浅浅利落起身,与她击了一个掌:“可以!”
裴彦礼:“……”
“现在我跟浅浅绝交了,裴教授,不好意思啊,您的检讨……”初厘看向男人,耸耸肩,一脸“可惜”地叹了一口气,“我恐怕无能为力了。”
“是吗?”裴彦礼面色平静地点头,“行,我现在就把视频发给云峰。”
“你——”初厘气得咬牙,“裴彦礼,你卑鄙无耻!”
“五千。”
“你冷酷无情!”
“八千。”
“你无情无义!”
“一万。”
“你……唔唔——”
眼见气氛从剑拔弩张到火光迸发,朱浅浅迅速蹿起捂住初厘的嘴,讪笑道:“小叔,厘厘一直都很……那什么,很放荡不羁,她说的话您别放在心上。检讨我们写,现在就写!”
朱浅浅拉着初厘赶紧坐下,抽来笔纸给她。
两人对视一眼。
朱浅浅:“好汉不吃眼前亏。”
初厘压下火气,深呼吸几口,最后抬眼瞪了裴彦礼一眼,乖乖拿起笔开始写。
夜色渐浓,城市的弥红灯次第亮起。
璀璨的灯火压在窗外的那棵柳树,软了半个枝头。
裴彦礼望着那头“炸开的栗子”,无奈地摇摇头。
病房内终于安静下来。
朱浅浅在纸上唰唰地写着,初厘盯着那空白的纸,手中的笔转个不停。
操,写不出来!
她抬眼,悄悄瞅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一身白衣黑长裤,双腿交叠,上半身弓着,头微垂,额发垂落,轻贴那副银丝框眼镜。
手机屏幕的光线反射在他脸上,衬得那双眉眼愈发清晰明朗。
他把笔记本放在腿上,一边看手机视频一边做笔记。
视频中传来化学的各种专业名词,初厘听不懂,注意力全在他低垂的眉眼上。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裴彦礼抬眼。
两人视线猛地对上。
初厘连忙低下头,装作好好写检讨的样子。
突然——
“您好,请问一下,初厘是住在这间病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