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是家里的女子,上香叩拜。一切都结束后,三叔公沉声开口。“沈家家规:后世子孙仕宦,需奉祖先、孝父母、亲手足、知伦理,贞名节。”“若子弟不孝不贤,习不可挽,不堪教化,即刻剥其姓氏,逐出宗族,不得归其本家。”“亡殁之后不得葬于家冢。”“今有女沈妤薇,辱没家风,今敬请祖宗先辈,从族谱中划去姓名!”“若有再犯者,依例行之。”说罢,三叔公在族谱中划去沈妤薇的名字。沈妤薇顿时心如死灰,眼泪忍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就从李管事你开始吧。”她轻点了下李管事。
李管事昂着头,毫不心虚,“大小姐,有何指教?”
“近三年,府里每年采买一千斤德州贡柑,一年四百两,共计一千二百两,李管事可还记得?”沈棠直接发问。
李管事挑了挑眉,“自然记得。这贡柑是我亲自采买,不会出错。”
“每年都采买了一千斤?李管事可是记清楚了?”
“自然。”李管事斩钉截铁,解释道:“大小姐怕是不知道,德州贡柑鲜甜香滑,更是皇室都抢着要的贡品,价格自然高出许多。”
“普通贡柑,市面上大概是四十文一斤,这一斤德州贡柑,却要四百文。”
“去年府里采买一千斤,是四百两。这账目不知道哪里不对?”李管事理直气壮地反问。
“这就是最大的不对!”沈棠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三年前,德州洪水,德州贡柑连续三年,果实欠收,连供应给皇室的贡品都减了半。”
“京都好些人家,最少只得二三十斤,最多也只有百十来斤。”
“李掌柜竟能连续三年采购一千斤,真是手段通天。”
“这般本事,留在我沈家真是屈才了,不如让父亲举荐你去采买司如何?”
“这,小的不敢。”李管事瞬间面色大变。
“不敢?那就是你以次充好,用普通贡柑充数,暗中赚取差价。”沈棠一锤定音道。
沈家每年采买的橘子分三等,给内宅主子们的是最好的,次一等分给族亲或赏给体面的管事。
再次一等,则是给底下侍候的人。
但是李掌柜做的账目里,总数对,一等的橘子却报多了。
主子们吃的橘子,和往年的一样甜,自然也没发现端倪。
“李管事是把我沈家当成你的小金库,随意取用了不成?”沈棠的尾音稍稍挑高,带着肃然的寒气。
李管事脸上的淡定彻底消失,“大小姐恕罪,小的一时糊涂,再也不敢了。”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账本,连声求饶。
“大小姐,求您宽宥一次,欠下的银两,小的一定偿还。”
沈棠轻嗤一声,“现在,不觉得冤枉了?”
这些老油条,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但是她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换了个人,未必就能长久的清白。
这几位至少能力尚可,她也不想把人逼到绝路。
她抬眼看向其余几人。
“几位掌柜,你们的烂账,也需要我帮忙‘解释’么?”
“不敢不敢。”几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摇头。
有反应快的,迅速捞起地上的账本,“听从大小姐发落。”
此时众人的脑子分外清楚。这内宅啊,从此以后,掌权之人算是彻底换了。
这大小姐杀伐果决,不是个好糊弄的。
她淡淡地扫视一圈,“念在诸位都是府里的老人,三日内,补清亏空,既往不咎。”
“不然,诸位的烂账,自有地方处理。”
说罢,沈棠半靠在雕花实木椅上,安排好后日开宗祠之事,便让人散了场。
回去的路上,沈棠忍不住回想。
要是换做前世,面对那么多杂乱的账目,她怕是会手忙脚乱。
但是如今她重活一世,这些曾经看了就头疼的东西,仿佛已经变成了本能。
当初在景家她虽不受夫君宠爱,却依旧是名正言顺的景家主母。
在无数独守空闺的夜里,都是这些看起来晦涩的账目,和难缠琐事,陪伴她。
这些管事的想借此糊弄她,自然要失望了。
这些管事,估计最近要频繁的出入内宅。特别是芸姨娘的院子。
那些被贪污下的银子,估摸大半给了芸姨娘。现在让其补上,他们只能去找芸姨娘要。
“派人盯住芸姨娘的院子,有什么消息立刻来报。”沈棠轻声道。
“是,小姐放心。”紫萱应声道。
随后,青黛与紫萱一起,服侍沈棠洗漱休息。
第二天,早早起身。
沈棠拒绝了青黛送来的素衫,手指在圆角衣柜中点了点。
“就那件吧。”
片刻后,沈棠梳妆完毕。
她一身水红色金丝绣花石榴裙,外罩银白色镶毛软毛织锦披风,腰间系着一块赤金镶白如意带扣,娇美无比。
裙摆上的金丝随着走动泛出点点光泽,白色的绒毛衬得肌肤胜雪。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让人移不开眼。
自从回到沈府,青黛她们还是第一次见沈棠如此打扮。
之前景裕少爷不喜女子过分张扬,小姐便总是一身素衫,低调端庄。
明媚艳丽的容色,硬是被压下三分。白白浪费了小姐的好颜色。
如今看到沈棠瑰丽耀眼的模样,忍不住为她开心。
青黛的小嘴几乎不停的夸着沈棠,紫萱却更稳重些,小心提醒。
“小姐,这样是不是太喜庆了些?”
今日三小姐除宗,小姐如此打扮,她怕有人会说闲话。
沈棠揣着紫萱送来的暖手炉,心情极好的翘起唇角。
“本来不就是件好事么,自然要喜庆些。”
重活一世,她懒得理会旁人,只想自己活得爽快。
说罢,吩咐青黛守好院子,带上紫萱一起去了祠堂。
当她赶到时,家里的长辈几乎到了大半。坐在主位的是年纪最长的三叔公。沈焱冷着脸坐在旁边。
她刚在沈老夫人身后站定,沈妤薇就被几个嬷嬷搀了进来。
她面色苍白,腿软得像面条一般,嬷嬷们刚一撒手就瘫软在地。
周围人犀利冷漠的目光,看得她头皮发麻,求饶的话含在嘴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看到人已到齐,三叔公被人搀扶起来,先带着家里的男丁,给祖宗牌位上了香。
随即,是家里的女子,上香叩拜。
一切都结束后,三叔公沉声开口。
“沈家家规:后世子孙仕宦,需奉祖先、孝父母、亲手足、知伦理,贞名节。”
“若子弟不孝不贤,习不可挽,不堪教化,即刻剥其姓氏,逐出宗族,不得归其本家。”
“亡殁之后不得葬于家冢。”
“今有女沈妤薇,辱没家风,今敬请祖宗先辈,从族谱中划去姓名!”
“若有再犯者,依例行之。”
说罢,三叔公在族谱中划去沈妤薇的名字。
沈妤薇顿时心如死灰,眼泪忍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心里对沈焱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声嘶力竭地喊道:“父亲,你好狠的心啊!你真的不要女儿了!”
从此以后,她便成了无根之人,再无家族庇佑了。
沈焱阖了阖眼,所有的不忍都在昨天用尽。
他站起身,冷声吩咐道:“把人带回去,三日后,送去景家。”
“以后沈家,再无三小姐。”
他沈焱,也再没有这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