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床上,沈颐乔连姿势都没变过。她大概累极了,身体呈蜷缩状埋在被褥底下,发出匀缓的呼吸。左手没掖进被子,搭在枕头上,离鼻尖几寸的距离。周沉在夜色里精准地定位到了她无名指上那枚婚戒。到了这一刻,幼时受到的教育才达成闭环,他深切明白了什么叫做自欺欺人。看着她左手的婚戒,尚在挣扎中的情绪忽得放平了。周沉睡过去,在她身旁躺下。他想起最初听说她有男朋友时的那一幕——他嘴上轻描淡写说着“关我什么事?”,心里却卑劣地想,有男朋友又如何?总归还不是没结婚。
沈颐乔不是第一次主动抱她。
但较之从前,她这回显得生涩又莽撞。
不是春风拂面的拥抱,也不曾爱意缱绻,反而带着点毛糙和急躁,这一扑,把周沉心里的话都扑没了。
他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搭上了她的后腰,以免她脱力滑落。
掌心下是薄羊绒绵软的触感,可他有过经验,足够透过这层阻碍想象到底下的滑腻。她有腰窝,往后仰时凹出浅浅两个痕迹。
大约是他现在手掌底下的位置。
于他来说是致命的漩涡。
周沉低头,亲她的额头。
沈颐乔仰着脑袋迎上来,阻断了下一次行将落上额头的啄吻。蜻蜓点水的一下,落在她唇角。
她眼里亮晶晶的。
“我看到你放在厨房的果拼了。”
难怪如此热烈的拥抱他。
周沉好笑地问:“这算酬劳?”
“什么酬劳?”沈颐乔露出丁点儿迷茫,很快,她反应过来,“那你会不会觉得这样的酬劳太廉价了?”
周沉托着她转身,余出一只手带上大门。
咔哒一声,门落锁,他将人抵在门背后,鼻梁蹭过她的脸颊,落下重重一吻:“我再讨点利息就不亏了。”
商人重利。
严格说周沉不算彻头彻尾的商人,他是食物链顶端的投资者,脱离了这种带着铜臭味的称谓。只不过本质上投资人也是商人,他果然讨足了利息。
与之相比。
一份果切,一晚的错过,反倒变得举重若轻起来。
确认沈颐乔累得睡着后,周沉披上睡袍重新回到玄关。
地上散了两双鞋,一双他的皮鞋,一双她的拖鞋。月白色那双属于她,绵软的白色鞋底压在他那双皮鞋上,就如她踩着他一样。赤足而立,脚尖不听话地沿着男人精壮的小腿攀登。
忽然就生出了食髓知味的感觉。
周沉蹲下身,将拖鞋摆正,又把散乱在一旁、或许被他的手肘打到,又或许被她的背后蹭落在地的东西一样样捡起。
车钥匙,卡包,防狼喷雾,湿纸巾,卫生棉,口红……
动作倏地一顿。
一团缠乱的耳机线躺在他的手心。
他仰头,看到玄关柜上对他敞着口的托特包里正躺着另一副无线耳机。如果没记错的话,沈颐乔常用的是那副。
乱成一团的线缠在他指骨上,宛如织成的巨网,正兜头将他捕获。
周沉开始厌恶自己极佳的记忆力。
他见过这副耳机,在无线耳机畅行的日子里,缀着两根细长白线的耳机似乎成了麻烦的代名词。很少有人用,应该说在他的圈子里,几乎快要销声匿迹。
所以他很快想起是在哪里见过。
是体育馆。时间仿佛定格,他记得向知南垂在耳朵两侧的,就是这样一副耳机。
周围的空气在他看透真相的这一刻起变得稀薄。
他掌着膝盖起身,深深吐纳数次。
今晚沈颐乔和向知南在一起。
这个认知让周沉表情空了一瞬,太阳穴剧烈跳动,宛如尖针扎入头皮,搅得他混沌不堪。他忽然想起去接她的路上,快到电视台时,与他擦身而过的那辆黑色商务车。
仓促一瞥,他觉得眼熟。
如今再去细想,普通到丢入车流里就不再引人注目的那辆车,他见向知南坐过一次。
数个场景在脑海中密密麻麻地交织,反复印证心中猜测。
躺在手心的耳机线仿佛长出了倒刺,痛感尖锐,深入指骨,扎得他几乎拿不稳。
皮肤下每根神经都连缀胸口,鲜血直流。
过了许久,周沉低头。
依然是那副耳机。
哪里来的倒刺?
也没有想象中鲜血淋漓。
一切稀疏平常。
他用力握了一下,随后摊开,面色平静地将耳机线抻直,一圈圈绕好,最后以规整的姿态重新塞回沈颐乔的包里。
而后是钥匙,卡包,防狼喷雾……
纸快用完了,他拉开右手边的抽屉,将一包新的湿纸巾替换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时针恰恰指向一点。
家里没有摆任何钟表,周沉却像听见重重一声钟锤,铛的一下回响在心口。他在玄关站了一会儿,抬步转回卧室。
大床上,沈颐乔连姿势都没变过。
她大概累极了,身体呈蜷缩状埋在被褥底下,发出匀缓的呼吸。左手没掖进被子,搭在枕头上,离鼻尖几寸的距离。
周沉在夜色里精准地定位到了她无名指上那枚婚戒。
到了这一刻,幼时受到的教育才达成闭环,他深切明白了什么叫做自欺欺人。
看着她左手的婚戒,尚在挣扎中的情绪忽得放平了。
周沉睡过去,在她身旁躺下。
他想起最初听说她有男朋友时的那一幕——他嘴上轻描淡写说着“关我什么事?”,心里却卑劣地想,有男朋友又如何?总归还不是没结婚。
……
早上出门前,沈颐乔站在玄关处回忆了一番。
昨晚就是从这里起,两人嘴唇便没分开过。周沉吻她总是很用力,呼吸急促,与平时不疾不徐的样子相去甚远。
她被他的节奏影响,肺里空气一点点榨干,脑子缺氧,浑浑噩噩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昨晚隐约是有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
当时分不了心,只有下垂的余光瞥见一抹白。
像极了她摆在玄关台上的托特包。
如今包就好好地摆在那,她拉开,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她平时要用的东西,好似昨天那一声响都是错觉。
但沈颐乔知道不是。
她那包快用完的纸巾被换过,至于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是因为她当时擦完手瞄过一眼,内心暗暗提醒自己要放一包新的酒精湿巾。她还没来得及做这些,已经有人替她做了。
这个人无疑是周沉。
沈颐乔极有耐心地翻了一遍,想找出他给的其他惊喜。
她记性还算不错,因此整个包翻完,除了这包被替换过的湿巾,另一件引起她注意的是包里多了副有线耳机。
耳机看着不像新的,右耳耳塞上有轻微划痕。
是他不小心落在自己包里的?
沈颐乔仔细回想,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周沉有戴过这样的耳机的时候。
不过她对周沉的了解浮于表面。
他拥有什么,他想什么,他独处时喜欢做什么,沈颐乔都不甚了了。
于是她将耳机取了出来,放在玄关台上。
这是件小事。
沈颐乔没觉得这是需要特意发消息同周沉说一声的程度。
他很忙,鸡毛蒜皮不入耳。
何况今晚回家,他就能在玄关台上找到他的“失而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