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昏暗，麦姜姜没看出这辆巴菲特是全新的，还以为费辰又来了，刚想发火，就看见秦森从司机的位置上伸出脑袋冲她咧嘴笑。并非是秦森给费辰当司机了，而是他也弄了一辆。车子停在麦姜姜面前，她问“你的车？”“新买哒，怎么样？”“不觉得很浮夸吗？”她其实很想说，你有病吧。知道她要去算命，秦森催她上车，说这么晚了，不放心她自己去，所以特地来接送，给她当司机小弟。麦姜姜坐到副驾，还在追问他那辆奔驰为什么不开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麦姜姜没好烦的怼了小鬼。
【麦姜姜，这个人到底有多少钱？】
她哪知道他有多少钱，不过根据那些传言，按常识估计，她咂摸着说，“一两个亿总要有的吧。”
【这么夸张？！】
小鬼大为震惊。这他得持续再红个三十年，年年档期排满才赚的了这么多！
“这世上有钱人多了去了～有什么好意外的。”
麦姜姜朝空气翻了个白眼，她这个普通人都不震惊，他这个把“万”当成“块”的大明星震惊什么。
但又想，可能恰恰因为大明星和普通人不同，对于普通人，这是个无从想象的抽象数字，听到后只会感慨，八辈子也赚不来这么多。但以周呈宣的搞钱速度，似乎还真可以仔细合计合计，十年不行二十年，总tຊ之有生之年赚的到。
不过～「有生之年」是个伪命题，他没有有生之年了。
想到这里，麦姜姜又不忍心怼他了。
周呈宣也不知道自己在较什么劲儿，他就是本能的比了一下，算了一下。要说他以前见过的资本，基金大佬，身家海了去了，他从没有过攀比的念头。
【总之这个人，我觉得不行，你是我的宿主，对于你的终身大事，我当然要给予意见。】
比完之后，他负气说。
“我的终身大事是赚钱，您什么时候能预估股票未来指数，什么时候再来给我意见。”
眼看要进家门了，麦姜姜提醒他闭嘴。
周六。
麦姜姜待在房间里自主加班，余秋莉在客厅看电视剧，广告时段插播了周呈宣新剧的宣传片花，余秋莉啧啧的夸“这小伙子越长越精神了，慢慢的也可以演一些事业有成的男人了，好事好事。”
这夸赞被本尊听到了，他笑嘻嘻的说：【咱妈多看好我。】
麦姜姜皱起眉，低声反驳，“那是我妈！”
随即又想起他很小就没了妈妈，怪很可怜的，就觉得在嘴上把妈妈分给他一半也不是不可以。
肩颈有些累了，她扣上笔记本，跑出去窝在沙发上陪余秋莉看一会儿，当作中场休息。
麦伟民见女儿难得出来客厅，也凑过来，一家三口就对着一部名叫《老板非要和我谈恋爱》的偶像剧看了起来。
剧里人设之极端，情节之浮夸，矛盾之狗血，令麦姜姜的下巴全程耷拉着。
“这女主角哪是在上班，上班根本不是这样的。”她低声蛐蛐。
余秋莉哼道，“就你上过班？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种人，那就能有千千万万种上班的样子。”
麦姜姜把自己的脸送到母亲眼巴前，“妈，你相信我，世界上上班的人只有一种脸，长这样。”
百无聊赖，生不如死。
麦伟民笑说，“电视剧就是不切实际，这女的工作还是这男的在背后打点的，工资还比别人高，现实生活中，哪有这样的好事儿。”
瞬间，有人就觉得自己被打脸了，不吭声了，可电视里的女主角，说到底是喜欢那位霸总的。
又看了一会儿，她弱弱问：“妈，咱能看点有营养的吗？”
麦伟民为老婆说话了，“你妈年纪大了，这就是她的营养，你就让她看吧。”
且麦伟民也有私心，看多了偶像剧里的霸道总裁，余秋莉就看不上早晨广场上跳舞的那些老头。
每每看这种都市偶像剧的时候，麦姜姜总是找不到适合的姿态，身为一个受过十六年全套科学文化知识教育的观众，她觉得智识上有被那些情节冒犯到，身为六年社畜，又觉得常识上有被冒犯到，到底半集都没坚持下去，最后还是钻回房间继续做方案。
晚上送走小鬼后，她隐约看到对面一辆巴菲特正往自家门洞开过来。
夜里昏暗，麦姜姜没看出这辆巴菲特是全新的，还以为费辰又来了，刚想发火，就看见秦森从司机的位置上伸出脑袋冲她咧嘴笑。
并非是秦森给费辰当司机了，而是他也弄了一辆。
车子停在麦姜姜面前，她问“你的车？”
“新买哒，怎么样？”
“不觉得很浮夸吗？”
她其实很想说，你有病吧。
知道她要去算命，秦森催她上车，说这么晚了，不放心她自己去，所以特地来接送，给她当司机小弟。
麦姜姜坐到副驾，还在追问他那辆奔驰为什么不开了？
秦森经不住她问，就说那咱江城可不能就他费辰一个人坐巴菲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牛逼似的。
原来还真是攀比，男人都这么喜欢攀比？
她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顿。
“他赚多少，你赚多少，他有两个爹，你有几个爹？你跟他比？”
秦森哼唧，“他不巴巴的缠着你，我都懒得看他一眼，这不是也给你长脸么，你看，他有豪车，咱也有，咱不稀罕他的。”
这么说来，他还要把买车的原因赖到她头上，麦姜姜就更来火了，嚷嚷着在半路就下了车，非要自己打车过去。
她一挂脸，秦森就怂，
走之前，麦姜姜勒令他，赶紧把车出手，说他做生意，不能这么招摇过市，这等于开着一套三室一厅在江城的大街上晃，傻不傻？
秦森被骂完，委屈巴巴说，“你不坐我的，也别坐费辰的。”
麦姜姜就觉得好笑，笑他跟周呈宣一个德行。
最后秦森一个人开着他的巴菲特走了，不论是人还是车，都蔫了吧唧的一点看不出扬眉吐气。
麦姜姜打车到了位于蘑菇屯街三姨婆的那间带院儿的小平房。
地方很好找，因为只要三姨婆住在里头，门口就挂着一只灯笼，很典雅古朴的月白色稠纱灯笼。
灯笼照出素雅的清晖，在青棕色小门前晕开，仿若在迎客。
拨开门拴，麦姜姜走了进去，小平房的正门是虚掩着的，她轻轻叩了两下，然后推开，入眼是一间类似茶室的客厅，正中央有一茶几，茶几上燃着的一只蜡烛，烛上火焰因推门的动作跳动了几下，很快又恢复自在摇曳。
茶几后坐着一位全身墨绿色的老婆婆，起码烛光下看起来是墨绿色，老婆婆冲她招招手，麦姜姜就脱了鞋踩上凉席，往前走了两步，心里头有点紧张。
走近了看，老婆婆头发银白，眉毛似也有些白，她浅笑示意麦姜姜坐下，还将手中刚烹好的茶推了一杯到对面。
麦姜姜学着老婆婆屈膝而坐，问候“三姨婆好。”
三姨婆盯着麦姜姜有点慌张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笑问：“是小森的朋友。”
麦姜姜点了点头。
三姨婆右手小指上带着个护甲，类似于电视剧里慈禧太后的那种，她用护甲挖了一搓香粉，添在了香炉中，不一会儿，屋内就溢散出一片桂香。
三姨婆像个邻家老人似的，问她是怎么来的，路程远不远，明日需不需要上班。
麦姜姜一一答完，问，“您不好奇，我为什么坚持要约在这个时间吗？”
三姨婆垂眼，捻起腕上挂着的念珠，“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情况，我想～这个时间，你说话自在吧。”
还真是挺厉害的，三两句就震慑住了麦姜姜的唯物主义灵魂。
然而她今日来这里的目的，早已和当初拜托秦森时的不同。
当初她真有“驱鬼”之心，如今，只是想跟这个在这一方水土上纵横阴阳之人聊几句。
她喝了一口面前的茶，热茶入胃，抚慰了心中惶恐。
“三姨婆，我心里憋着话，憋着事儿，不方便跟这世上的人聊，我想或许～”
“我也是这世上的人，凡夫俗子。”
“可您见得多，四方神明，魑魅魍魉，您起码不会觉得我是发癔症。”
“孩子，你看起来很需要帮助。”
“不，您不用做什么，只需要跟我说说话。”
麦姜姜否认后，三姨婆也没再多言，等着她的话。
“我这人，毛病大，矫情，之前，总觉得活着没意思，这倒不是说我想轻生，我相信死了会更没意思。我只是觉得，自己这一路走来，一开始觉得数学题有意思，后来就不觉得了；一开始恋爱也有意思，后来也没了；工作一开始也有意思，现在也没了；就在我觉得这世上没有一点有意思的事儿的时候。我遇上了一个不属于这个世上的......”
见她有些犹豫，三姨婆说，“没关系，想怎么形容就怎么形容。”
“我遇上了一件有意思的事。”麦姜姜说，“这件事刚开始并非有意思，而是怪，怪得可以颠覆我二十几年来对这个世界的全部认知。我一开始害怕、抗拒、抵触，但这件事里有个人，他可能不能算是个人，但是他是真实的，比我每天见到的那些人还像人。”
说着，麦姜姜的目光从蜡烛的火焰慢慢移至三姨婆的眼睛，她似乎想看看这个被传扬的十分厉害的老人，能听懂多少。
“孩子，你的苦恼是什么？”
“我的苦恼......”麦姜姜想了半晌，说，“时间。”
三姨婆点点头，“时间，也是这世上所有人的苦恼。”
“不是那种。”麦姜姜解释道，“就好比，有一个人掉下了悬崖，却在半空中抓住了长在崖壁的藤蔓，他很厉害，将藤蔓打结，做了个秋千，好让自己可以坐在上头。不知为什么，我坐在悬崖边上，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半空中的秋千摇摇晃晃。那个人与我都知道一个既定的事实，那藤蔓在不久之后就会断裂，那人会摔的粉身碎骨。一开始他并不在意，好像早已看清自己无能为力，他打算尽情的享受人世风光，活一日就荡一日，悠哉悠哉的，断了就断了。可坐在悬崖边上的我却因为一次次的日升日落而开始悲伤，那感觉，仿佛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流尽身体里的鲜血而什么都不做。可悬tຊ崖太深了，我救不了他。我很想离开，但是试了许多次都不行，我被钉死在崖边，必须目睹这整个过程。”
麦姜姜的声音也越来越悲伤，“三姨婆，这个过程太消耗，我怕亲眼看着这一切结束后，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三姨婆闭上眼，沉默了许久，问“你想我帮你离开那座悬崖？”
麦姜姜：“那是一种选择。”
三姨婆睁开眼，直视她，“看来不是你要做的选择。”
麦姜姜鼓足了勇气：“我想找根绳子，把他拉上来。”
三姨婆摇摇头，“万物自有命数，上不上得来，不由你说了算。”
“可若他命不该绝呢，悬崖边上，只有我一个人。”
“他若真命不该绝，你就不会动弹不得。”
“我想是我的力量不够，决心不够，勇气不够？”
麦姜姜继续说道，“这个世界，学习，考试，工作，结婚，生子，退休，无限循环往复，许多事情看似在变，却没有一点新意。人和人越沟通，越不理解，越想理解，越误解，越为你好，越令你苦恼。人们总说，共情共情，不怕您笑话，我如今最共情，却不是和我一样生活在这世上的某个人。而是这个荡秋千的。我发现，他并非我想象的那样悠然自得，他对于悬崖上面的世界，有着很大的疑问和不甘心，是因为没有人可以帮他，他只能得释然。可是现在，他的疑惑变成了我的，他的不甘心也变成了我的，他总说这个世界很有意思，我总说，想跟他换一换，他来过我的人生，我来尝一尝，在这个世界隐身，看着一切发生，什么都不做的感觉。”
三姨婆摇摇头，“无论他是善是恶，都不应停留在这里，干扰他人。”
麦姜姜：“我愿意被干扰，我的人生不被干扰，就一点意思也没了。”
“孩子，相同的道理，你也不应对另一种规则指手画脚。”
“那要是有漏洞呢。”
“漏洞也是命数。”
“要是我们不甘心呢？”
“你们？”
“我根本无法将自己和他分割开来。”
“这么说，他是在伤害你，我可以帮你。”
“我要的不是这种帮助，我想要力量，能够从悬崖边站起来，去行动的力量。”
三姨婆笑了笑，像是长辈笑孩子太天真。
她给了麦姜姜一张符咒，“把这个带回去，二十四小时不离身的放着，一切都会过去的。”
麦姜姜接过，却仍不甘心，“三姨婆，我小时候喜欢的男生，现在一点也不喜欢；我以前很擅长做的题，现在连题干都看不懂；我在北京和某个人有过最亲密的关系，现在连他的脸我都想不起来；曾经工作上一点点成就都能让我兴奋好几天，现在却只想对得起付钱的老板和甲方。如果说我明天就要死了，如果我只能对一件事情报以疑问。”顿了顿，她说，“三姨婆，我想知道那个人想知道的答案，那是我们共同的执念。是此刻的我，在这世上最想做的事。”
三姨婆伸手摸了摸麦姜姜的头顶，“孩子，那根藤蔓也是漏洞，它的断裂，就是世间万物自行校错，回归正道。”
说完，三姨婆起身回了内室，谈话结束了。
几上蜡烛不知为何自灭，屋顶的吊灯却开了，周遭的一切同时暴露在光亮下。
麦姜姜将一封装有2000元现金的信封搁在了茶几上，默默离开。
走出小院儿已近凌晨两点，很奇怪，她来找这个人寻求力量，就刚才的谈话，按理说此人并没有给予她力量，然而麦姜姜却觉得，自己此刻充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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