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却不知道看向哪去了。蒲芝荷看他表现怪异,向自己背后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杭柳梅和麦序站到了她身后,大概还等着她向自己的朋友介绍他们。不等蒲芝荷开口,杭柳梅的眉毛拧成一团,挤出一幅愁苦的表情:“这位先生你是蒲老师的朋友吗?不好意思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还需要蒲老师帮忙,你看这事——唉。一切都藏在最后那个哀怨的叹息里,她看向沉默的小
下一秒她就计上心来,等转过身面对那人的时候,蒲芝荷脸上已经波澜无惊了。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说有学生要跳楼,你去帮忙救人吗?”祝甫一着急激动话就会变密,这会眼睛大睁,嘴巴一张一合的。
他最近热衷于和同事去健身房练肩背,人结实了不少,但两条胳膊耷拉着再配上诧异的表情,特别像个大马猴。
蒲芝荷在心里唾弃自己骗了人家还笑话人家。
在餐厅偶遇男朋友是件不值一提的事,撒谎被当场戳穿就不是了。
今天祝甫的爸妈坐飞机来西安,蒲芝荷内心逃避见面,所以编了套说辞来杭柳梅的报告会。
她知道这么做很幼稚,这些事情积少成多迟早有天从她身上碾过去。人就是得把骨子里逃避的是是非非全都碾成药渣,嚼碎了吞进肚子,才能治好自己的幼稚。
“学生救下来了,还是——那个了?你的事情办完了就告诉我我去接你,我还替你打掩护来着,给我爸妈说你有急事所以没法和我一起去机场接他们,两人这次过来就是专门想见你的你也知道。现在正好,我们也是刚到,那咱一起进去吃吧。”
祝甫这人这辈子干不了什么坏事,不等有人套他的话,他自己就全部抖出来了。他嗓门又大,惹得旁边的人频频扭头看他们。
面对这样憨实的他,蒲芝荷不扯个谎都有点对不起自己,她拽了一把他的胳膊冷着脸说:“声音小一点,我背后楼梯那站的学生和家长。他家里人都忙,只有奶奶来处理,老人家吓坏了。我们不想惊动学校上层和外人,对他前程不好。我趁着吃饭开导他一下,失恋不是大事。这事对谁都保密,记住。”
看祝甫一副懂了的表情,她后退一步,掸了他肩膀两下说:“那先这样,咱们回头再联系。”说完又恢复了平常冷冷淡淡的模样,好像两人不是很熟似的。
祝甫被她唬住了,嘴上说着噢噢好的,那你先忙。眼睛却不知道看向哪去了。
蒲芝荷看他表现怪异,向自己背后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杭柳梅和麦序站到了她身后,大概还等着她向自己的朋友介绍他们。
不等蒲芝荷开口,杭柳梅的眉毛拧成一团,挤出一幅愁苦的表情:“这位先生你是蒲老师的朋友吗?不好意思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还需要蒲老师帮忙,你看这事——唉。”
一切都藏在最后那个哀怨的叹息里,她看向沉默的小麦,向祝甫示意麻烦就是后面那个。
衣着考究的优雅老人,为了不通事理的孙子求情,祝甫自认为看懂了她的难为情。在他循规蹈矩的人生里少有这么荒谬的事情,但他很轻易地信服了,燃起一股助人的热情:“没事没事,老太太,问题不大,你们聊你们的,有事需要帮忙就联系我!”
说着给蒲芝荷飞了一个老练的眼神,然后就装作着急告别离去,扬起两片衣角。
刚一眨眼看到杭柳梅和小麦的时候,蒲芝荷就知道他们肯定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没想到杭柳梅开始飙戏,她在一旁成了龙套。杭柳梅果真没有让她失望,但她还是决定道一个歉。
杭柳梅好像没当回事,笑着说没关系,咱们先走,饿着肚子不适合聊天,有什么坐下了再说。
大理石地板倒映出两人的小高跟,蒲芝荷的鞋跟细,杭柳梅的鞋跟粗,走起来都喀嗒喀嗒的。小麦的长腿交替得很慢,跟在两人身后。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各想各的事。
今天直到祝甫出现之前小麦的心情都很不错。他没想过蒲芝荷可能是有男朋友的,见过之后又不太明白她的男朋友怎么是那样的。
小麦在和自己左右互搏。
他觉得祝甫配不上蒲芝荷,个头一般谈吐一般,国字脸招风耳,人群里过眼既忘的长相。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却不够斯文,有些社会人士的老气但不够稳重。
设想蒲芝荷的男友是另一个英俊体贴的精英,好像也不太对。
双手揣进兜,小麦低着头在心底轻嘲,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他替人家操心得挺多。本来她就觉得他幼稚,那么刚那样的人算成熟吗?
直到在饭桌前坐定,小麦的兴致都不高。
“怎么了麦序?到饭点了怎么反倒郁郁寡欢的,吃饭的时候不能不开心。”杭柳梅递给蒲芝荷一本菜单,自己翻开一本菜单,嘴上安慰着小麦,却并没有让他点菜的意思。
蒲芝荷只当小麦还在前一摊子游园惊梦门口发生的事情里,认为自己装不知道是最好的,和杭柳梅岔开话题:“杭老师,我向你们赔礼,您点菜我请客。”
杭柳梅不准,也不和蒲芝荷推脱拉扯,只问她爱吃什么。
经过刚才那一闹,杭柳梅的劲头和胃口都来了。见其余两人还在客气,她做主先上三碗西府一口香,一锅豆皮涮牛肚,一只葫芦鸡,还要各来一碗枣沫糊。
周围坐着不少游客,从后台簇拥而出一群蒙着面纱的女孩,站成一排开始表演《天竺少女》。
“芝荷,现在还在画画吗?”杭柳梅不提刚才的事情,冷不丁地问蒲芝荷这个。
蒲芝荷点头:“中间停了一段时间,毕业后反而开始画了。”
“能让我看看吗?”
蒲芝荷拿出手机给杭柳梅看自己的作品,杭柳梅把老花镜戴上,拿远了手机,只是“嗯”,也没说好还是不好。
放下手机,杭柳梅追问了两句画什么题材、学什么专业、对什么感兴趣。蒲芝荷按照邮件里的信息作答,要是碰上之前没对过答案的,就夹带私货按照自己的来说。
“那你可是我的小同行啊!当年我也有很多同事是研究壁画修复的,但是又会画又懂技术的不多,还在画就好——那你接下来打算回意大利?以后还继续画画吗?”
“不回去了,我也还没想好要不要一直画下去。 这两年市场不好,我回国后心定不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选定一条路走到底,像您一样。”
杭柳梅连连摇头,拈起一张餐巾纸擦拭嘴角的油渍:“你要是乐意画画也蛮好,但是可别学我一辈子就在石窟里打转转,除了画画什么也不会,是个井底之蛙。一条道走到黑,最后那可是黑。”
蒲芝荷跟着蒲大师见过那么多艺术家,哪一个不爱炫耀自己的光辉岁月,旁人稍一恭维就顺杆爬着打开话匣子。这么谦虚的,杭柳梅是第一个。但偏偏她就想听杭柳梅再多说点。
“啊沙里瓦沙里瓦沙里瓦,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舞台上唱得兴起,杭柳梅也问到关键:“和男朋友吵架了?”
蒲芝荷明白她的意思:“没有吵架。时间刚好撞了,就推了他那边。刚才的事,谢谢您没拆穿我,还帮我撒谎,本来没想拉你们一起下水的。”
“我觉得还挺好玩的,是吧小麦?”杭柳梅说着用胳膊肘轻轻撞了小麦一下。
小麦把筷子抵在盘子上,放弃反驳,点了两个头:“好玩,你觉得好玩就行。”
杭柳梅又问:“那为什么今天要这样呢?”
蒲芝荷放下筷子,两肘撑在桌子上,只说了一句:“今天他爸妈是来西安商量婚事。”
“不想结婚?”杭柳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蒲芝荷淡然地摇摇头,说:“我和他明说过我现在不想谈这件事,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这么着急。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这样委婉拖延。如果一点态度都不表现出来,最后就推脱不掉了,对吧?骗他已经是我能想到更温和的解决方法,直说还是太伤人。”
她不知道杭柳梅为什么一直在问这些与艺术无关的鸡毛蒜皮,被挑起不愿面对的私人问题,索性自己一股脑全说了,省得像挤牙膏似地一问一答。
“很多人劝我再这么拖下去两个人渐渐就断了,那也只能这样。我不愿意什么都照着别人的来,先活明白了再说吧。”蒲芝荷说完端茶喝。这些话她都还没向爸妈坦白过,他们的期待太多。年纪小一点的时候她常是直截了当地戳破,年纪上来了反而心软了。
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杭柳梅没有其他问题了,她只有一个邀请:“你最近不忙的话,我马上要参加一个展览,需要一名助理,你愿意来试试吗?”
这是蒲芝荷和小麦意料之外的。
杭柳梅端起枣沫糊喝了一口,补充道:“需要整理的作品很多,还有一幅我还没画完,得在家里完成。你要是方便的话,最好可以住到我家来协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