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屋中的哭泣声停止了,许母抹着眼泪出现在宋慈面前,她看起来似乎完全衰老了,含泪的眼中已经失去任何光彩。她告诉宋慈,说沈岳他们已经来过,说了许伯渔的事,运来了许伯渔的尸体,也给了一些钱,现在许伯渔的尸体已经停在村中央的祠堂,等着出殡。宋慈默默点了点头,走进屋中,看望了许伯渔瘫痪在床的父亲,又给了许母一些钱,道:“我会转告县里的大人,让他们多多关照你们许家的生活的。”许母道:“我们没事的,大人,只求破案之日您给我捎个信来,我好上坟。”
众人听说宋慈请客下馆子,个个高兴得跟小孩似的。
沿着大街,众人往前走了大约半里路,见一酒楼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颇有气派,一看招牌,上书“融园丁氏酒楼”六个隶书大字,便知此酒楼乃丁君善所开。宋慈便带着手下进去了。
进去后,在二楼叫了两间雅座,宋,萧,周,冯,李,王等人坐一间,其余护卫差役坐一间,酒菜一样的两份,一面吃一面聊了起来。
周辕道:“倘若不是被许伯渔的案子耽搁,此时我们应该已经在阳江县了吧?”
萧景道:“对,本来就准备要去阳江县的福兴客栈调查的,临时出了许伯渔的事而已。”
宋慈叹了一声,道:“说被‘许伯渔案’给耽搁了,那是冤枉许伯渔了,因为歹徒真正想要的,是我们提刑司诸君的命,尤其是我宋慈的命啊。所以说我们不妨再想得深入一些,问一句为什么在前往阳江县的前夕,突发了‘许伯渔案’以及‘谋杀宋慈未遂案’?是不是歹徒预感到了某种危机?而歹徒的危机感又从何而来?在这之前,我们做过些什么,以至于令歹徒害怕了,恐惧了。”
萧景道:“在这之前,我们去过融园,相信歹徒们也是知道的。他们一定也已经知道丁冲之、高魁的尸体被丁家确认了,知道我们与金禄相谈甚久。而据此,他们估计也推测出了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就是去阳江县,调查福兴客栈。
如果说歹徒因为推测出我们将要前往阳江县,去调查福兴客栈,从而感到了危机感,临时制造出‘许伯渔案’来干扰我们,陷害我们,那就说明,我们的方向找对了。”
宋慈道:“没错,如今我们大难不死,逃过了此劫,那么接下来便仍然要往阳江县去,奔着tຊ这个令歹徒感到危机的方向而去。”
周辕道:“阳江是州府所在地,我们可以调动的力量更大,而且从歹徒方面来看,他们在这阳春县似乎相当得心应手,可见他们的主要势力应该就在这里,那么,我们去阳江县调查相对就会比较安全。”
宋慈道:“好,吃了这顿饭,我们再去许家村一趟,看望看望许父许母,然后回衙,作些准备,明日正式开赴阳江县。”
宋慈一行抵达许家村时,已是申时过了。人还没到许伯渔父母家,便先听到一串串哭声。哭声是从屋里传来的,院中,许伯渔的儿子在逗弄一群蚂蚁,见宋慈他们看着,便惊惶地跑进去了。
一会儿,屋中的哭泣声停止了,许母抹着眼泪出现在宋慈面前,她看起来似乎完全衰老了,含泪的眼中已经失去任何光彩。
她告诉宋慈,说沈岳他们已经来过,说了许伯渔的事,运来了许伯渔的尸体,也给了一些钱,现在许伯渔的尸体已经停在村中央的祠堂,等着出殡。
宋慈默默点了点头,走进屋中,看望了许伯渔瘫痪在床的父亲,又给了许母一些钱,道:“我会转告县里的大人,让他们多多关照你们许家的生活的。”
许母道:“我们没事的,大人,只求破案之日您给我捎个信来,我好上坟。”
宋慈道:“一定,一定。请多保重,等待宋某消息。”
两人一面说一面坐了下来,又谈了大约一盏茶功夫,宋慈也便提出了告辞。
许母流着眼泪,依依不舍,将宋慈一直送到村口,彼此才在夕阳下挥别了。
宋慈一行回到县衙时,已快过了酉时。宋慈跟陈南阳说了自己将去阳江县调查的打算,陈南阳问:“阳江乃南恩州之治所,州衙之所在,宋大人既然前往阳江办案,陈某也该同去吧?”
宋慈道:“宋某认为歹徒的巢穴正在阳春县,因此,阳春县仍然十分重要。宋某离开之后,阳春县仍须陈大人镇守。你我分处两地,随时策应,争取早日破案,告慰死者亡灵。”
陈南阳道:“好,山高水远,宋大人一路小心啊。”
宋慈道:“不妨,奔走半生,早已习惯了。”
陈南阳道:“宋大人明日一早便走吗?”
宋慈道:“是,明日辰时动身。但说不定会什么时候回来。此案事涉阳春、阳江两地,宋某可能会在两地间来往。”
说话间,曹主簿来请宋慈、陈南阳去膳馆用餐,两人便并肩同行,并排而坐,将饭吃了。
饭后,宋慈有些疑问,想要提审李文卿,曹主簿便去县牢将李文卿带了出来。
关了这几天,李文卿憔悴枯槁,白发疯长,连手都不自觉地哆嗦了。
见了宋慈,还未等宋慈问话呢,老泪先流出来了。
“宋大人,宋大人,请务必替下官美言几句,务必让朝廷再给下官一次机会,”说着,李文卿便跪在了宋慈面前,不住抹着眼泪,继续道,“下官夙兴夜寐,焚膏继晷,为吾皇,为大宋写下了《儒学说义》,《五经正论》,《孟子大要》,《性理全书》等彪炳千秋的著作,一生心血,尽付于此,以至为官为政,稍有疏忽,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宋慈道:“李文卿,身为知县,身为朝廷命官,为官为政才是根本,著书立说那是学者的事,文人的事,你怎么还好意思说‘一生心血,尽付于此’?百姓拿血汗钱供养我等,难道是为了让你我荒废政事,衣食无忧地去作学问吗?何况真作学问的人,学问与言行是合二为一的,思想与行为是可以互相印证的。这些你都做到了吗?
你的那些书,我也约略看过,上面讲为人,讲为德,讲为官,讲为政,洋洋洒洒,头头是道,然而你身为知县,有一条是落实,践行过的吗?你无非是以为摸准了皇上的脉门,以为皇上崇孔孟,好理学,就拼了命地往这个方向钻营,怎么就不想想,为什么钻营了那么多年,一直没有提升呢?宋某了解过你的履历,二十几岁就中了进士,成了天子门生,外放做了知县,如今年已半百为什么还是知县呢?因为你以为你看透了皇上,其实皇上也看透了你,知道了你原来是个只务虚,不务实,只懂奉迎,不懂实干的小人。”
李文卿被宋慈骂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宋大人,你说得没错。可下官都是被‘十八罗汉’给害的啊,因为这伙强盗的捣乱,下官险被吏部革职,从那以后才吓得不敢做事,明哲保身起来的。”
宋慈道:“你不做事,更该革职。而且你何止不做事,你还想陷害那些想做事的人。假如王勇只是一个普通猎人,而不精通武艺,他是不是早就被你灭口了?那七个死在黑螺山上的年轻女子,是不是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去了?还有融园的丁冲之,七月份时,你明明知道许伯渔在七星山厉鬼洞中,所看到的那具白衣无头干尸,正是丁冲之的尸体,你却还是把他当成是无主无名尸,埋在了‘无名尸墓’中,是不是?”
李文卿低头道:“是,当时基本断定此人就是丁冲之。”
宋慈道:“这么说融园的金禄,果真跟你反应过有关丁君善父子失踪之事对吗?”
李文卿道:“是,因为丁家是本县的首富,因此金禄跟在下挺熟,所以好几次跟下官反应过丁家父子失踪之事。”
宋慈默默点了点头,又问:“丁家父子你应该也挺熟吧?”
李文卿道:“跟丁君善熟,跟丁冲之不熟,只是认识。”
宋慈道:“那你明明认出了丁冲之的尸体,为什么没跟金禄去说,而是直接拉到‘无名尸墓’中埋了?”
李文卿道:“还是同样的原因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太太平平地挨到明年,然后调任,离开这是非之地。”
宋慈道:“好了,知道了。你回去吧。”
说罢,宋慈又将曹主簿叫上堂来,让他把李文卿重新带下去了。
“看来金禄没有说谎。”萧景道。
宋慈点点头,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