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连同甘共苦的枕边人都会害你,世上还有谁值得信任?难道大家都戴着假面,面具下都是刀子?她魔怔似的,这几天不吃不喝,也不说话,静静的坐在竹椅上,一坐就是一天。林夫人叹息一声,叫霜降好好看着,别让人打扰她。霜降管得住底下的丫鬟,却管不住上面的小主子们。一大早,姑娘们就跑进来,陪着王弥默默坐了一会儿。呦呦轻轻把头靠在她怀里,给庄恩递去一个眼神。庄恩就连忙捂着肩膀喊了声疼,王弥目光呆滞的看过去。
呦呦给三哥写了一封信,交代了案情的近况。
她知道林城有自己的眼线,不必家人递信就知道王家的下场了,但事情还没结束。
一心想往上爬的府尹还没收手。
皇室也没有收手。
王弥只是一个导火的引子,只要火没点下去,弹药没炸开,这事就没完。
她在信封里塞了一片嫩荼蘼叶和一只火折子。
林城回了一只紫荆钗和一封嘲笑她字丑的信。
呦呦把三哥的回信拿去给小狼玩,它喜欢撕纸。
“林城怎么说?”庄恩问道。
呦呦把紫荆钗递给她。
庄恩捉摸半天,不解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姑姑会出面,只要有姑姑在,谁都不敢动嫂子。】
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意思。
庄恩恍然大悟。
紫荆,木也,寓意家庭和睦,但紫荆钗在戏文里是个爱情分裂的意象。
老皇帝要是对王弥下手,林贵妃也就只好像紫荆钗的女主人公那样远走高飞。
他要是省着点,两人的关系就不会闹到非“拆”不可的地步。
聪明人都不说大白话,人家用象征手法!
学到了!
[我跟他说,用不着姑姑出手,照夜可以帮嫂子化险为夷。]
照夜?
大楚的公主除非有官职,否则一律不得插手政务,这局哪有她的戏份啊!
庄恩感觉自己脑子不大够用了,在呦呦肩膀上戳了一下。
“这个意思是说,让照夜劫法场么?”
【……】
[照夜为什么劫法场呢?]
庄恩愣愣的说道:“那不然呢?官府肯定要对付嫂子。”
[他们不会杀嫂子,但要来一招隔山打牛,先把王家定罪,再让嫂子去给生父求情,然后(这样那样)……]
庄恩左拳在右手心敲了一下:“啊,懂了!”
【……看这个表情就知道你没懂。】
*
江府尹难得闲了一天,把儿子叫到跟前:“老子出个题考考你,有父杀人而判绞刑,孝子该当如何?”
江笑刚从女人堆里爬出来,脑子身子都处于冬眠状态。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顺着老爹的话开始破题,才说了两句就被老爹劈头盖脸的骂将起来。
“混账东西,文不对题!我看你迟早要坏在女人身上!”
江府尹估摸以儿子的狗脑袋是猜不出他的良苦用意的,遂直言道:“王家已经完蛋了,你给老子想想,该怎么让林家也出出血!”
江笑思考了好一会儿,笑道:“孝字头上一把刀,眼看着亲爹小命不保,当女儿的岂能袖手旁观?”
“最迟明天,她王弥还不上衙门求情,满京城的唾沫都能把她淹死,她一来,那不就好办了?我记得她给安国世子生了一个男丁。”
江府尹这才捋了捋须,和颜悦色道:“那个徐云根种不好,你玩玩罢了,切不可让她爬到自己媳妇头上,惹了詹家,她那锦衣卫的兄弟绝不会善罢甘休。”
“爹,儿子知道的。”
*
王志待罪三天,痛骂王弥的声音也就喧嚷了三天。
“亲爹坐在牢子里等死,她却躲在林府继续当她的一品诰命夫人!”
“王志再怎么不是,好歹是她亲爹,陆氏人死不能复生,莫非要王志从阎王手底下抢人?生她养她已是大恩,倒和自己的亲爹端起身份来了!”
“不孝!”
……
王弥披头散发的坐在安夏院里,毫无血色的脸衬得眼睛里的血丝妖异刺目,她眼眶微微下陷,嘴唇干裂。
陆夫人的死因像一根尖利的锥子,照着她心口狠狠刺了一下,留下一个血淋淋的空洞。
假如连同甘共苦的枕边人都会害你,世上还有谁值得信任?
难道大家都戴着假面,面具下都是刀子?
她魔怔似的,这几天不吃不喝,也不说话,静静的坐在竹椅上,一坐就是一天。
林夫人叹息一声,叫霜降好好看着,别让人打扰她。
霜降管得住底下的丫鬟,却管不住上面的小主子们。
一大早,姑娘们就跑进来,陪着王弥默默坐了一会儿。
呦呦轻轻把头靠在她怀里,给庄恩递去一个眼神。
庄恩就连忙捂着肩膀喊了声疼,王弥目光呆滞的看过去。
“好疼啊,手要断了,救命啊!”
照夜跑进院子:“发炎了?我去叫大夫——”
庄恩拉住她袖子,小声道:“王家的事,你知道了么?”
“我知道也没办法给王志洗冤,你们太吵了,都出来。”
“我不走,要是嫂子好不起来,我这只手也不要了!”
照夜眯了眯眼:“你不要什么,再说一遍?”
她把庄恩挖起来,回头看了王弥一眼。
这女子挺可怜的,倒了八辈子血霉,竟然碰上那种爹。
王弥四肢僵硬的起身:“霜降,打水来。”
*
满大街小巷的人都在谈论王弥,王弥本人惨白着脸从他们面前过去。
呦呦瘸着腿紧随其后,她揣着一兜石子,手拿弹弓,专门打那些说风凉话的人嘴巴。
“哎哟!”被打破嘴皮的人哭喊道,“安国公府打人了!”
喊完又被抽了一鞭子。
“打的就是你这种败类!”庄恩怒视众人,“你们要别人当圣人,自己也得有圣人的德行!”
有人尖酸的叫了一声:“嘿!郡主这话说的,我想用镰刀,自己得会打铁?”
众人哄笑起来。
“是啊是啊,郡主,我想吃个西瓜,自己也要会种瓜?”
庄恩磨了磨后槽牙,抽起二丈高的灰尘,正要把这些人打得稀巴烂,一只手突然攥住她的鞭子。
从女学赶来的林稚环视众人:“圣人教化万民,人也,镰刀西瓜之类,物也。”
“套用的你们的话,我想用圣人或者吃圣人,我得会打圣人或者种圣人?怎么,你们要吃人?”她抽出庄恩腰上的匕首,向前一步,厉喝一声:“谁想吃人,站出来叫大家看一看?”
众人缄默不语,林二姑娘却没放过他们,疾言厉色的骂起来。
“畜生尚且有恻忍之心,你们呢?没看到别人粉身碎骨便浑身不舒坦?怎么?学了两个字,捡了别人的道理,就觉得自己能当包青天了?”
“你们都是包青天,就她王弥是罪人!你们的良心大大的好,就她王弥不知道孝顺!我他娘的——”
林稚红了眼眶,用力掷掉匕首。
“不求你们能设身处地想想她的遭遇,你们就少说两句,国公府感激不尽!”
她拱手向人群长揖。
庄恩别开脸,仰头把眼泪憋回去,吸了吸鼻子。
呦呦和姐姐站在一块,深深揖了下去。
四周鸦雀无声。
良久,人群里有个老太太杵着拐杖上前去,费劲的抬起一只手,把她们扶起来。
“起来吧,人心自有公道,不说话不代表那杆秤就失灵了。”
远处,马车里tຊ的男人揉了揉眉心,闭上长长的单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