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铭当初离开陵阳,一头钻进漠北的千里黄沙里,不敢叫自己过得快活。大约他情愿风沙更凛冽一些,好刮一刮心里放不下的负疚。如今回了陵阳,就要与聂锦照面,他却忽然怕了,怕自己这满脸风霜经不住稚子的目光打量。顾衍誉实在不敢想象若她说老气,顾衍铭会把自己倒腾成怎么一个花枝招展的样子,于是她转瞬之间挂上一个轻松写意的笑,给他挑了一身稍微稳重点的颜色换上,还算像个人那样宽慰道:“放心吧,锦儿是个明理的孩子,你对他来说,怎么都好。”顾衍
顾衍铭当初离开陵阳,一头钻进漠北的千里黄沙里,不敢叫自己过得快活。大约他情愿风沙更凛冽一些,好刮一刮心里放不下的负疚。
如今回了陵阳,就要与聂锦照面,他却忽然怕了,怕自己这满脸风霜经不住稚子的目光打量。
顾衍誉实在不敢想象若她说老气,顾衍铭会把自己倒腾成怎么一个花枝招展的样子,于是她转瞬之间挂上一个轻松写意的笑,给他挑了一身稍微稳重点的颜色换上,还算像个人那样宽慰道:“放心吧,锦儿是个明理的孩子,你对他来说,怎么都好。”
顾衍铭听了,有点傻气,咧嘴一乐。这份带点笨拙的不知所措戳了她的心,叫顾衍誉不敢再看。
未时刚过,报信的说人已经到了,顾家老少三人站在顾府门口,身后跟着一院子仆从,迎来了娴贵妃顾衍慈和小皇子聂锦。顾衍慈本就生得好看,贵妃的身份给她这份好看镶了金嵌了玉,端的是雍容华贵,艳光照人。顾太尉带着两个“儿子”给贵妃和皇子见礼。
顾衍铭在府门口像个舅舅那样把聂锦迎进来,到了堂内,屏退了下人,他再也忍不住tຊ眼中一热。
而聂锦在顾衍铭面前庄重跪下,头磕得掷地有声,顾家余下三人对视一眼,都有几分诧异,只听他用稚嫩的声音说道:“孩儿不孝,不能承欢父亲膝下,还要父亲日夜担忧,孩儿心中有愧。”
当朝皇帝不是他的生父,顾衍铭将军才是,这一点,年幼的聂锦早就知情。
顾衍誉怕他年纪太小不懂事,知道了真相反而容易惹祸上身,但老狐狸顾太尉说一味把他当小孩子养,往后成不了大事,他流着顾家的血,就注定了当不了一辈子被保护的富贵闲人。顾禹柏把这桩事重重往聂锦心头一压,于是聂锦果然被逼得十分早慧。
顾衍誉想这能不早慧吗?寻常皇子再怎么被教导要得体,要谨慎,都难免因为年幼做出一些遭人烦的蠢事情。
但聂锦不会。
他知道龙椅上的男人不是他亲爹,毓秀宫这位跟他长得很像的贵妃也不是他亲娘。他生得可爱,如果是个普通富贵人家的小孩,兴许谁见了他都会喜欢。但皇帝对他却有意无意带点疏离,不是不喜,是知道他身上还有半拉顾家的血,既爱又远,好像生怕抱抱聂锦就会引来顾家在自己头上做窝。
聂锦有一个尊贵却又尴尬的表面身份,使得他表现出挑不对,软弱平庸也不对。他还有个一旦暴露能连累九族的真实身份。这小孩儿估计从能听懂人言的那一刻,就像怀抱一个点着的炮仗那样活着,没被吓死都算他心理素质好。
聂锦得到最接近父爱的东西是顾将军每月寄到宫里的家信和来自漠北的礼物。
顾衍铭总在想象宫里的聂锦到了什么年纪,会遇见什么事,每封信里都问他“锦儿可开心”
。一岁时问他是不是会走路了,过得开不开心两岁时问他是不是会说话了,过得开不开心三岁头上问他是不是识字了,过得开不开心……最初是顾衍慈给聂锦读来,后面的信聂锦就会自己看了,他越懂事越心重的时候,只有一个八百年见不上一次的亲爹,捎来这么一句“锦儿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