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留在这里的时间不久,公司催促回去,他们在第四天下午决定离开。这四天杨父没有再清醒过一次。一直稀里糊涂的。宁遥表面上轻松,心思却不由自主的在想那个忽然出现的少年。在下午。他们坐在花园陪杨父晒太阳的时候,杨父在他们离开前清醒一次。杨父叫他们两个一左一右坐在身边,为他捏捏肩,捶捶背。一切都是温馨的,治愈的。杨父叹气“阿遥。”宁遥应声“我在。”杨父拉过宁遥的手“你跟叔叔说实话,这些年来,你恨不恨我?”
宁遥平淡“你在这打工?”
邓戚怯懦“嗯。”
宁遥放平心态,端量他“你学校距离那么远,你跑这里打工?”
邓戚没抬头,声音含在口罩里“这离肿瘤医院近,我朋友住院了,我打个工,方便去看他。”
“你朋友在这住院?”
“对。”
宁遥考究他,眼睛眯成缝,上下左右在他身上考究一遍,挺没劲儿的。
宁遥端起茶水润润喉咙“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是来打工的,那你好好干,去忙吧,我当是个巧合。”
邓戚抬起头,她目光松散,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半分半毫,他动动嘴唇,声音低沉而破碎“巧合?”
宁遥放下水杯“不然,你说你来打工的,我是客人,不是巧合是什么?”
她说话永远凉薄,令人寒心。
邓戚喉咙滚动,眼睛发红“你就一点也没有期待过再次见到我吗?”
宁遥无感,毫无情绪波澜“我为什么要期待和你再次见面,那天明明说过是最后一面,你这话很奇怪。”
“既然这次见到了,就说明那不是最后一面。”邓戚摆烂道。
宁遥急了“你故意的是不是?”
邓戚不说话。
宁遥吼他“你故意的是不是?”
他还是不说话。
宁遥松口气,静下来些“邓戚,别招惹我,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碰面。”
“你说的算得了吗?”邓戚垂眸眼睛明亮“如果会再见你怎么算?”
宁遥深吸一口气“你放心,我若有意躲你,天涯海角你找不到。”
“我要是要见你,天涯海角我都会找。”邓戚转过身去收拾客桌。
“邓戚。”宁遥念到他的名字“你再这样惹我,你试试看!”
邓戚难得鼓起勇气与她交锋“你不用威胁我,我有我要做的事情,不喜欢你就当做没看见就行。”
宁遥忽然被他决然的话堵到说不出话来,错愕着败下阵来,目不转睛的注视眼前像下定决心般的男孩。
在他们的关系里,彼此通往彼此身边的道路上,都有无法抹去的迷雾。
拦在中央,看不懂彼此。
面前的邓戚,双眼有神,宁遥从未见过他眼会充斥前进后退两种情绪。
挣扎又徘徊。
邓戚他不是一位幸福的人,自然也不要强,他有心事往往明显的要命。
对谁都藏不住。
面对宁遥的冷漠,他不止是伤心。
还有无穷无尽的悲哀。
宁遥是他古木凋零期间的一抹意料之外的绿色,温暖又强大。
与宁遥昨日一别,邓戚无时无刻不在回忆宁遥,他翻开过向风微信无数次到最后也不敢要宁遥联系方式。
拐弯抹角也没套出向风公司,他对宁遥这个人完全一无所知。
即便记得宁遥所说过不再见。
可思念的长河,永无止境。
分别的开始,他心不在焉一整天。
昨日下午,他照旧来到肿瘤医院看望朋友,来到这家馄饨店吃饭的前提就是他试图尝试二次巧合遇见宁遥。
然而,没有。
在找不到宁遥,邓戚无意间发现这家店的门口有招工信息。
他感觉,这是一个好机会。
那时他顾不到前因后果,只试图尝试见到宁遥,只为再次遇见。
他找老板做交易,他得上学,距离又远,他一天只拿五十块钱,也要在这里工作,义无反顾。
听起来傻到要命,但邓戚就是这样考虑的,试一试,万一见到了呢?
这里是最好的思念寄托所。
只有这里尚有一线希望。
而此刻,如愿以偿。
而现实,她根本不愿意见到自己。
想到这里,邓戚就想流泪。
他记得昨晚。
朋友苦口婆心劝告他“不值当,你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何必冒这么大险,说不定就是个骗子呢。”
邓戚不相信,他告诉朋友“她对我很好,尤其是下雪那一天,那天,她真的对我太好太好,我忘不掉。”
这就是邓戚坚持的理由。
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产生要素,到底需要一个什么理由才算是合理?
是荣华富贵还是经济自由,是崇拜颜值还是灵魂共鸣,是长久陪伴还是一见如故,是意气风发还是青春无度?
在邓戚看来简单的要命。
一场大雪,两趟护送,碎语三千。
就足以支撑他合理的感情框架。
来付出来见她。
一直静下来很久很久。
门被打开,妇女满脸和谐到她跟前“说好了,老板说可以。”
宁遥往门口瞥了一眼,杨劲淼不站在门口了,兜里手机响起。
她拿出来是杨劲淼发的。
【车上等你,好好处理。】
宁遥收回手机起身“那价格怎么说,我们这边可以买走多少?”
“你们几tຊ个人吃啊?”妇女问。
“四个人。”
“你们要什么馅儿的?”
“虾仁的。”
妇女说“那四斤,您这边给100块钱就算了,咱也知道虾仁挺贵的嘛。”
宁遥点头“可以。”
“那我去后厨帮你打包。”妇女向后厨走去,宁遥问“用不用我去?”
“不用了。”妇女进到后厨。
宁遥思绪混乱,撑着脑袋眯眼。
这家店,她不会再踏足第三次。
有个问题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邓戚,邓戚。
你到底要做什么?
.
邓戚感觉有些冷场,害怕她真的生气,开始认错“你别生气。”
宁遥对他沉声低语“邓戚,你走吧,就当我们从未见过。”
邓戚挪来一把椅子坐她对面摇头。
“你想怎样?”宁遥瞪着他。
“不怎样。”邓戚淡笑,声音苦涩连连“我从不能拿你怎样。”
他站起来,选择逃避。
宁遥拿到馄饨,付了钱。
临走前站在对面,两两相望。
没有言语,没有声音。
时间并非静止,宁遥不知道他什么打算,只清楚自己要走向何处。
再见,此一别,再也不见最好。
宁遥心想。
.
宁遥到杨劲淼跟前,把馄饨给他。
杨劲淼回到车上,把馄饨放到副驾驶上,随口道“那是谁,聊这么久。”
“一个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即将毕业大学生。”宁遥坐上副驾驶。
“怎么说?”
“没什么。”
“你这可不像没什么的样子。”杨劲淼转动方向盘“我应该给他一个追求者的头衔还是骚扰者的头衔?”
“別胡说。”
“看的出来,他对你有事。”
“有什么事?”
杨劲淼抿抿唇“说喜欢太矫情,但他对你有执念,你们发生过什么?”
“执念?”宁遥冷笑“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懂个屁。”
“话别这样说。”杨劲淼说“年纪小,不也让你心烦意乱了吗?”
“…”
“所以讲一讲?”
“你别问了,我烦的很。”
偏偏是这个时候把他认错,偏偏是这个时候,遇到喋喋不休的追逐。
“好。”杨劲淼说“不问可以,你处理好就行。”而后他补充道“如果处理不来,我可以帮你的。”
宁遥应下,此后没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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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回到总宅。
说话声再度响在车内。
杨劲淼回头一看,宁遥睡着了,轻轻在她耳畔打了个响指“到家了。”
宁遥今天工作累了一天又碰到不顺心的事,简直就是在哪都能睡着。
听见声音,她抬起眉毛,环顾四周,打了个哈欠“到家了。”
杨劲淼“下车吧。”
宁遥揉揉眼睛,拉开车门下来,一吹风,整个人清爽一百倍。
进到家门,杨劲淼安排橙姐去煮馄饨,宁遥原来跟他们一起坐在客厅。
吃过饭,心里烦躁,她就先上了楼,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听音乐。
手机在彼时响了两声。
宁遥摸过手机,是向风发来的【宁老板,那个人找我问你联系方式。】
有关邓戚的消息,指定会让宁遥心烦,她想了想,回复【别理他。】
【可他说有事跟你讲。】
宁遥依旧如故【别理他就行。】
【我有一点没有明白,他跟我说雪夜一别,他很想你,他没有恶意。】
宁遥手指顿住。
雪夜。
宁遥缓缓情绪【还有吗?】
【我给你发截图吧。】
手机连续震动五次。
是向风与邓戚简短的聊天记录。
从上次截止的到今日。
邓戚先说
【在吗?哥,有事求你。】
向风过了很久才回。
【什么事?】
邓戚【可不可以把你老板联系方式给我一下,我找她有事情讲。】
【你能有什么事讲?】
邓戚【那天晚上,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单纯想见她,包括刚才,我真的没有故意出现,我只是很想见她。】
向风完全听不懂扣了三个问号。
邓戚过了两分钟才回应【?】
【哪天晚上?】
【我找你问地址的晚上。】
【你不是没去吗?】
宁遥单看文字,也感觉得到那一刹邓戚在手机面前的无语。
再接下去【她这样跟你说的?】
向风没有再回复,反手找了宁遥。
宁遥第一反应是“…”
向风追问【他什么意思啊?】
宁遥考虑很久回复【先不用理会他,我过几天回公司再说。】
【那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宁遥打过去两个字【別问。】
向风发来一个哦的表情包,追问她其他问题【你们要休息多久?】
【不超过一周。】
向风哦了声继续【今天听同事说你俩去公司了,我刚好今天请假。】
宁遥发过去个微笑的表情包。
向风回复【那没有其他事情,您早点休息。】
宁遥【张总的合作,我已经发过去合同,这几天你找好合作方跟去实地考察一下,等我回去一起忙活。】
向风发过来个点头的表情包。
聊天到此结束,而宁遥没有放下手机,她反复翻看邓戚的聊天记录。
那短暂的文字,会不会是他鼓足很大的勇气,冒险问出的追求。
宁遥依然形容不好这样的感觉。
复杂又沉重。
房间很安静,宁遥连续深呼吸无数次,才缓缓入睡,静下心来。
夜微凉,思念无度。
世界的另一端,有人释怀,有人站在风雪里,只为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等很久,持续很久。
始终等不来要拥有的结果。
目之所及,终是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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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留在这里的时间不久,公司催促回去,他们在第四天下午决定离开。
这四天杨父没有再清醒过一次。
一直稀里糊涂的。
宁遥表面上轻松,心思却不由自主的在想那个忽然出现的少年。
在下午。
他们坐在花园陪杨父晒太阳的时候,杨父在他们离开前清醒一次。
杨父叫他们两个一左一右坐在身边,为他捏捏肩,捶捶背。
一切都是温馨的,治愈的。
杨父叹气“阿遥。”
宁遥应声“我在。”
杨父拉过宁遥的手“你跟叔叔说实话,这些年来,你恨不恨我?”
旧事,往往是大人的心结。
宁遥心沉到谷底,被他的问题猝不及防的吓住,浑身冒起冷汗。
杨父催促“告诉叔叔。”
宁遥瞥了眼杨劲淼,杨劲淼在对她点头,示意她实话实说就行。
宁遥坦然道“恨过。”
是的。
恨过。
杨父平淡的吐出两口气感慨“恨过,恨过好,恨过比违心之言好。”
宁遥拍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但我现在已经不恨了,你对我很好的。”
回想过去,杨家人为她付出的不少,没有杨家人,她走不到今天。
所以她不恨了,也没时间再去恨。
杨父信不信不知道,但这个憋在心里的答案,亲耳听见,无论如何,他都释怀,乐呵呵地笑“傻姑娘。”
宁遥笑起来,手心在问题猝不及防问出的一刻,还是出了汗。
她擦了擦,掩盖过去。
三个人沉默不语,静静地晒太阳。
杨父惆怅地声音又响起来“三水,你实话告诉我,这么多年来,你对阿遥有没有过半分男女之情?”
男女之情。
宁遥没绷住笑了,问的真是。
杨劲淼看向宁遥,不等宁遥回应。
他先坦荡道“阿遥是个好姑娘,但我心里有喜欢的人。”
宁遥欣慰,她满意这个答案。
杨父死追问题本身“回问题。”
杨劲淼一字一句说地坚定“一点没有,我只把她当成有前途的设计师。”
宁遥喜欢这句话。
杨父平平淡淡“好,说的好,我喜欢你们两个的回答,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