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辞。”她说话不轻不重,却让一屋子的人安静了下来。县主大人走了,董传宝得不到赔偿,也不敢要赔偿。董母身子顿时僵住了,她知道她是家里唯一的出气垫儿了。董一成摩拳擦掌,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好好收拾董母了。李捷临走之时,弹出了两道气劲,将董一成的小腿给废了,他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只是这个老男人方才对林醉君出言不逊,废了他两条腿,可以治,可是,他们家有钱治吗?今日董一成出言侮辱的人是林醉君,那往后还会侮辱其他姑娘。残疾的董一成,二世祖一般的董传宝,以及不明立场的董母。董母若是清醒点,往后余生只需要周顾自己即可。
不翼而飞的尸体究竟会在何处?
冬意萧索,山枝沙动。
“当日,可是只有段彰一人在场?”
“不知,段彰说他是听闻秀秀的叫声后才出来,谁也不知道他说是真是假。”
没有目击人,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段彰就是凶手,他日若翻供着实不利于董秀秀。
董传宝的嘴里淙淙冒出血来,只是门牙断了,流了血。董秀秀形体枯瘦,还没有血来流了呢。
林醉君并不打算管顾董传宝的死活。
董母在一旁急了眼,连忙取了草木灰让董传宝含着止血。董传宝打落董母手中的草木灰,门齿不清地说着:“呕不咬!我要云南白药!云南白药,懂吗你们!真是没用的父母,你们什么也给不了我!”
后面的话倒是叫人听清楚了。
“混账东西!”
董一成毫不犹豫地甩了董传宝一巴掌,那么多年来,他一直舍不得打这个儿子,如今,他竟然在外人面前揭了他的短处,这让他实在无地自容了。
“爹,你……”
他不是家里唯一的香火吗?他爹竟然敢打他!
“你再打我,我就让咱们董家绝后!”
董传宝的话还是起了作用,董一成悬在半空中的手迟迟不敢落下。
恶人自有恶人磨,看来董一成往后的日子可好过不了了,这也算是对董一成小小的报应。
“你这个一事无成的老家伙,投胎到你们家,我才倒霉!”
董传宝看出了董一成不敢动手,就驴上坡再说了一句,董母绽放一丝笑意,即便儿子不是维护她,那又如何,董一成的软肋终究是他儿子,是他不举之后唯一的血脉。
林醉君想着,再问下去也得不到她想要的线索了,事情过去了半月之久,凶手估计早就将证据销毁了,哪能留下什么关键性证据。
“告辞。”她说话不轻不重,却让一屋子的人安静了下来。
县主大人走了,董传宝得不到赔偿,也不敢要赔偿。董母身子顿时僵住了,她知道她是家里唯一的出气垫儿了。
董一成摩拳擦掌,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好好收拾董母了。
李捷临走之时,弹出了两道气劲,将董一成的小腿给废了,他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只是这个老男人方才对林醉君出言不逊,废了他两条腿,可以治,可是,他们家有钱治吗?
今日董一成出言侮辱的人是林醉君,那往后还会侮辱其他姑娘。残疾的董一成,二世祖一般的董传宝,以及不明立场的董母。董母若是清醒点,往后余生只需要周顾自己即可。
“慢走。”董一成咧嘴一笑,正想移动脚步去打董母的时候,小腿传来剧痛,叫他怎么也动弹不得,只能倒伏在地,大口喘息着。
“哎哎哎啊啊啊!!!”
恐惧从他的嗓子眼冒了出来,那一双小腿如注铅水,挪动一步便抽干了他全部的气劲。
林醉君和李捷走出了村子时,董一成爆发出最后的一声怒吼:“你这个泥货,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扶我起来!”
董母僵硬地扭动了一下脖子,确认了董一成是真的瘸了之后,她发出了人生中最欢畅的笑声。
“啊哈哈哈哈哈哈……”
她已经顾不得自己额角上冗重的赘皮了,多年的积怨在这一刻得到宣泄。
董tຊ一成害怕了,家里的唯一收入来源是董母,为了活命,他不得不向这个自己厌恶至极的女人低头。
“记住了,我叫张秀莲,十六岁跟了你,传宝今年二十五岁了,是个老大人了。”
被迫用草木灰止血的董传宝,登时明白了今后这个家里,是该由谁来做主了。
他什么也不会干,但能看清楚局势,只能傍着曾经家婢一般母亲,才能够存活。
扶光照雪,纤凝为幕。
林醉君上了马,李捷一个侧翻也上了马。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出手?”
“我自然是信得过我的未来夫君,这天下男人有良有莠,生于荒野不见得是草莽之辈,生于庙堂亦不见得怜爱黎民万相。”
她就那么轻轻地随口一说,于她而言只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了,也是她爷爷教给她的道理,甚至到了麻木的地步。
雪光拂面下,李捷暗自爽笑,今日的风雪待他格外温柔,许是想要的人就在身侧。
“这不像是一个高门贵女能够说的出来的话。”
她活得太通透了,反而丧失了很多快乐。
初见她时,还是一个自励自强的女子,如今渐渐被案件磨掉了光亮,看来居高位者并非什么人都可以坐得住。
幸好,他会陪着她。
“接下来,是要去衙门了吗?”
林醉君面露疲色,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完美的犯罪,如果董秀秀的婆婆死了,那么尸体在哪里?
董秀秀又是看见了什么才会被认定是凶手?
短短半个月,哪怕没有关键性证据,至少线索不可能完全断绝才是。
“李捷,你说,会不会有尸体自己跑掉的情况?”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若是犯罪,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若不是犯罪,那就证明董秀秀的婆婆还活着,那么董秀秀的罪名更加成立不了。
“阿君,你又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害了自己?”
林醉君缰绳往后一拉,马儿吃痛,被迫飞奔起来。
“因为,人非草木。”
更非畜牲。
林家是生意世家,没多少人入仕,从商的积累让林家达到了富可敌国的地步,正因为经商,和老百姓打交道越多,她才更加知道,一个世家的延续和百姓安居乐业有很大的关系。
老百姓吃喝不愁了,才会想着做一些林下煮茶的雅事。
所以,于公于私,林醉君都不希望看见一个糟糕的社会,至少不该是人吃人。
吃人?
魏晋之时,倒也有过易子而食的先载。
原是想回县衙的林醉君马头一转,去往了另一个地方。
彼时,申末,雪霞映空,如火烧云。
午时尚未进过食,林醉君微微有点饿了,马背上还有一些牛肉干,这些都是芳莲提前准备好的,生怕林醉君饿坏了肚子。
林醉君嚼了两片,陈留的牛肉干不合她胃口,嚼了两片之后,她便不想再吃了。
挑食的人生在旱年,若无财物傍身或是一技之长,只怕会活活将自己饿死。
她还是回到了段家村,雷原正拿着两片叶子遮住自己的双眼,见林醉君过来了,连忙上前汇报今儿个下午段彰的去向。
“县主大人,今儿个段彰哪里也不去。”
他当然可以哪里都不去了,该销毁的东西只怕早就销毁了,他要是有什么动静才正常。
“雷捕头,你去问问,段彰家里之前是不是养过一头猪。”
“养过。”雷原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雷原表示:“当时报案的时候,来的人就是我带队的。”
“说说具体的情况。”
林醉君将雷原拉到较为空旷的地方,这儿没有任何遮挡物,有没有人偷听很容易看出来。
雷原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日,还未开始下雪,天空澄净,偶尔有几缕黄烟飘过村口,正逢啊,段家杀年猪。
董秀秀行动不便,早早就起来杀年猪了,他们家请不来多少人,只能自己干。
“那老妇人听说是去看自己的好姐姐了,似乎是搓牌九认识的,段彰和董秀秀也不知道,谁知道回来人就没了。”
目前看来,老妇人的“好姐姐”嫌疑最大。
因为没有找到尸体,压根就没法断定具体的死亡时间。
“报案后,只见地上鲜血淋淋的头颅,县官大人认定是董秀秀杀的。”
“可胡县令不是在事发之后上任吗?”
“是咱们县丞邹书简断的案。”
“邹书简是个死读书的人,那会儿,胡县令还没上任,县里就他一个年轻的县丞,他就断了案。”
县里原是有两个县丞,可另一个更加迂腐,常常喜欢当甩手掌柜,相较于邹县丞,还是差了点。
林醉君听后扶额,露出了一丝丝苦笑。
当初在江阳,好歹有一个博学八卦的高令冲,还有一个沉稳做事的魏来之。
到了陈留这儿,令人无语凝笑,看来推陈出新是必须得做的事了。
“头颅呢?不是说发现了头颅吗?”
“那会儿已经定了案,头颅就交给了段彰了,应该已经入土为安了。”
真的已经入土为安了吗?
“他家猪呢?”
雷原不明所以,县主大人的关注点怎么在猪的身上呢?莫不是想吃猪肉了?
“不知,应该是已经杀了。”
杀了,那可就麻烦了。
“给你十两银子,饿了自己买东西吃,继续盯着他,我回去再叫两个人过来陪你。”
林醉君从马背上取下一件棉制披风。
“这件衣服送你,雷捕头,县衙里已经有两个不争气的县丞了,你可不能学他们。”
冬日里,能有一件棉服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林醉君随手就给了他十两银子和棉制披风,考虑周全。
有了这件披风,他不至于被冷死。
“雷原愿意一生一世效忠县主大人!当牛做马还是……”
“少煽情,多做事。”林醉君止住了雷原接下来说的话,有这事,她还是得实做一番才行。
陈留到底是比不上华京,这儿经济落后,员外之家中一件好的锦衣都可以穿上好几年,莫说是更换了。
十两银子对于林醉君来说连一瞬甘霖都算不上,于雷原而言却是一年之中温饱的保障,等同再生父母。
林醉君上马离开,她没有立即回县衙,而是一路打听去了屠宰场。
于酉时之际,她前脚到了廨宇,后脚就有人送了两头猪到了县衙。
“季师爷,牢房修葺进程如何?”
林醉君一回来就问牢房的事,这是个好县主。
“县主拨了一千两银……”
“请人和材料的事我不管,再加五百两,你在大牢旁搭建个猪棚,我要养猪。”
一千两银的预算还剩下二百两,如今县主大人又加了五百两!
“其中一百两除了给工匠工钱外,每人送两斤猪肉。”
一百多个工人,两斤猪肉!
“还有,派两个人去段家村帮雷原,去的人月俸加五两。”林醉君直接拿出了十两银子。
“将近年关,再给你五百两去给县衙里的官差置办两套棉服,家中有妻儿的统计一下,再去给其妻儿置办一套。”
一千两银票和十两银子就这样到了他的手中。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钱县衙的办事效率提高了,适才过去了三刻钟,一个猪棚就搭建好了。
林醉君的两头猪趾高气扬地入住了。
县主一来,两位县丞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郭兄,你说说,这县主大人什么时候走?”
郭川轻啄了一口黄酒,沉默不语,刀眉却凝出了复杂的神色。
“我哪里知道。”
“她今儿个让人修葺了牢房,我寻思着,她哪日新官上任三把火,就拿咱们开烧了。”
“县主终归是县主,况且她还是一个女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劝你不要杞人忧天。”郭川右手慢慢往下垂落,手指也不知卷了什么东西进藏青色的袖口中。
真要杀一个女人?
“女人?她一出手就是一千两,直接收买了县衙的人心,适才过去一天。”
邹书简还是有自知之明,他不是当官的料子,至于谁让他当上了县丞,他自己也不清楚,白捡了一个官当,谁会拒绝呢。
“她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还有她身边麻那个男人,一看就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你见过?”郭川正喝着酒,抽出一只眼瞥了邹书简一下。
“没跟他打过照面,就昨日来县衙之时见过一次,那家伙生得英俊,但散发出来的气息像极了犯下累累凶案的恶徒!”
累累凶案的恶徒?
李捷若是知道自己这样被人形容,邹书简当天说出口,当天就要被缝上他那一张臭嘴了。
郭川并不想加入有关于李捷的话题中。
“明日,你我都勤勉一些,好保住乌纱帽。”
郭川说罢,便将酒杯放下,和这个蠢货待久了,哪日邹书简自个儿引火烧身,势必会引到了他这边来。
勤勉?
这对于邹书简来说难如上蜀道,官位他轻而易举得到了,可不正是说明了上面的人欣赏他的才华,和他勤勉有什么关系tຊ?
郭川暗自攥紧了拳头,凝出来的神色越来越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