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道:“老丈,原来你们家主人是因为七星山闹鬼才不来住的?”老人道:“那倒也不完全是,你看卧霞庄,水云居的主人不也住得好好的。”宋慈道:“老丈,在下想跟您打听个事儿,昨日或今日,可有外人经过七星庄前,人数大概三四人左右,身形高大,强壮,手操兵器。”老人道:“没见过,见了老朽也认不清楚,年纪大了,两眼昏花了。”宋慈道:“庄上其他人可曾见过?”老人道:“我帮你去问问,你等着。”“有劳老丈。”老人就这样进屋去了,宋慈便更加大胆地观察起院中所放的盆花来。这回,有几盆菊花摆到了门口附近,宋慈得以近距离看到花盆的釉色
次日,提刑司全体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睡了个懒觉,虽然浑身筋骨依旧酸痛,但精神个个振作了不少。
于是宋慈将众人叫到一起,道:“对不住了各位,我们又要出发了。破案如行军打仗,贵在神速,拖延不得,望各位见谅。”
众人则纷纷表示完全服从宋慈的命令,并无怨言。
此时,沈岳,曹主簿领着几名衙役前来报道,说七星山被埋的道路已经开通。宋慈问:“是否有碰到歹徒或可疑人员?”
二位大人双双摇头,说行动期间并未发现附近有任何闲杂人等出现,又问宋慈是否有任务安排他们去做?
宋慈想了想,道:“既如此,你们就带上验尸之物,再随我们去七星山吧,你们车马没有备齐,行动较缓,不必跟着我们,就在七星山脚下等我们就行。”
“是,大人。”沈岳,曹主簿又一起答了一声。
宋慈道:“七星山见,我们先走一步。”说罢,便将大手一挥,提刑司的车马便向门外而去。
到了七星山脚,宋慈提醒诸位务必更加谨慎,恐歹徒有埋伏,暗算,然而一路却畅通无阻,直至厉鬼洞前,仍未看到半个人影。
更可怪的是,厉鬼洞洞口大开,别说有什么巨石封洞了,简直一块砖头都没看见。
众人个个目瞪口呆,全都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宋慈沉思道:“不用奇怪,一定是歹徒知道我们已经逃走,所以搬去了石头,进洞里查看了。”
宋慈一面说,一面四处勘察,果在悬崖边缘,看到一道崭新的宽阔的滑痕,而悬崖下的横生的草木,亦有被压倒,被催折的痕迹,便指着这些痕迹,道:“封洞的大石一定是被歹徒推下了悬崖。而大石从何而来呢,不出所料,应该是就地取材。走,爬到山洞顶上去看看。”
原来这厉鬼洞的造型犹如一只伸着脑袋的乌龟,前面那一段洞体,并未与大山融为一体,而是独立地凸出着。
众人到了洞顶一看,果见上面留着些杂乱的脚印,从脚印来看,歹徒共有三人。宋慈命萧景,周辕测量了其中几个清晰的脚印数据,并记录在案,根据这几个脚印来推测,可知歹徒的身形是十分高大健壮的。这也难怪,既然要推动巨石,想必歹徒是派出了他们中的力士前来了。
洞顶还散落有几只长条形竹筐,这种tຊ竹筐一般是当地的采药夫所用,一只只都还新着呢,为何遗弃在此,是个问题。
宋慈与萧景,周辕他们讨论一番,认为有可能是歹徒扮作采药夫入山来的,而离开之前,又将竹筐随意丢弃在了这里。
站在洞顶,往东北方向望去,可见一片倒伏的杂草,灌木。宋慈认定这些杂草灌木之所以倒伏,正是被巨石压过所致,也就是说,歹徒用来封洞的巨石应该来自东北方向。
于是众人便循着倒伏的草木,追踪过去,果见在尽头处,有一块新鲜的裸露的地皮,这地皮往下凹陷,深约一尺,上面寸草不生的,光滑无比。宋慈认为,那块封洞的巨石,大概就是从这块地皮上被推走的。众人也同意宋慈的看法,没有异议。
站在洞顶,众人又往四下眺望,远近只有或黄或绿的草木,并未看到一丝人影。
宋慈叹了一口气,道:“昨晚我们从南面逃亡时,歹徒们应该已经发现了,只是他们无法跳过悬崖来追击我们,或者说在正大光明的情况下,他们即使追上了,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于是就没有追击。但我们已弃洞而逃,这个想必是早被他们知道了。所以他们也就很早离开了这儿。”
萧景道:“昨晚一路披荆斩棘,动静不可谓不小,加上夜晚的深山,万籁俱寂,而又星光璀璨,歹徒们听到,看到我们逃亡的过程,也是完全在情理之中的。”
宋慈道:“算了,不理会了,进洞。先把许伯渔的尸体抬下山,好给许母有个交代。”
于是一行人便又重新进了山洞,许伯渔的尸体倒幸好还在,也没遭到歹徒的破坏,又过了一夜,尸体表面似乎又干燥了一些,尸身也更加发白,与别处的尸体慢慢发黄发暗,很是不同。
两个护卫将尸体抬起,与众人一起出了洞。
到了山脚,见沈岳,曹主簿等,都是翘首以盼,宋慈道:“二位大人辛苦,验尸之物可曾带来,此处便要验尸。”
曹主簿回答说都已带来,备着。一面说,一面便令差役将草席,酒糟,米醋等物奉上,一一摆好。
宋慈令护卫将尸体平放在草席上,将衣裤脱去,初步检验,发现尸体皮肉俱十分完好,便再用“洗敷”之法验伤,也没有新的发现,遂认定许伯渔的死亡原因,与昨日的判断相一致,就是被人掐喉而死。
萧景将验尸情况记录在案,交给宋慈看了,宋慈浏览过了,对沈岳,曹主簿道:“沈岳,你带司理院的人马将许伯渔的尸体送到许家村,交给许母安葬,记住,务必把许伯渔的死因解释清楚,务必安抚好许父许母以及许伯渔的儿子。曹主簿,你则负责清理验尸现场,并将各种器物,收拾妥当,然后自回衙门休整便可。”
沈岳,曹主簿又问宋慈的去向。宋慈道:“我带提刑司的人,先往前面几处山庄询问,然后去找魏标问话,你们就不必跟来了。各自行动吧。”
说罢,宋慈便带人马往七星庄那边赶去。到了庄前,刚好管家正在浇花,见宋慈又来到门前,主动说道:“你怎么又来了,七星山有什么好玩的,闹鬼的地方,我家主人都不爱住了。”
宋慈道:“老丈,原来你们家主人是因为七星山闹鬼才不来住的?”
老人道:“那倒也不完全是,你看卧霞庄,水云居的主人不也住得好好的。”
宋慈道:“老丈,在下想跟您打听个事儿,昨日或今日,可有外人经过七星庄前,人数大概三四人左右,身形高大,强壮,手操兵器。”
老人道:“没见过,见了老朽也认不清楚,年纪大了,两眼昏花了。”
宋慈道:“庄上其他人可曾见过?”
老人道:“我帮你去问问,你等着。”
“有劳老丈。”
老人就这样进屋去了,宋慈便更加大胆地观察起院中所放的盆花来。这回,有几盆菊花摆到了门口附近,宋慈得以近距离看到花盆的釉色,纹理。可以肯定的是,这七星庄上的花盆,其材质与工艺,是与丁冲之衣袖中发现的那块扇形青釉冰裂纹陶瓷碎片相一致的。这令宋慈感到大为吃惊。
正讶异间,见老者远远走来,宋慈也忙把脖子一缩,端正了站姿。
“老朽已帮你问过一遍了,”那老人道,“没人看到你所说的那种人,你回去吧。”
“多谢老丈。”
宋慈作了一揖,便告退了。转身来到水云居,一问,庄上之人,也都说没有看见。
最后便只好来到卧霞庄,这回却有收获。庄上的管家回道:“昨日未时,有三个采药夫模样的人从庄上走过,往七星山方向去了。身形也确实高大健壮,因此印象深刻。”
宋慈眼前一亮,道:“可曾看清楚他们的模样?”
管家道:“没有,这几人都是头戴斗笠,且把帽沿压得很低,看不到模样。”
宋慈道:“可曾听到他们说话?是何方口音。”
管家道:“并未说话,只管埋头走路,行色匆匆。”
宋慈道:“可曾携带兵器?”
管家道:“没看到有兵器,但后背都背有采药夫所用的那种长条形竹筐,里面装着什么就不知道了。”
宋慈道:“都穿什么衣服?”
管家道:“穿着很普通,棕色的粗麻短衣,个个筋肉隆起,十分彪悍。离我最近的一个,右手小指上,戴着一截金色的指套,是不是黄金做成,就不知道了。总之这指套看着怪怪的,与他们的身份不太符合。。”
宋慈道:“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管家道:“没有了,这几人很快就从我眼前走过了,简直步履如飞。”
宋慈道:“好,在下明白了。不多打扰,告辞。”
宋慈与管家对话之际,旁边的萧景运笔如飞,将两人话中精要,全都记录下来。
告别了卧霞庄,一行人便径直往城里去了,目的地便是魏标的“魏家肉铺”。
路上,萧景对宋慈道:“大人,看来昨日歹徒正是假扮采药夫上山来的,且管家说这几人都是‘筋肉隆起,十分彪悍’,这也分明是武夫的貌相。”
宋慈道:“是的,江南普通百姓大都瘦小,像这几位那么出格的并不多见,我甚至觉得他们有北人的嫌疑。”
萧景道:“北人?大人的意思是怀疑这些歹徒是金国人?”
宋慈道:“只是猜测。但你不妨细想,‘十八罗汉’已经证明是金国逃亡到我大宋的残兵败将了,而凶手杀害‘十八罗汉’的手段,我们已经推断为是迷晕后再一一用重物锤击致死了。而要将黑螺山上的‘十八罗汉’迷晕,最有可能的便是熟人以拜访的名义,偷偷在吃饭喝酒之际下药,已知‘十八罗汉’都是金国人,那么前来拜访他们的熟人也最有可能是金国人,尤其是与十八罗汉一样,同为流亡到我大宋的金国逃将。
他们迷晕并杀害了‘十八罗汉’,抢了他们的财宝,留下‘看尸人’念空之后归隐江湖。而如今,见‘十八罗汉’之尸骨重现天日,宋某携提刑司加紧调查,这些金国逃将便开始狗急跳墙,开始想方设法要破坏,阻挠你我的侦破,并想将你我置于死地了。
当然,这些歹徒也有可能只是‘丁氏父子死亡案’的凶手,他们所实施的破坏,阻挠,报复,是因为我们正在调查‘丁氏父子死亡案’,这也是有可能的。如果是这样,那就未必是北人了,除非出现另一种情况。”
萧景道:“大人所说的‘另一种情况’,是说做下‘十八罗汉案’与‘丁氏父子死亡案’的是同一伙人是吗?”
宋慈道:“是的,那样的话,凶手仍以北人最有可能。如今案情尚不明朗,不妨一面大胆假设,一面小心求证,此时最忌狭隘僵化,认定一个观点,不知变通。随着侦查的深入,原先的观点会不断推翻,不断调整,这才是正常。当然,有时随着调查的深入,原先的观点也会不断强化,这种情况,一般都在办案顺利时发生,是好现象。总之,办案之人,要虚怀若谷,善于接纳新的东西,要灵活机动,随时根据现状而调整思路。”
萧景道:“是,大人,下官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