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一人,只有一串微风挟起几片落叶,姜眠眠一拍脑袋,这不大中午吗,警察也是要吃饭的好不好,便转头进了地铁。下楼梯的时候心头猛然泛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来,但就是一闪而过,来不及抓住就消散了,姜眠眠站在台阶下摸了摸胸口,依然稳健规律的心跳声,毫无异常,今天也不过是最寻常的一天。但这寻常并没有延续多久,下午彭雪梅来到她办公室,说已经把她的人头算上了,吃了饭去唱K,包厢都定好了。对她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姜眠眠当然做出了反抗,说自己晚上回家有事。
姜眠眠欲哭无泪,垂死挣扎:“这里不能骑吗?大家都从这里骑的……”
“机动车道,你说呢?”贺元洲铁面无私:“身份证号。”
姜眠眠又报了一遍,这次贺元洲输起来快多了,行云流水地按了一通,输入完毕,才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自行车违反交通规定,罚款50。”
姜眠眠也不抵抗了,就是觉得有点不甘心,这条路除了早晚高峰,平时都没什么车,她交了罚款左思右想,还是梗着脖子问了句:“那我该在哪骑,人行道?”
贺元洲见过太多胡搅蛮缠的厚脸皮,所以心如止水:“人行道是走路的,也不能骑车。”
姜眠眠瞪大眼睛:“那我要从哪过?”
贺元洲疑心这姑娘是不是脑子不好,他朝她走了一步,缓缓垂下头,一字一句道:“这里就不能骑车,听不明白吗?”
姜眠眠也觉得匪夷所思,她指着人行道上锁着的一排共享单车:“那这么多自行车停在这干嘛,不是误导人吗?”
大热天执勤已经够让人崩溃的了,毒辣的日光不断鞭笞着他,再加上这个打定主意要跟他请教的女人,贺元洲觉得他所剩无几的耐心正在面临严峻的挑战。
他放弃了说教,弯唇冷笑了一下,斜眼好奇地打量她:“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运气永远会这么好?”
姜眠眠一愣,正要开口反驳,抬眼就被对方的表情吓到了。
贺元洲五官长得其实不错,高挺的鼻梁,清晰的下颌线,一副浓眉极有精气神,但就是这双眼睛让人心里发毛,加上长期在太阳底下执勤晒出一身黝黑的皮肤,整个人透着一股难言的压迫感。
姜眠眠想移开视线,然而目光就像被他锁住了,一股寒意无端从脚底升起,直窜天灵盖。
贺元洲从她脸上看到了预想中的惶恐,他缓过劲来,觉得自己也挺无聊,何必在这跟个屡教不改的路人较劲呢,他退后了一步,影子也随之撤离,姜眠眠拿手指抠着手掌心,终于找回了呼吸的节奏。
“你知道这个路口发生过多少事故,死过多少人吗?”贺元洲盯着她的脸,顿了顿,缓缓说下去:“你最好祈祷下一个不是你。”
姜眠眠几乎是仓皇逃离了现场,万分狼狈,回到家关上门,心里仍是七上八下,一阵阵发虚。她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有编制的卫生老师,被警察堵在街头教育了一顿,实在是脸上无光,枉为人师!
姜眠眠一边自省一边去冰箱里拿外卖,冷藏一晚的泡椒牛蛙色泽暗淡,顶上浮着一层灰白色的油脂,看着就没什么食欲,不过姜眠眠不在乎,她对吃的没什么要求,能填肚子就行了。在生活方面她过于大条,她的老母亲孙蔷为此不知道骂过她多少回,但姜眠眠油盐不进,任何中伤的言语仿佛都不能伤害到她,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甚至都不会在她记忆里留下什么印记。
微波炉里橘黄色的暖光灯照着底下旋转的小碗,姜眠眠又多热了一份米饭,她租的小屋子连一张像样的餐桌都没有,姜眠眠也懒得买,到时候搬家还得处理,岂不是麻烦吗?她可太怕麻烦了,干脆拉了张凳子,蜷缩在沙发上埋头扒饭。
隔夜的牛蛙只是卖相不佳,吃到嘴里味道都差不多,还是这么香辣可口,简直是下饭利器,姜眠眠心满意足地咀嚼,庆幸自己是个对生活品质没要求的人,主动降低了阈值,幸福就来得容易多了。
正吃着,一旁的手机上突然跳出来新信息,点开发现是工作群又在约饭局,且发起人不出意外,又是彭雪梅。
彭雪梅是这届出名的社交狂人,她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对组局的热情异常高涨,姜眠眠几次想问她,天天在外面玩真的不要紧吗,她记得彭雪梅去年刚结的婚,老公是个外科大夫。
医生配老师,多么完美的组合,都是社会上的体面人,传统意义上的金童玉女,周围人羡慕都来不及,但姜眠眠从彭雪梅脸上看不出一点新婚的喜悦,这让她一度对婚姻产生了困惑。
既然自己都过得不如人意,何必天天催她找对象呢?姜眠眠想不明白。
这时手机又震了下,她朝屏幕一瞥,发现是张治年私聊她,顿时嘴里的牛蛙变得不那么香了,她拿起手机,看到张治年问她晚上去不去吃饭。
隔着手机屏幕,姜眠眠没这么怂了,她随手敲了一行字回过去:“什么意思,我去你就去?”
对面飞快回了一个字:“对。”
这下换姜眠眠没词了,她发现不能和脸皮厚的人较劲,简直是自己挖了坑往里跳,便只能敷衍着:“再说吧,还不确定。”
张治年也没这么好糊弄,发来一句:“那你想好记得告诉我。”
还加了个笑脸的emoji,阴测测的,就跟他本尊一模一样。
姜眠眠束手无策,她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类人,偏偏张治年也不把话挑明,想拒绝也无从下手。她和彭雪梅请教过这个问题,在她认知里彭雪梅这样风情万种的女人,势必对如何拿捏男人很有一套,足够当她的情感导师,但彭雪梅听完她的烦恼,并没给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反而问了句:“那你为什么不接受?”
姜眠眠只能实话实话,说自己没感觉,结果这三个字一出口,换来了彭雪梅一声响亮的嗤笑。
她一双美目眼波流转,偏着头有些同情地看着她,说:“你都多大了,怎么还相信感觉?”
姜眠眠就识趣地闭了嘴,进而意识到,她和彭雪梅确实不是一路人,能做关系不错的同事,甚至能做表面和谐的饭友,但要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是不大可能了。
午休时间宝贵,吃完了饭姜眠眠把碗筷往洗碗槽里一摞,踩上鞋子就出了门。这次她学乖了,不骑车也不横穿马路,而是多走了几步路绕到新刷的斑马线,规规矩矩地等了个红绿灯,快进地铁站时,没忍住朝路口瞄了一眼。
空无一人,只有一串微风挟起几片落叶,姜眠眠一拍脑袋,这不大中午吗,警察也是要吃饭的好不好,便转头进了地铁。下楼梯的时候心头猛然泛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来,但就是一闪而过,来不及抓住就消散了,姜眠眠站在台阶下摸了摸胸口,依然稳健规律的心跳声,毫无异常,今天也不过是最寻常的一天。
但这寻常并没有延续多久,下午彭雪梅来到她办公室,说已经把她的人头算上了,吃了饭去唱K,包厢都定好了。对她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姜眠眠当然做出了反抗,说自己晚上回家有事。
彭雪梅明显不信:“你什么事?”
姜眠眠编不出来,但她还是觉得该为自由争取一下:“反正就是有事!都没征求过我的意见,怎么就定了?”
彭雪梅略显惊讶:“张老师说你去的呀?”
姜眠眠一愣,在心里恶狠狠骂了张治年几句,闷声不吭。
彭雪梅也品出点什么来了,她笑着靠过来,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你平时就不爱参加聚餐,这次就当给我个面子。”
姜眠眠疑惑地看向她,彭雪梅踌躇了一会,才说了ᴊsɢ实话:“其实今天我生日。”
这下是不能不去了,姜眠眠又紧张起来:“你不早说!我都没准备礼物……”
彭雪梅弯唇,抬手把耳边的头发丝挽到耳后,柔声道:“不用礼物,我也没想声张,只是不想回家,又想热闹热闹,你就当不知道吧,也别跟人说。”
她做这个动作时特别美,像古代的仕女图,姜眠眠不知不觉就看呆了,下意识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又不理解起来:“你老公呢?连生日都不帮你过吗?”
彭雪梅冲她笑了笑,笑容里有几分苦涩:“他太忙了,而且……”
话到这戛然而止,姜眠眠直觉里边还藏了些什么,但任何一点好奇心,对现在的彭雪梅来说都是种残忍,姜眠眠对美女有股莫名的怜惜之情,她不愿意她再伤心,当即表示今晚一定到位,吃好玩好,让彭雪梅过个快乐的生日。
“谢谢你,小雯。”彭雪梅像是十分感激,用力握着她的肩膀,说:“你确实是个好人。”
姜眠眠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人,但能肯定的是,她是个很不善于拒绝的人,心太软,又情感泛滥,所以吃了不少亏。
下班后大家在校门口集合,一起打了一部车,直奔目标饭店。姜眠眠上车的时候没看到张治年,心里还有些窃喜,没想到推开包厢门,张治年端端正正坐在位置上,抬头跟他们打招呼。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有老师问。
张治年笑笑,目光飘飘悠悠,又落到姜眠眠身上去了,几乎是看着她开口:“下午有事请了个假,回家洗了个澡才来的。”
老师“哦”了一声,十分羡慕:“家住得近就是方便。”
“哈哈,也还好吧,”张治年站起来招呼:“大家坐,快饿死了。”
众人纷纷入座,姜眠眠跟在彭雪梅身边,进来得最晚,好巧不巧就坐到张治年隔壁位置上去了。一坐下来,就闻到他身上洗衣粉的清香,扭头一看,见张治年正盯着她笑,姜眠眠浑身不自在,硬着头皮寒暄:“张老师真爱干净。”
张治年微笑:“爱干净才能给人留下好印象,你说是吧?”
姜眠眠头皮发麻,嘴里囫囵应着“是是是”,一边低头喝水,心里非常痛苦,旁边的彭雪梅察觉到异样,压低声音问:“要不我跟你换个位置?”
姜眠眠苦笑:“算了,换位置更诡异,人家又不傻。”
彭雪梅便也不说什么了,只是偷偷朝张治年那边瞟了眼,只看见他仍旧那副善人的嘴脸,笑容和煦无比,举手投足间彰显良好的教养。
彭雪梅收回视线,将脊背挺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