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婪的手很凉,比我的手还要凉,我压制住自己的颤抖双手握住,努力让自己笑出来,“对吗?沈婪。”他动了动嘴唇,反握住我的手,声音低的几乎让人听不见。“你不是。”姜水灵沉默了很久,再次开口时,已经收起了先前的疯狂,只挂着一丝诡异的笑,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我不是你,我做不到不恨他。沈婪,你知道我今日为什么会穿这一身来找你吗?”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嫁衣,“他们都说,死前着红衣,化浓妆,死后为厉鬼。”
我从来没见过姜水灵穿成这样,在我眼里,她是像青莲一样的女子,尽管我觉得她那份清高出尘是装出来的,但不得不说她装得很到位。
然而今日,她却妖艳的像个妖精,成为这冰天雪地中的一抹招摇景色。
沈婪看着她没有说话,脸上收起了笑,姜水灵突兀笑出声,自答道:“是我忘了。你怎么会要呢,你早就不要我了。”
她在距我们五步远的地方站定,火红的嫁衣裙摆曳在地面,拖出一路逶迤细纹,“我一直想问你,这么对我,你会内疚吗?”
她微仰着头,认真的问出这个问题,鲜红的朱丹唇像是吸了血一样,沈婪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身子微微一侧挡在了我面前。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吗?”
姜水灵笑了一声,那声音里的寒比今日的风还要让人心惊,“当然不是,我是来告诉你,姜家倒了,爹爹被赐死,哥哥发配边疆,我沦为军奴。”
她顿了一下,“你们知道什么叫军奴吗?就是供士兵玩乐的妓女啊。”
我再也听不下去,一把抓住沈婪的手腕,“怎么回事?”
姜水灵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弯起,“你还不知道吗?姜家弑君,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呢。”
“弑君?弑什么君?”
“当然是皇上啊,那个叫阿君的,不就是咱们大周的皇上吗?”
我瞪大了眼睛,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皇上,说的阿君,是那个叫我姐姐的男孩,是那个用生命保护我的男孩,而那个男孩,是大周的皇上。
“沈婪,你现在开心吗?看着姜家家破人亡,看着我生不如死,你开心吗?”
她的笑声像铃铛一样散开,却凄厉的让人不敢再听下去,我心里一阵颤抖,急着开口,“你明知道阿君是皇上,却还派人来刺杀我们,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是我吗?”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对啊,的确是我,是我害姜家变成了这样,明知道自己是一枚棋子,明知道终有一天会遭遇被抛弃的命运,却依旧义无反顾的陷进去,赔了自己,赔了姜家。”
“你马上离开!”
沈婪深吸两口气,怒吼出声,姜水灵却笑得不可抑制,“怎么,怕我说出什么话来吗?”她看了我一眼,“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大家都是棋子,凭什么只有我经历生不如死的痛呢,我巴不得她什么都不知道,陷得越来越深,爱的越来越重,到时候,她会比我更痛。”
我如同被浇了一头凉水,想要说什么,却冷得牙齿打颤,沈婪伸出手来想要抱我,却被我一掌推开,我跌跌撞撞跑到姜水灵身边,双手t?箍住她的肩膀。
“你什么意思?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依旧是疯狂的笑着,那张妖艳的面孔凄惨无比,“我们都是傻子啊,天底下最大的傻子,我要解脱了,我就快解脱了,你却还要继续傻下去,然后像我一样,不!比我更痛苦!”
我尖叫一声推开她,姜水灵踉跄几步跪坐在地面,眼泪随着疯狂的笑声流出,我转过头,看见沈婪紧抿着唇,眼睛却落在我身上,那里面,是深深的痛楚和担忧。
深吸两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我走近姜水灵,在她面前蹲下。
“我不会像你一样。”
她抬头看着我,冷笑连连,我继续道:“不管是不是傻子,不管当不当棋子,一切都是随心意而定,你心甘情愿的当傻子做棋子,到头来凭什么把所有的罪过怪到别人头上?你明知道一切都是假,却愿意继续被蒙骗,是你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丝毫。这叫自作孽。”
“是啊,我是自作孽,那你又算是什么?”
“我什么也不是,傻子也好,棋子也好,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哪怕到头来赔上所有我也不会后悔,你说你爱他,那你就把这一切当做是爱他的代价啊,我若是你,得到过他的爱,有过和他的回忆,哪怕是假的,也再没有遗憾了,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爱是最不平等的吗?”
姜水灵面色僵硬的看着我,胭脂水粉顺着她的眼泪肆意流在脸上,诡异而恐怖。
“不管结果如何,至少过程是美好的,生不如死也好,痛不欲生也罢,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哪怕是死,我也不会后悔。”
我站起身,走到沈婪身边,将自己僵硬的手放进他的手里,然后紧紧握住,“就算是做棋子,也是一枚于他有用的棋子,能帮他做些什么,就足够了。”
沈婪的手很凉,比我的手还要凉,我压制住自己的颤抖双手握住,努力让自己笑出来,“对吗?沈婪。”
他动了动嘴唇,反握住我的手,声音低的几乎让人听不见。
“你不是。”
姜水灵沉默了很久,再次开口时,已经收起了先前的疯狂,只挂着一丝诡异的笑,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我不是你,我做不到不恨他。沈婪,你知道我今日为什么会穿这一身来找你吗?”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嫁衣,“他们都说,死前着红衣,化浓妆,死后为厉鬼。”
她的声音凄厉恐怖,惊起了老树上的雀鸟,抖落一地碎雪,“沈婪!我姜水灵死后必化厉鬼向你索命!偿我一生之债!”
她垂下的双手蓦然抬起,寒光闪现,直直对准了自己的心房,脸上有着毫不留情的决然,我惊呼一声扑过去,却依旧迟了一步,鲜红温热的血飞溅在我脸上,滴滴答答滴在地面,融入纯白的雪地,红的触目惊心。
她在我面前轰然倒地,大红嫁衣铺在地面,我已经分不清她身上是嫁衣的红,还是鲜血的红,手忙脚乱的去按住她的伤口,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
“你,你不要死,我,我去求阿君放了你哥哥,你不要死……”
我最害怕见到死人,我不能让她死在我面前。
她张合着嘴唇,声音虚弱而无力,我却依旧听见。
她说,离开他。
“救她!救她啊!”
我回头冲着沈婪吼了一句,他面上闪过一抹痛楚,垂下的双手紧握,随即迈开步子飞奔而来,一把抱起姜水灵冲了出去,我颤抖着满是鲜血的双手站起身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却依旧咬咬牙坚持住跟了上去。
我被沈婪和府中的大夫拦在门外,呆坐在地面将双手摊在自己眼前,殷红的胜过天底下最美的颜色,原来是人的血。
要得到最美的东西,就要经历最痛的痛。
天色渐渐转暗了下来,似乎有下雨的征兆,血水一盆盆从屋内端出来,大夫的面上始终带着凝重,我透过缝隙朝内张望,看见沈婪一动不动的坐在木桌旁。
冬日里的天阴沉沉的,连太阳都让人看着满心的阴霾,没多时,唐尘竟然来了王府,打着绷带的样子格外怪异。
“下人说你和沈婪在这里,你们在干嘛,哎呀,我的天,你手上是怎么回事,怎么满手的血……”
她三两步走过来,没受伤的那只手握住我的手腕,满眼的担忧,我抽回手,“不是我的血。”
她愣了一下,听出我语气的异常,面色渐渐凝重,“发生什么事了?沈婪呢?”
我朝后看了一眼,悲嚎一声坐到了地上,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期间下人又端了盆血水出来,唐尘眼睛都瞪直了。
直到我讲完,她才一巴掌拍到我头上,“你长得是个菩萨心啊?姜水灵那种人死了就死了,你这么担心干嘛……”
我垂下头,嗡着声音开口,“我可怜她。”
“你可怜她谁可怜你啊,她找人杀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可怜她了,她拿热水泼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可怜她了。”
“其实我是不想沈婪欠她太多。”
我打断她的话,叹了口气,“以前我们村的老人说,一个人欠另一个太多,终究是要还的,沈婪已经欠了她的情,不能再欠她一条命。”
唐尘学着我的样子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这种事我们都不能插手,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不要说我是白眼狼,我是专程来提醒你一声,姜家倒了,我不用嫁给姜影弄了,但他就要被发配了,你如果不想你的好朋友出事,还是趁早去宫里求求你的好弟弟吧。”
被姜水灵这么一搅,连这档子事都忘了,我飞快的爬起来,抓住唐尘的肩膀一阵摇晃。
“你把我弄进宫去。”
“放手放手,伤口疼啊。”
“……”
就在我们说话时,房门再次被打开,我急急望去,却见是沈婪走了出来,我扑过去抓住他的衣袖,焦急道:“怎么样?她没事吧?”
沈婪摇摇头,神色漠漠,吐出四个字。
“听天由命。”
唐尘在旁边怪叫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瞪了她一眼,回头朝沈婪道:“我要进宫。”
“不行。”
他毫不迟疑的拒绝,眉头紧皱,“我知道你要干什么,旨意是皇上下的,你现在去求情,无异于反对圣旨,火上浇油。”
“那怎么办,我不能放着他不管,我……”
我还想和他争论什么,外面的侍卫却急匆匆跑了进来,一脸凝重道:“王爷,刑部来人了,让我们把姜家小姐交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