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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夜色渐浓,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
说了一下午的话,神色有些疲惫。祖贺贤却依旧神采奕奕,令我不得不佩服这位企业领袖过人的精力,也感慨做老板的不容易。
祖贺贤说:“东楼,下午我觉得你有些话欲说还休,这会儿左右无人,但说无妨。”
我哈哈一笑:“祖董果然明察秋毫,是有一个问题——不过说起来颇为复杂,也容易引起误解,所以就没有提及。其实就是收购里最复杂也最容易被忽略的问题,企业文化。”
祖贺贤拍了一下我的大腿,笑道:“我就说嘛,东楼不会忽略的,说来听听!”
“企业文化的内涵极为丰富,主要包括企业经营环境、企业理念差异等。在文化整合方面要处理好几个关系:承认环境差异,改变主并购双方吃与被吃的观点、相互尊重。统一融合并购双方的企业文化标示,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内容上、形式上、标示上做到相互融洽,形成一体。制定出一套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新的规章制度。
“其实企业文化就是一个价值观统一的问题,说来容易,做起来最难。”
祖贺贤沉思不语,过了良久,他说:“找个时间吧,我要跟你好好探讨一下企业文化的问题,如今到了我们这个规模,企业的专业化、制度化、规范化都已不再是太大的障碍,而企业再想往前大跨步前行,企业文化可能是我们接下来要面临的最大挑战!”
我点点头,没有做声。
祖贺贤调整了一下坐姿,整个人轻松起来,他忽然盯着我的左手手腕,问道:“你的手表换过了?”
我诧异地看了看他:“是啊。”
祖贺贤笑了笑,从车座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盒子,看盒子的包装是一只卡地亚的男表:“上次在广州面试伍岳时,我注意到你的腕表上有一道裂缝,前阵子出差就顺便买了一只给你,想不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是女朋友?”
我笑了笑:“不是,是伍岳。”
祖贺贤眼里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做销售的人还是比我细心多了。”
他按下车窗,风呼呼地吹了进来,举起盒子,端详了一会儿,似乎在欣赏盒子精美的包装,片刻后,他手轻轻一松,竟然将盒子丢出了车窗。
这一举动令我大吃一惊,如果不是坐在车里,我几乎要跳将起来。
“祖董,您这是……”
祖贺贤淡淡一笑:“东楼,如果我把它给了你,你是继续戴伍岳送你的这只,还是换上我的?”
我闻言一愣,显然难以回答。
“你如果换下,那是对朋友不义;你如果不换,岂不是对我不仁?一只表,身外之物,如果当哥哥的让你因为它陷入不仁不义之地,岂不是大大的不妥?所以,丢掉它,忘了这件事吧!”
我一时无语,无从回答。
祖贺贤哈哈一笑,搂了搂我的肩膀:“兄弟,这世界上有太多事情比钱重要,不必介怀!”
我点点头,心中却隐隐觉得有极大的不妥,却又说不出来。
饭局自然是极度丰盛,众人也都是酒足饭饱,尽兴而归。
饭后,祖贺贤让其tຊ他人先走,与伍岳我们三人就近找了一家靠着西湖边的茶馆,说要陪我聊聊天。
话题随意,聊到我前阵子组办的那次企业家论坛,不料也勾起了祖贺贤与伍岳的兴趣。
我想起自己毕业后刚进入那家外企的一件事,就说出来给他们听。
有一年临到岁末,在公司里每个人都在心里盘算着今年能拿多少红包的时候,我被叫到老板办公室谈话。
老板对我一年来的表现并不是十分满意:“比起跟你一道进公司的小陈,你的表现远为逊色。”
平时自我感觉良好的我一下子蔫了,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差,奖金之类的事早忘光了,心里只剩下畏惧:该不会降职降薪,甚至被炒鱿鱼吧?
不料,老板竟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单薄的“红包”:“明年从头再来,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我又惊又喜地走出老板办公室,浑身充满干劲。
多年后我在深圳一次朋友聚会上,碰到了当初同进公司的那位小陈,也就是老板为我树立的榜样。不料这位老同事聊起当年,竟对我赞不绝口:因为同在那年,在小陈拿走那份单薄的年终奖前,老板为他树立的榜样,就是我。
两人都不由得莞尔一笑,祖贺贤放下茶杯说:“你那个老板的做法是各个击破,我也给你们讲个老板发红包的故事,这个老板的做法更高明,他是批量忽悠。”
“一个一直蒸蒸日上的公司,在某年盈余竟大幅滑落。由于员工们意识到经济的不景气,这一年干得比以前更卖力。这让董事长心头愈发沉重:马上要过年,按照惯例,年终奖金最少加发两个月,多的时候甚至再加倍。今年可惨了,算来算去,顶多只能给一个月的奖金。
“‘员工知道了真实情况,士气真不知要怎样滑落!’董事长忧心忡忡地对总经理说,‘许多员工都以为最少加两个月,恐怕飞机票、新家具都定好了,只等拿了奖金就出去度假付账单呢!’
“总经理也愁眉苦脸地说,发红包好像给孩子糖吃,每次都抓一大把,现在突然改成两颗,小孩一定会吵。董事长突然触动灵机,想起小时候到店里买糖,他总喜欢找同一个店员,因为别的店员都先抓一大把,拿去秤,再一颗一颗往回扣。而那个可爱的店员,每次都抓不足重量,然后一颗一颗往上加。
“没过两天,公司突然传来小道消息:由于营业不佳,年底要裁员。公司内顿时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在猜会不会是自己。最基层的员工想:一定由下面杀起。上面的主管则想:我的薪水最高,只怕先从我开刀!
“又过了几天,总经理宣布:公司虽然艰苦,但大家在同一条船上,再怎么危险,也不能牺牲共患难的同事,只是年终奖金就不可能发了。听说不裁员,人人都放下心头上那块大石头。
“眼看除夕将至,人人都做了过个穷年的打算,彼此约好拜年不送礼。突然,董事长召集各单位主管紧急开会。看主管们匆匆上楼,员工们心里都有点儿七上八下:‘难道又变卦了?’
“确实变卦了!没几分钟,主管们纷纷冲进自己的部门,兴奋地高喊着:‘有了!有了!还是有年终奖金,整整一个月,马上发下来,让大家过个好年!’整个公司大楼爆发出一片欢呼。”
我和伍岳听得入神,听到最后连连称妙。
我打趣祖贺贤说:“这个老板不会是你吧?”
祖贺贤笑着摇手道:“我哪有这么高明?”
伍岳则故作认真地说:“看来我今年的年终奖也只有一个月了。”
夜色渐深,祖贺贤告辞离去,留下我和伍岳叙旧。
得知他一切都好,我心下甚是安慰。
伍岳说:“只是太累,身体有时候感觉有些吃不消,其他都还愉快。祖董是个很不错的老板。”
送我回酒店时,到了电梯口,我进电梯,伍岳突然问我:“东楼,你真的没听过祖董刚才讲的那个故事?”
我嘿嘿一笑,说道:“不如我们各自写来看看?”
我们各自掏出笔来,在自己的手掌上写了起来,然后同时摊开手掌,只见我们手心里都赫然写着同样的两个字:刘墉。
两人哈哈大笑,然后挥手告别。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看着伍岳,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有一点小小的阴霾和担忧悄悄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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