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眠眠这声中气十足,张治年被她吓了一跳,满脸错愕。
贺元洲刚让司机吹完气,听见动静皱了皱眉头,从警多年培养起的敏感神经忽地一紧,他做了个手势,阻止司机把车窗升上去,接着往车内探头,看到了坐在后座上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好似跟他有着不解之缘,想忘掉这张脸都难。
“怎么回事?”他问,简单几个字,带着不容忽视的逼迫。
张治年先反应过来,转过脸冲贺元洲笑:“没事,警察同志,我送我同事回家。”
贺元洲打断他:“我没问你。”
他视线转到姜眠眠身上,她的身体姿态僵硬,紧紧缩在门边,手背上绷着几条青筋,忽然扭过头来和他对视,黑暗中那双圆溜溜的杏眼格外明亮,闪烁着潋滟的光,像是哭了又像是没有。
贺元洲意识到了什么,他走到后座敲了敲车窗:“下车。”
姜眠眠就在等这句话,她把包往身上一挎,匆忙打开车门要走,但张治年没让。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哪来的一时意气,放在平时是根本不会干出这种事的,可能是姜眠眠突如其来的抗拒,挫伤了他一部分的自尊心,张治年也觉得委屈,他到底干什么了?
身体比脑子先行动, 他伸出手拉住姜眠眠的包包肩带,抬眼不服气地看着贺元洲:“我们违法了?”
姜眠眠被他一扯,心里更慌了,求救似地望着面前的人,此时此刻,没有什么能比这身制服更能给她安全感了。
她希望贺元洲可以帮她,她也相信他会帮她。
贺元洲对这眼神太过熟悉,处在危机中的人经常会投来这样的眼神,破碎又无助,里面又燃烧着迫切的火苗,让他肾上腺素无端飙高,陡升一种使命感。
他往前走了一步,眼睛危险地眯起来,伸出手指指着张治年,言语充满警告意味:“松手,听见没?”
张治年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敌意,他十分不爽,但对方身上的制服,肩头的记录仪都让他心有畏惧,无奈松了手,姜眠眠就趁这个机会迅速下了车,躲在了贺元洲身后。
贺元洲用余光瞄了眼背后的女人,低着头又捏着裙角,紧紧咬着下唇,从他的视角看过去,腮帮子微微鼓起来,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张治年也跟着下了车,站在贺元洲面前,梗着脖子,理直气壮:“怎么了,警察同志?我又没酒驾。”
贺元洲低头掏记录仪:“但你们两个坐后排没系安全带。”
张治年不吭声了,倒是姜眠眠听见这话,从背后怯生生探出头:“坐后排也要系安全带?”
“嗯。”贺元洲淡淡地应了一声,不客气地瞟了她一眼:“你去读一读交通法吧,一天三回也是罕见,上赶着送业绩呢?”
姜眠眠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哈。”
贺元洲不接话了,专心走他的流程,但张治年在旁边脸色一变,他从两个人奇特的氛围中,捕捉到了点不寻常的东西,心里更加堵得难受,觉得今天完全是被姜眠眠摆了一道。
处理完就该放人走了,张治年站在车门边,喊姜眠眠上车,姜眠眠一动不动,就缩在贺元洲身边。张治年摁下心头不快,摆出笑脸问:“你们认识?”
“认识。”姜眠眠飞快地接上去,她不敢看贺元洲,内心希望他不要当场揭穿她的谎言。
贺元洲往她那边扫了一眼,张口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说话,张治年又在那坚持了一会,还是识相地上车了,他从车窗里伸出手跟姜眠眠告别,说着:“乔老师,明天见。”
“明天见。”姜眠眠笑得勉强,她还是做到了成熟得体,没有让这桩小事性质升级,而且她也相信,明天再看见张治年,对方一定会当做无事发生,毫无芥蒂地对待她,起码表面上是的。张治年就是这种会处理各种情绪的人,永远不会让对方下不了台,也不会让自己难堪。
车辆慢慢消失在视野里,姜眠眠才放下了心,刚想开口道谢,旁边冷冷地飘来一句:“我认识你?”
一抬头,见贺元洲正盯着自己,眼神里带点戏谑,还有一丝不悦,姜眠眠在脸上堆起谄媚:“警民一家亲嘛。”
贺元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摆摆手:“你可以走了,家在这附近吗?”
“对。”姜眠眠回答,她仍有几分忐忑,加上天色已晚,到她住的旧小区还有一条没什么人的弄堂,附近有工地在施工,偶尔会有建筑工人聚在巷口抽烟,姜眠眠每次从那边过都提心吊胆的,尤其是今天,特别不想一个人走。
想到这,她不禁抬头问:“警察同志,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啊?”
贺元洲都打算走了,听见这话脚下一滞,转过身来重新审视面前的女人,见她一脸真挚,圆眼睛眨呀眨,似在无声诉说哀求,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他只能又走回来,问:“你不能一个人回家?”
姜眠眠一口咬定:“不能,我害怕。”
如果说方才开口时还有些紧张,怕对方生起气来,劈头盖脸把她骂一顿,现在已经无所畏惧了。她看出来,这个年轻的交警哪怕不够热心肠,也是个热爱工作,富有正义感的有志青年,绝对不会无情拒绝她这位良民的请求,何况她确实是怕走夜路。
贺元洲极少碰到这类情况,送人回家这种事应该找民警吧?起码他的职业生涯从没见过这种厚脸皮的人,不免产生了怀疑,上下打量她。
姜眠眠面不改色,勇敢地迎上他的审视,还主动加了一句:“我一个人住,家里没人,真的不安全。”
贺元洲跟她僵持了一ᴊsɢ会,终于松了口,问:“你住哪?”
姜眠眠指给他:“就马路那边,xx小区,你知道的吧,哪里都是老房子,治安确实有待加强的。”
贺元洲听她话里意思,是这趟他非走不可了,也觉得有点好笑,他没了办法,扔下一句:“那你在这等会。”就走开去,和其他同事交流着什么,姜眠眠不安地探头张望,见他拍拍同事的肩膀,没多久就回到她身边,说道:“走吧。”
其实从路口到小区,也就十几分钟路程,算不上太远的距离,这条路姜眠眠平时走了无数遍,但这次走心境特别不一样。她偷偷瞄贺元洲,那身制服在她眼里仿佛散发着神圣的光芒,让她心情平和,无比舒畅。
“你们今天怎么一直站岗啊,平时没这么勤快嘛。”姜眠眠试着聊天,但是贺元洲像是打定主意似的,根本无视了她的搭讪,不过这也打击不到姜眠眠的积极性,她在他身边一步一步走,头顶的月光温柔地洒下来,小巷的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拖得老长。
姜眠眠看着地面两道人影,贺元洲比她高不少,连影子都比她瘦长,她就往前赶了几步,让他们的影子齐平,才心满意足,低低笑出声。
贺元洲瞥了她一眼,不明白她在笑什么,不过出于职责考虑,他还是多问了一句:“刚刚车上那个男的是谁?”
姜眠眠老实交代:“是我学校的同事。”
“他对你做了什么吗,我看当时车里的情况不太对。”
贺元洲只是例行盘问,一些警校出来后的习惯,说是职业病也不为过,但这话听在姜眠眠耳朵里已经是十足的关心了,她不禁大受感动。
难怪都说人民警察为人民呢,就连这么个素不相识的小交警都会关心她的安危,实在太过可靠了!姜眠眠百感交集,反倒安慰起他:“别担心,张老师估计就是一时糊涂,其实也没对我造成什么实际性的伤害。”
贺元洲毫无感情地来了一句:“等有实际伤害就晚了。”
姜眠眠心里一暖,不免多看了他几眼。今晚月色撩人,闷热在深夜褪去,空气都变得干燥温和,贺元洲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又对她嘱咐了什么,姜眠眠完全没有听进去。她看见暧昧的光线笼罩在贺元洲立体的五官上,镌刻出更加深邃的阴影,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也蛮动听的,在夜晚的沉默中被不断不断放大。
姜眠眠后来想,一定是太过美好的夏夜对她施放了什么魔法,让她色欲熏心,淫虫上脑,就在贺元洲扭头要走的时候,她竟然追上去几步,拉住了他的袖子。
制服的面料比她想象的要柔软一些,摸起来薄薄的,她的指尖甚至触到了底下坚实的皮肤。姜眠眠心脏就像失控的车辆,在无人区一路狂奔,根本停不下来,她声音都在颤抖,大着胆子问:“警察同志,我能加你微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