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太大，听不清。”
　　起初，云寄欢还怕这男人听不懂，结果一眨眼，人已经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动作贼快。
　　虽然隔着一些距离，但被窝里像是塞入了一团火源，一下热了起来。
　　要不是下雨地上潮湿，她是断不会这么轻易让他上床的。
　　“你到底还有几个救命恩人？干脆一次性告诉我，我也有个心里准备，什么芙蓉阁呀牡丹亭呀，我都空出来备着，以防不时之需。”
　　语气阴阳怪气的，这话云寄欢憋了一整天了。
　　秦携那沉默了一会了，好似真的在认真回忆，然后答道：“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还真？你！”
　　云寄欢恼火扭头，在被子里踢了他一下。
　　秦携侧身看着她，夜色太暗，遮住了他眼睛里的笑。
　　“最后一个不一样，很特别，但是她应该不记得我了。”秦携看着昏暗中那张瓷白的小脸，缓缓道。
　　云寄欢听着他这念念不忘的语气，忍不住心里冒出了点酸味来：“你这女人缘可真好，救你的都是女人，左一个右一个。”
　　“我说过，除了你，我身边不会有第二个女人。”秦携认真道。
　　云寄欢心扑通扑通急速跳了两下，嘴上却不满道：“谁知道你说的话，明天会不会又收回。”
　　秦携失笑，真爱记仇。
　　“楚楚虽然替我拔箭疗过伤，但论起来，当时她被北辽官兵围困，算起来是我先救她。至于夏莺儿，她不是我的恩人，她是我的仇人。”
　　“仇人？”云寄欢好奇道。
　　“我从记事起，就在街边流浪，与乞儿同伍，街上的人说，我不是桐成县人，我是四岁时被一个女人遗弃在那的。”
　　“四岁以前的记忆不多，大概只有一点点影子。”
　　“我记得遗弃的地方，是在桐成县最热闹的钟楼前，有个女人给了我一个糖人，然后叫我乖乖在原地等着。”
　　“糖人好甜，我舍不得一口嚼碎，一口一口慢慢的舔，从白天到日落，糖人都被我舔完了，那个女人都没有出现。”
　　云寄欢心口一揪。
　　秦携在京城的传闻很多，但全都是他上阵杀敌的英勇事迹，他像是横空出世一般，突然就靠着战功名震天下，关于他的过往少之又少，更别说他的出身了。
　　“然后呢？”云寄欢小声问道。
　　“我跟着乞丐乞讨了两年，再长大些，有力气了，我不愿再沿街乞讨，跑腿赶车打柴放羊街上所有活我几乎都干过。差不多十岁左右，有力气了，我自己砍树砌砖搭了自己的房子。”
　　“论不上房子，大概就是个能避雨的树棚，但再不用跟乞丐睡在一起了。知道房子搭在哪吗？”
　　云寄欢想了想，有些不愿，但还是答道：“搭在钟楼下面？”
　　秦携笑了笑，“你怎么这么聪明？”
　　这声夸奖，云寄欢听的很难受，转过头去抹了抹眼睛，“扯那么远，夏莺儿什么时候出场？我都困了。”
　　秦携在云寄欢背后笑了笑，继续道：“大约是十年前，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惹上了桐成县的一伙地痞，他们日日等在我回家的路上，将我洗劫一空。”
　　十年前？云寄欢算了下，那时秦携也就十三岁。
　　“他们还把我的家烧了。”
　　“啊？”云寄欢又转过头来，气愤地张大了嘴：“他们为什么要烧了你的家？”
　　“我不知道，我当时很愤怒，跑去和那群人拼命，结果反被他们堵在巷子里，打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就在快死的时候，夏莺儿出现了，她冲过来保护我，那群人企图非礼她，但万幸夏家的家丁赶到。夏家是桐成县的有名的富商，地痞忌惮夏家的势力，仓皇逃散。”
　　云寄欢皱起了眉头，这故事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
　　“夏莺儿把我带回了夏家，夏家的下人都不喜欢我，说我脏，说我卑贱，说我不配得到夏家大小姐的照顾，但夏莺儿置若罔闻，每次别人羞辱我，她都会惩戒那些下人，还为我熬药包扎……”
　　“我对夏莺儿感激涕零，对她更是言听计从，甚至发誓要当牛做马用性命来报答她的恩情，直到某天，我撞破了她的婢女跟那地痞私会，我才知，这一切都是个骗局。”
　　“甚至连骗局都算不上，夏莺儿就是觉得我好玩，一个明明连乞丐都不如的野种，骨头竟然这么硬，宁愿饿肚子也不愿签卖身契卖身为奴……”
　　云寄欢愕然又愤怒。
　　夏莺儿怎么这么恶毒？那时她才多大，秦携又才多大！
　　她毁了秦携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避风港，还企图用那样恶毒的方式驯化他，这样恶毒的女人，今天怎么还有脸上门冒充秦携的救命恩人！
　　“魏太后把她寻来的，大约是给夏莺儿许了重利，夏莺儿才会铤而走险走一遭。”秦携解释道。
　　云寄欢张大了嘴。
　　她是气昏头了吗？怎么忘了魏太后。
　　昨天秦携切了魏长庚一根手指，魏家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不敢明面跟秦携硬碰硬，只好用这样的阴损招数。
　　想到魏长庚，云寄欢才想起还未跟秦携道谢。
　　云寄欢转头看着他，“今天早上叶姐姐来了，我才知道你把叶伯父的官印拿回来了，谢谢你帮我。”
　　秦携只看着她，屋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屋内是幽幽花香，身侧是她。
　　“不用谢，我们是夫妻。”
　　云寄欢撅着嘴：“不是夫妻，谁会跟你在一个被窝里聊天？”
　　旁边传来一声闷闷的笑。
　　云寄欢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侧身看着他，视线昏暗，但仍辨清他的五官轮廓，是张不管什么时候看都会让人惊叹造物之绝的脸。
　　女儿像爹，儿子像娘，秦携的娘亲一定是个绝世大美人。
　　她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会丢下这么好看又聪慧的孩子。
　　秦携一定也很想自己的娘吧，不然也不会把房子搭在被遗弃的钟楼下。。
　　云寄欢心思动了动：“为了感谢你，我送你一样东西怎么样？”
　　“什么？”
　　“福气，你要不要？”
　　秦携还没反应过来，云寄欢伸出手指点了点的眉心，然后手臂穿过他的腰落在背后，有节奏地轻轻拍了拍。
　　“以前城东庙会，我去扮过菩萨，菩萨都会给孩子们点化赐福，被赐福的孩子都会平安长大，健康长寿。”
　　“现在，你就是全京城最有福气的人啦。”
　　秦携身体一僵，这是第一次，云寄欢主动投入他的怀抱。
　　“灵验吗？”秦携喉咙滚了滚。
　　“灵验，以前我抱过的孩子，没有一个不健康的，好多人来还愿呢。”
　　云寄欢手依旧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小时候娘亲哄她睡觉一样。
　　“那我可以抱抱小菩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