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之内,时崇又回到原地。公子哥乌振博意料之外比他所预想的靠谱。两个人一瓶接一瓶酒畅谈,合同就此定下。听起来属实有点荒谬,却实际发生了。对面已经喝得飘飘然,开始对着酒瓶吹起来。时崇见势斟酌离开,他故意瞄了瞄手表,动作并不隐晦,以家管严人设的口吻说道,“我家里的太太还在等我。现在这个时间已经超出她预设的规矩了。”“得了吧。都是千年的狐狸。”眼睛厚厚合上的公子哥在听到时崇的托词时,噗呲一声笑出来,往前探头挑衅道,“谁不知道你和周家是联姻。”
半个小时之内,时崇又回到原地。
公子哥乌振博意料之外比他所预想的靠谱。两个人一瓶接一瓶酒畅谈,合同就此定下。听起来属实有点荒谬,却实际发生了。
对面已经喝得飘飘然,开始对着酒瓶吹起来。时崇见势斟酌离开,他故意瞄了瞄手表,动作并不隐晦,以家管严人设的口吻说道,“我家里的太太还在等我。现在这个时间已经超出她预设的规矩了。”
“得了吧。都是千年的狐狸。”
眼睛厚厚合上的公子哥在听到时崇的托词时,噗呲一声笑出来,往前探头挑衅道,“谁不知道你和周家是联姻。”
被揭穿的滋味可不太好受。
他和李莱尔在某种程度上算得上联姻。
直接反对的话,也不过是受到对方一顿挖苦。
这倒没什么。
主要是刚在气头上牵着李莱尔跑出来,这话会否被别人当成把柄散播出去比较重要。
“你又知道了?”时崇念出一字一句注视对方,用戏谑的口吻反问过去。
公子哥用鼻音将嗯字重重拉长,再也没透露出什么他所知的隐秘,两片红云晕染上脸颊,整个人向后仰从喉管出爆发一声大笑。
神经病。
时崇拿起披在椅背后的西装外套,打电话叫司机将自己面前喝得酩酊大醉的少爷拖回去。
莫名其妙的,他突然在这个时刻共情李莱尔。好耐心真不是人人皆能有的,更何况她还总愿意向他人笑脸相迎。
通讯录里的常驻电话号码差一点要拨出去,公子哥抬眼,眼珠绊着浑浊的血丝,“其实我妹妹喜欢过你。”
时崇听清完对方的口齿不清的喃喃自语后,继续刚刚没拨打成功的通话。
喜欢,这种情绪并不稀奇。
见时崇对自己毫无反应,公子哥继续口若悬河。
时崇从到了酒吧开始就烦闷到极点,不愿继续听他流水似地说下去,然而给他一拳似乎又不那么合适,只能被迫用比较斯文的方式堵住他的嘴。
问题亟待要提出,少爷却继续自顾自地将答案提交上去。
“我问她到底为什么能够喜欢你。身边也不是缺大把喜欢她的人。结果她说——”
一长串的句子让少爷差点哽住,他调整好坐姿,“她说你和我们这些纨绔二代不一样。留学回来就能从家庭自己独立出来……是很强大的存在。”
沉默飘过。
夜晚是人类和野兽休憩的时分,也是他们最容易卸下心防遭到攻击的时刻。
他垂下眼皮,像体型庞大、攻击性极强的某种食兽动物,即使被逼到悬崖尽头,也不放弃武装的姿态,旋即抬眼,“她看错了。”
“那你喜欢的是什么样?”少爷单刀直入,我总得找个理由让她失望吧。”
“纤细、柔软、真挚、善良、单纯。是看起来触感很好的兔子。”
时崇如实回答,所有准则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如一。
他只会爱上任他占为己有的人。
“真俗。”对面喝得烂醉如泥这位,在价值观判断上仍然保持清醒状态,一下子就听出时崇的言外之意。往常的千金小姐怎愿做任人宰割的羔羊,以血肉滋养他人。
“这话说的。”乌振博露出傻里傻气的满意笑容,语调轻飘飘的像云朵升上去,“不过,你刚刚最好说的话是真的。”
被迫应酬到三更半夜,还要对付酒后神经兮兮的顾客,当然不是稀少的事。自创业之后便时时都有,他那时能坚持下去的唯一念头是早日摆脱家里的束缚。
司机按照合理范围的最快速度一路猛冲到家里。时崇让司机先行回去休息后,自己反倒一个人在院子里徘徊。看着书房那一扇没被帘布遮挡的窗终于熄灯,等了将近十多分钟后,他终于轻手轻脚地进到家里,再屏住呼吸扭开房门。
他感受到筋骨都散架的痛苦,眼皮昏昏沉沉快要坠下来,想要一口气整个人躺倒在地上。
但还是算了,这要放在以前可能糊弄糊弄自己就过去了。房间里又另外多住了一个人,不得不多照顾一下别人的感受,至少不要在别人好眠时,一身酒气熏到对方。
也许早已经过了困得能入睡的时间段,时崇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合上的眼室里他看见一片黑云直直压住心口,五脏六腑有一种被尖锐指甲揪在一处的疼痛。
怎么样都睡不着,索性睁开眼。
他翻过身面对正熟睡的李莱尔。
这么多天以来,她好像特别习惯将身体朝向门口的方向,双手交叠伸出床沿,悬在半空。
时崇起身,熟练地翻过她的右手掌心,掌根处有一道已经模糊的疤,上面已经被层层厚茧覆盖住了。
这处伤痕是她替他受过的。
当初因为长相,时崇曾使一大批不了解他的人在初期对他趋之若鹜,很快他们就直呼上当。对此他表示自己并没有欺骗他人,恰恰相反他最讨厌的就是谎骗。
曾有同学直接当面前问过崇,“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傲慢?”
他略作思索后,肯定了对方的回答。
很快对方被他波澜不惊的表情蒙骗,递过脸来。
他一句轻飘飘的“只有你”噎得对方哑口无言。
然后迅速被某些小团体拉进黑名单。
他讨厌虚以委蛇,在学校也决口不提自己的家庭情况,与周围的同龄人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独来独往到被人私下叫做外星人也置之不理。但因能力出群,过于耀眼。不少人明面上有求于他私底下却默默结团孤立他。
他早已知道这些,但却丝毫无所谓。
时崇最喜欢的是,每当有人私下表示厌恶他,但明面上却不得不委屈自己的情绪地讨好。
他最爱欣赏他们的虚伪的表情,扭曲得像下水道的旋转水流。
有时候张扬过到了极致,会导致潜在危险登上舞台。
平平无奇的下课间,他被以老师叫到办公室的寻常借口,被拐到了学校小情侣常去的小森林。那没有什么可以满足好奇心的秘辛,拳头的滋味到是有的,有多少有多少。只怕受不住。
被营养补给充足、发育完全的健壮高中生团团围住,时崇也没有露出丝毫恐惧到发颤的表情,依然冷酷到不行,仿佛刚刚被压住双手、落在唇边那一拳好似完全不存在。
血腥味在整个口腔里蔓延开来,铁锈味直冲天灵盖。
好胜的年纪拉下脸承认自己不存在的错误,那才是对着自己的亵渎。可惜的是,毫不屈服的精神并不能真正地让对手打退堂鼓,反而火上浇油,令愤怒火焰烧得更旺。
突然中间有人像《生化危机》里,人类被感染上病毒变异成丧尸,掏出刀来想要让时崇做出跪地求饶的表情。
可脑袋与手好像没构建好良好的沟通模式,刀子飞出去的瞬间,所有人当场像被剥光衣服,扔进冰箱一样立刻被冻结在原地。
没有刀子落地的清脆声。
一阵吃痛的闷响。
时崇视野中闪出个人影硬生生地接住了那把刀。
血沿着伤口、刀刃边沿,滴答滴答地淌下来,落在地上开成花朵一样的形状。
红得很鲜艳,与早已荒芜无人打理的杂草地形成明显对比。
见到李莱尔的第一印象,时崇的直接反应是像在草原上安静乖巧,只会低头吃草的兔子,因为不知道明天的命运是被屠宰,所以放开心怀地对所有人报以笑容。
起初,李莱尔是因为温驯过头才被漠视。而时崇却与她恰恰相反。
人类在心理层面上有抱团取暖的精神需求,他们当然也逃不开。
愿意选择彼此当然是因为别无选择。
可即使拥有共同的记忆,也并不代表对方就把自己划为亲密领域内。
他们算不上朋友,只能是某种意义的搭子。
他很早得知近半年以来收到的十几份情书,都是李莱尔帮助多个女生写给他,还借此赚了不少钱,时崇没有生气,心里也只是感到平静。
偌大的办公室,以凶残著称的德育主任板起脸训斥他和李莱尔。
早恋在当时高中的那所贵族学校算是重点打击问题,倘若承认无疑会遭到当头一喝,甚至会请家长,但这招对他完全没用,父母不会放下架子更不会亲自到学校来挨批。更何况喜欢这件事纯属子虚乌有。
刚从操场跑步完立马被逮到办公室,他的呼吸仍不平稳,那时还没摘掉眼镜,呼出的白汽接触到镜片迅速化成水雾。
他在角落看到李莱尔。
但眼前一片朦胧,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一进门就听到李莱尔像机器人模仿人类有感情的语调,用不同的文字重复表达同一个意思的短句,“当然没有喜欢过他。”
愤怒来得后知后觉,但冷静下来想这确实是事实。
他再三重复真相,随后转头看向那个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女孩,披着弱小的兔皮在人群中斡旋。也算不上有什么好感,甚至能到轻视的地步,他常常能在父母那一圈层见到这样的人,靠说些违心的漂亮话,做漂亮事违心地获利。
“你不会喜欢我吧?”
“当然不是。”
“那就好。”
记忆里的李莱尔像飞得越来越高的泡泡,在阳光下不停翻滚又持续往上飞,折射出彩虹的颜色。
时崇帮李莱尔掖上被子,拎起她细瘦的手臂塞到被窝里,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抚摸她掌跟的手指在原地犹豫不决、恋恋不舍,最后下定决心似的逃离却被反握住虎口。
她牵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