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舟边听边点头:“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你并不知道他们是京察,也并不知道他们会来,只是这几日他们抵达青州之后才确认?”“是的。”李妍说这两个字时,努力不让自己的心虚透出来。她每次忽悠沈寒舟都会产生负罪感,目光不敢落在他身上,生怕被他察觉。别看他一身书生气,却出奇地敏锐。就见他伸出右手,直冲李妍而来。
时至晌午,府衙二堂里种的迎春花绽开笑容。
林建安和云川去送两人离开,屋内只剩下秦尚与秦广林。
秦尚从袖兜里掏出一串手捻珠,指尖搓着黑色的珠球若有所思。
“看这样子,是有内情。”少言寡语的秦广林,看看府衙大门的方向,又转过头看着秦尚。
秦家是武勋世家,和李清风有些渊源。
当年他们被奸人陷害,生死之间,唯有还是户部侍郎的李清风站出来质疑。
他顶着压力,力挽狂澜,不惧权势,凭着自己的智谋为秦家洗清谋反冤屈,还反手干掉了污蔑的奸臣。
否则,此时站在这的秦尚和秦广林,就是冤魂两只。
这本应该是交好的契机,奈何大晋皇帝最恨结党营私,一点苗头都会被无限放大,所以为了不影响李清风仕途,秦家只能明面上站在他的对立面。
一站就是十几年。
“青出于蓝,胜不胜于蓝就不一定了。”他道,“主子将巡查一事交给你我,大概就是为了青州案。一来可能这背后有什么关键线索,二来……应该是为了试试李妍。”
“啊?”秦广林愣了下。
“愚笨。”秦尚叹息,手捻往下走了一颗珠子,“主子是要李妍她爹的人脉。”
秦广林忽然怔了下,他眨眼,神情惊讶。
下一瞬,他撑大眼睛,仿佛打开了天灵盖。
“那之后怎么办?就把他一个人放在青州?”
秦尚低头想了片刻:“虽然主子向来有分寸……只是他不会功夫,又手无寸铁,一个人在这属实太危险。这样,你即刻返程回长安,避人耳目,让大哥把暗卫送过来,在他们抵达之前,我暂且留在青州照应着。”
“明白了。”秦广林点头。
他转身就走,三两步飞身上了屋檐,留下身后秦尚满脸凝重的呢喃:“李清风……李妍……”
从府衙门槛迈出第一只脚,李妍深吸一口气。
活过来了!
她绷了一个时辰,浑身上下都觉僵硬。
“李庄主足智多谋,林某钦佩。”林建安笑呵呵地看着她,“不管这案子能不能破,下月内人生辰,还请李庄主来小聚,品一品我府上十余年窖藏的女儿红。”
听到窖藏女儿红,李妍嘴角忍不住上扬:“既然林大人盛情……”
话没说完,就觉得后背嗖嗖冒来一股寒气。
她忙收了话音,换了一副面孔,蹙眉摆手:“按理说小女不当推辞,但此事实是举手之劳,您这般客气,愧不敢当。”
“哎!莫要客套。”林建安回眸望了一眼身后,别有深意,“于公于私,你都帮本官解决了个大麻烦,就当是朋友宴请,别有负担。”
林大人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就显不知礼数。
李妍福身行礼:“那李妍恭敬不如从命。”
林建安笑容依旧,抬手示意她上车,末了还多说了一句:“第一现场的事情,府衙会尽快找到。云捕头会以抛尸点为中心,带人挨家挨户地摸。但鞭子一事……”
“大人放心,李妍有数。”她颔首,这才转身。
就见雪白锦袍的沈寒舟,站在树下,马车边。
晌午金色的阳光被叶子剪成碎片,肆意落在他身上。
他儒雅端方,却威严难掩,就那样安静地注视着李妍,直到她走近,才抬手撩开车帘,伸手道:“当心脚下。”
他越是这样,李妍越觉得要出幺蛾子。
想到方才的女儿红,手搭上他掌心的一瞬,忙低头解释:“林大人是知府啊,不好拒绝。”
刚说完,沈寒舟掌心猛然一收,握着她的手弯腰抬头:“上车。”
话音如常,听不出情绪。
李妍看着马车里黑洞洞的样子,又瞧瞧金字的府衙匾额,再看沈寒舟笑眯眯的眼眸,欲哭无泪。
怎么觉得自己刚出虎穴,又要入狼窝?浑身都不踏实。
马夫一声“架”,车子吱呀吱呀响起,往海西楼的方向慢慢走去。
她撩开车帘一角,目光一直盯着林建安。
林知府来青州这么久,李妍和他打交道不多,对他的了解大多是侧面的。
比如他能四两拨千斤,让几代人都一毛不拔,也不把奴隶当人的商贾权贵的脑子里,有了施舍穷人,接济穷人是人上人的概念,还让附近山贼土匪,看在他的面子上竟真的安生不少。
整个青州鲜少发大案,家家安居乐业。
这次无头尸出现,会在百姓心中掀起轩然大波,也正是因为青州四五年都没出过这么恶劣的案件了。
习惯了平静日子,忽然被一颗石头激起千层浪,余波持久悠长。
“你说他是为什么呢?”李妍目不转睛,“比起找我,不如报给皇城司,他们是专业的,比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好使。”
沈寒舟坐在她对面,没开口。
“之前我曾推测,这案子背后应该是有林建安不想牵扯的势力,他需要我介入是因为他不好出手。但现在京察来了,这烫手山芋就有了完美的接手人,他为什么不把案子全部交给京察?”直到看不见林建安的身影,李妍才放下车窗帘子,收回视线。
“都察院巡查百官,每三年一次,一次最少半年。”沈寒舟道,“京察并不能在一个地方耽误太久,权利给你,大概是因为他很快就要走。”
他这么一说,李妍才恍然大悟。
她是土匪,对江湖规矩了如指掌,但对朝堂官吏的规矩制度,一窍不通。
沈寒舟见她一脸“原来如此”,有些诧异:“他们是山庄自己人,为何连这些事情也没有告诉你?”
李妍顿住。
她脑瓜子转了好几圈,拿出一副坦诚模样:“秦家兄弟是我爹安插在京城的,他们家十几年前被人扣帽子,差点背着谋反的罪名灭门。那时候我爹是户部侍郎,就觉得忠臣武将在这个重文轻武的大晋太难得,就费了些功夫为他们翻案,将一家人都救了。”
“但是朝野之上风云诡谲,当今圣上最讨厌臣子之间拉帮结派,秦家为了不阻碍我爹仕途,就故意同他走得远很多。”她抬手指着马车后,“时至今日,他们依然不能和我们走得太近,以免引人非议。”
沈寒舟边听边点头:“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你并不知道他们是京察,也并不知道他们会来,只是这几日他们抵达青州之后才确认?”
“是的。”李妍说这两个字时,努力不让自己的心虚透出来。
她每次忽悠沈寒舟都会产生负罪感,目光不敢落在他身上,生怕被他察觉。
别看他一身书生气,却出奇地敏锐。
就见他伸出右手,直冲李妍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