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他突然感觉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一个殷切盼望着回复的问题,和一个简短到一个字都不容省略的回答,在手机屏幕上完成了一次不用碰面的无声交流,别扭疏离的好像是在完成别人强加在自己身上的任务。手机屏幕前的两个人好像在一瞬间之内完成了身份的调转。赵寅磊变成了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姚禹梦的近况的那个人。她好不好,为什么会被隔离,感染的风险高不高,通通打探清楚后好计划如何采取下一步行动。姚禹梦却从一个连一朵花都能夸个二三百字的话痨变成了惜字如金的锯嘴葫芦。
赵寅磊在手机震动的同时看见了姚禹梦发给他的回信。
恍惚中他突然感觉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一个殷切盼望着回复的问题,和一个简短到一个字都不容省略的回答,在手机屏幕上完成了一次不用碰面的无声交流,别扭疏离的好像是在完成别人强加在自己身上的任务。
手机屏幕前的两个人好像在一瞬间之内完成了身份的调转。
赵寅磊变成了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姚禹梦的近况的那个人。
她好不好,为什么会被隔离,感染的风险高不高,通通打探清楚后好计划如何采取下一步行动。
姚禹梦却从一个连一朵花都能夸个二三百字的话痨变成了惜字如金的锯嘴葫芦。
不知道是因为上一次被他伤透了心还是事态严峻不想多说,她遮遮掩掩,得过且过,态度敷衍,感情冷漠。
直到这时,赵寅磊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之前姚禹梦面对他的冷淡,得有多么的内心火热,百折不挠,才能一直坚持着,期待着。
可惜,他让她失望了。
也怪他刚才难得的冲动了一次,没有想清楚后果。
以他对她的了解,那句话一出,她是绝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对待他的。
这次能给他回复,还回复得十分及时,已经是不知道看在谁的面子上,实属不易了。
好在看起来她似乎确实没什么大碍,从打字的速度到对人的态度都一切如故,赵寅磊从听到消息之后就一直屏住的呼吸,也终于如蒙大赦一般从压抑中解脱出来。
此路不通,他要另寻出路了。
“那就好。”
知道表现的过分关心可能会引来她的异常紧张,他压下萦绕心头的担忧和疑问,简单地回复她之后,转头就去找情报来源肖海洋去了。
手机的另一头,姚禹梦也在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她庆幸自己已经测过血压,量过体温,不然现在再去测,数据肯定是偏高的,平白引来同事们的担忧。
赵寅磊一定是听说了什么,才会在这么久之后,第一次主动联系她,想知道她是否安好。
她的情况已经够让人抓心挠肝了,除了医疗队的几个同事她想瞒也瞒不住之外,她的至亲好友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正处于危险的隔离期,随时有可能发病,有可能身亡,当然也有可能安然无恙。
二十一天的隔离期没到,她就是现实生活中的那只薛定谔的猫,可能活着,也可能死了,甚至没有一个病毒学家或者医学专家能够给她一个确切的百分比,相对准确地估计她死亡的概率是多少。
这种头上时时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的感觉,实在煎熬,太过糟心,姚禹梦只想自己默默承担,并不想累及他人,更不用说那个人是和她一样可能身处危险而不自知的赵寅磊。
不知道赵寅磊到底听到了什么风声,她那句没事特意说得轻描淡写,模棱两可,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能保证把话圆的回来。
手机叮咚一声,那就好三个字落入姚禹梦眼帘。
没想到赵寅磊这么容易打发,姚禹梦一时间哭笑不得,一番精心谋划顿时显得自己自作多情枉费心思。
想想也是,他已经明确表示对自己没有丝毫旖旎之情,现在询问一句,也许是执行任务时碰巧知道了姆那瓦萨教学医院发现了埃博拉病例,出于朋友间的关心,友好地慰问一下而已。
目的已经达到,既然她自己说没什么事情,那当然一切都好,不再深究。
这样也挺好,姚禹梦又抹了一把没忍住掉下的眼泪,心里居然有些庆幸他没有喜欢上她。
易地而处,如果是她爱的人处在她现在这般境地,她一定会比现在自己亲身上阵更加揪心,更加焦躁,更加不安。
如今这样情形,就算她真的死了,赵寅磊也只是失去了一个朋友,一个打过几次交道的熟人,一个大多数时候都不帮忙只添乱的麻烦,应该也不会太过伤心,最多只是会难过几天而已。
姚禹梦把手机扔到一边,决绝中带着希望,躺平了又想挣扎,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翻滚着,度日如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又突兀地响了起来。
姚禹梦猛地睁开眼,眼睛里没有一点睡意。
夜已经深了,除非医院有紧急消息要通知,应该不会有人在这个时间给她发微信。
中国医疗队中有她和靳宇还有一位当天负责他们病区的护士长三个人同时被隔离,不会是其他两个人中间有人确诊感染了吧。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千万别是坏消息,千万别是坏消息!
都说医院的墙壁比教堂听过更多虔诚的祈祷,姚禹梦之前一直觉得医生只要尽力而为,其他的一切都是徒劳。
现在刀终于捅在了自己身上,她才真正懂得了什么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
当看见新消息不是来自医院的同事而是来自赵寅磊时,姚禹梦差点真的以为老天爷显灵了。
她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坐好,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重新看了一眼手机。
真的是赵寅磊。
无论他又对她说了些什么,这总不会是坏消息了。
她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迫不及待地点开了微信。
“情况我已知晓。以我平时对你的观察和了解,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接触过可能被细菌和病毒污染的物品,你都会立即对手进行消毒处理,在医院的时候也都严格按照要求无时无刻带着口罩,所以不用为此担惊受怕,安心等待二十一天就好。”
“如果想要找人聊聊,我在工作之余会按时回复你的微信,保持好的心情对身体健康至关重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长长的一大段看完,姚禹梦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来来回回反复确认了好几次这些微信到底是不是赵寅磊发的。
如果不是他的备注是当时她亲自改的“教官”,她真的要以为有人用了和赵寅磊一样的头像在和她说话了。
确认了实实在在是赵寅磊,姚禹梦怀着满心的讶异把这段话看了一遍又一遍,除了感动、欢欣之外,竟然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一种无以言表的贴心。
他平时不言不语,无声无息,没想到冷淡的外表下藏着的是如此细致缜密的一颗心。
如果有必要,他竟然能做到想她所想,懂她所需,予她所求。
他知道她的担忧,先提出论点,再找出论据,用事实说话,解决了她悬而未决多天的疑问。
他明白她的脆弱,主动打破常规,抹去他亲手划下的红线,免去了她彷徨犹豫多日的忧虑。
姚禹梦心潮澎湃,又返回去仔仔细细地研读了一番这段话,果然在字里行间又有了新的发现。
赵寅磊,他竟然也会在平时偷偷地观察她!
作为一个狙击手,一定要善于观察,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实,只是她完全没想到,赵寅磊他会把他的观察力浪费在自己身上,可能对他来说这样只是一种本能而已。
而且她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确有着异常敏锐的观察力。
就是通过这种细致入微的观察,短短几次接触后,他不但了解了她的行为模式,处事风格,还把她的心思想法,主观好恶都分析得头头是道,精准无比。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在赵寅磊看来是不是通通都有迹可循,简单的像一加一等于二?
她早就该想到的!
从上一次见他,他对她说的那句话,她就应该想到的!
连她自己都只是刚刚知道靳宇对她的心意,赵寅磊却早已明明白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奔袭千里,埋伏已久,就等着机会来临一枪命中,正中她的眉心,就等着用这种方式委婉地提醒她呢!
想到这里,姚禹梦的兴奋喜悦一扫而空,她脱力似的倒在床上,想当然地认为赵寅磊今天的反常,只是因为他知道了她成了密接,已被隔离,生死未卜,想出于朋友道义关心她一下罢了。
他一向态度强硬,果断坚决,是一定不会做出短时间之内出尔反尔的事情的。
这些让她感动到潸然泪下的鼓励和关心,只是出于怜悯,并不是出于她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爱情。
这样的他再诱人,再贴心,她也不想要,不敢要,不能要!
一时的沉溺于她而言就如饮鸩止渴,一旦她从现在的处境中脱困,赵寅磊肯定立刻就会抽身回退,她简直不敢想象被独自留在原地的自己要多痛用多久才能从这黄粱一梦中清醒过来,蹒跚离开。
姚禹梦曾经戏谑赵寅磊是她的太阳,而她自己则是想要追到太阳的夸父。
没想到当初的玩笑一语成谶,他的确是太阳,只要肯漏出那么一点光和热就足以把人暖到融化在他的铁骨柔情里。
只是他不是她的太阳,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为她这样做而已。
她也的确是夸父,永远追不到太阳,在干涸的河床边力竭而亡,干涸的是她的爱河,力竭的是她的爱意。
她刚刚从失恋的打击中恢复了一星半点,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姆那瓦萨教学医院的微创手术发展中去,没想到原本打算作为第一台微创手术范例的那位症状不是很重、正好符合微创手术指征的胃出血病人会是一位埃博拉病毒的感染者,他的胃出血其实是埃博拉出血热。
因为病情突然恶化,那位病人在一天之内因为多器官出血而死,根本没有任何的手术机会。
整个项目组的小十个人都在一夕之间变成了密接,被全部隔离。
她甚至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就被送到了单人病房,收到通知她才知道自己要被隔离整整二十一天。
在这种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她实在承受不起这种渴望了多年的人,短暂的得到又失去。
既然这份爱与陪伴只是隔离期限定,那她干脆不要也罢!
姚禹梦放下手机,生平第一次没有回复赵寅磊的微信。
巧的是,赵寅磊也没有再等姚禹梦回微信给他。
夜色正浓,收到她的回复说明她忧思重重很晚都没有睡觉,这也不是他内心所盼。
面对突如其来的疫情,他的工作内容陡然增加,日常的巡逻、检查、安保等任务之外,疫情防控的重要性也不容小觑。
他要重新制定一套工作流程,以期把疫情造成的不便和损失降到最低。
任何时候,无论发生任何情况,工作始终是他的重中之重。
至于姚禹梦,这段时间情况特殊,他实在做不到看着她在迷雾重重的单独病房忐忑不安地隔离二十一天无动于衷。
他从肖海洋那里要来了靳宇的微信,三言两语就把姚禹梦的情况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听到靳宇和她都成了密接,还差一点给那位埃博拉病毒感染的患者做手术,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如坠冰窖,在常年炎热的非洲汗毛直竖,打了好几个冷颤。
所有的顾虑一切的挣扎在这一刻都通通消失不见,他心里满满当当只想着一件事,这二十一天,他要尽他所能去陪伴她,开解她。
就让他任性这一次吧。
就这么一次!
如果她能健康平安,顺利归来,他心愿已了,便不会再越雷池一步。
倘若她真的有什么不测……
不,不会的,她一定不会的。
赵寅磊拒绝思考这个问题。
他一向心思缜密,计划周全,尽力做到无论什么突发状况都能有详细的应急预案。
这一次他任性地拒绝做出这样的规划,毫无缘由地就那么笃定,他的女孩,救死扶伤,治病救人,一定不会有事。
从这一天开始,赵寅磊只要有空就会给姚禹梦发微信。
姚禹梦却总是很久之后才会回复,内容也简短得要命,甚至只有一两个字,比当初的赵寅磊还过分。
可赵寅磊偏偏沉浸其中,乐此不疲。
他把她的迟钝和敷衍归结为隔离期的心情不好,反而因为这种在他看来属于反常的行为对她加倍耐心的嘘寒问暖,没话找话,生怕她因为情绪问题导致抵抗力低下,再病一场。
两个人好像灵魂互换,就这样相互轻车熟路地扮演起对方之前的角色,还都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坚持。
慢慢的两个人之间又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和诡异的默契。
赵寅磊只管天南海北东拉西扯地给她提供话题减压,姚禹梦却越看越觉得赵寅磊不像她记忆里的赵寅磊,反倒像是肖海洋。
不过他那些没话找话的伎俩着实低劣,这一点又反过来证明了他才是真真正正的赵寅磊,如假包换。
事情就这样慢慢朝着一个有些荒诞的方向发展,人看了人叹息,狗看了狗摇头。
连一向最是心明眼亮的旁观者靳宇,都搞不清楚他们两个到底是在玩什么花样。
直到眼看着隔离还有几天就要结束的那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