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黎心想他对这门婚事怕是不太情愿,虽然当初在赏花宴上说愿意,但其实主要还是为了不拂她面子才这么说的。她掷地有声说道:“你放心,这婚事是我强求来的,我知你心中不愿,我不强迫你。等你、等你愿意了我们再圆房。”“时候不早了,你也累了,睡吧。”许云慈犹豫再三,最终没有出声。容成黎今日真是累极了,沾了枕头很快就呼吸均匀地进入梦乡。许云慈看着她的睡颜,轻叹一声,心说我也没说不愿意啊。他是个适应性很强的人,被送到晖和寺能坚持跟着方丈修行八年,赐婚后也能很快完成转变,主打的就是随遇而安,什么身份就做什么事。这两个多月来
许是容成黎着急把人娶回家,因此距离婚期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婚礼一切流程由礼部负责,准夫妻二人乐得自在。
容成黎这会儿有了心爱之人,便忍不住时时去看。一开始她还有些矜持,只叫刘云出来拿些瓜果点心珠宝玉饰给他品尝把玩,到后来脸皮厚了,便开始找借口三天两头进尚书府去看老婆,还是被她父亲知道骂了一顿才恋恋不舍地老实在家待着。
落风轩内,许云慈看着啃菜叶的小白兔哭笑不得,这是不久前容成黎抱过来说是给他解闷,她倒是放下兔子就跑了,留下一人一兔干瞪眼。
兔子小小一只,也很乖,任由许云慈把它抱在怀里,毕春在一旁笑道:“小王爷多好啊,还担心公子在家闷着无聊呢。”
刘云看着许云慈和兔子一样雪白的头发,也笑道:“这小兔子和公子可真像,又乖又白净。”
许云慈一手抱着兔子,一手拿起前几天容成黎送来的话本,说在京城内最是有趣,刚翻开第一页就被过于直白的描述震惊到了,小公子哪里见过这个,面颊一红赶紧把书合上。
刘云在一旁做手帕绣花,看他害羞的模样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禁轻笑出声。
许云慈被看穿心事恼羞成怒,轻轻捏了捏兔子耳朵。
这边其乐融融,另一边苏秀成却在为嫁妆发愁。恭平王府送来的彩礼足足有一百六十六台,珠宝玉器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仅是黄金就有万两,足可以见对这位未过门正君的重视。
虽说许云慈不是他所生,但是作为当家主君,这事又得他来负责。苏秀成不喜欢许云慈,需得让恭平王府满意的同时,又不愿意让他风风光光嫁出去。
苏秀成把嫁妆清单递给许文玥,道:“妻主,这是二公子的嫁妆,你看看如何?”
许文玥接过来看了一眼,不悦道:“六十台嫁妆,连王府的零头都不到,你是诚心想让我尚书府被他人取笑?”
苏秀成干笑:“他只是个庶子,若……”
许文玥不耐烦打断他:“庶子又如何,庶子也是被王爷看上娶了做正君,日后见了他你我都是要行礼的。”
“是,是。”
苏秀成最后不得不凑了一百二十八台嫁妆,又添了几家店铺才让许文玥满意。偏偏毕昭当年进门可是一台嫁妆都没有,意味着这些嫁妆都要从府里出,苏秀成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待许文玥走后,许云辰走过来,道:“爹爹,难道就这样让那小贱人安安心心嫁过去吗?”
这段时间因着刘云二人在尚书府,府里对落风轩极是殷勤,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但刘云还是坚持每日检查所用器具,饭菜用银针试毒,以至于许云辰想搞些小动作恶心他都没办法。
苏秀成看出他的不甘,但是也没办法,只能劝道:“皇家娶亲,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你以为那小王爷真是不知礼数三天两头过来看她没过门的正君吗?其实是来警示你我二人的,只怕那许云慈磕了破了你我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许云辰也知道不能出差错,但心有不甘,好像自从许云慈回来之后自己做什么都不得意,于是又给许云慈记上一笔,打算留着以后慢慢算账。
五月十三,宜嫁娶。
卯时,许云慈就被刘云拉起来梳洗。他皮肤细腻白净,刘云便没有给他敷粉,只是画了眉,浅浅地在唇上抹了点胭脂。喜服是礼部量了他的尺寸做的,正红色的金丝绲边暗纹喜服,腰间系着同样的金丝绲边玉带,头戴嵌珠金冠,用毕昭留给他的玉簪将头发束起。
许云慈抚摸着腰间佩戴的玉佩,当年毕昭嫁进尚书府只带了这两样东西,如今自己也戴着它们出嫁,像是满怀着父亲的祝福一般。
恭平王府门口,容成黎骑在马上,合身的红色喜服衬得她身形修长,她只束了高马尾,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意气风发又喜气洋洋。
她姐容成祈对此做出一针见血的评价:“像只开屏的孔雀。”
柳泠云斜睨了她一眼,道:“你当年娶我的时候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咳。
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往尚书府走,喜糖点心沿路撒,就连路过的狗都能得到一块喜饼,百姓纷纷恭喜的同时又感叹许二公子真是好福气。
“小王爷来了小王爷来了!”毕春在落风轩外大声喊道。
刘云赶紧给许云慈整整喜服,盖上盖头。
按照规矩应该由许云慈的姐姐许云逸将他背上花轿,但是容成黎直接走到落风轩一把将许云慈拦腰抱起,猝不及防许云慈轻呼一声,容成黎隔着盖头在他耳边小声道:“别怕。”
容成黎一路抱着他走出尚书府,将他轻轻放进花轿。
毕春抱着小兔子跟在后面,小兔子在脖子上用红色丝带松松地系一个蝴蝶结,可爱又喜庆。
到了恭平王府,许云慈被她抱下来,牵着手沿着红毯走到门口跨过火盆。握着自己的手温暖干燥,没想到锦衣玉食的小王爷手掌和虎口处还有一层茧,厚实又让他感到心安。
跨过火盆,两位新人牵着手慢慢走到大厅。
容成珂和庄羽在收到信后,看到小女儿终于愿意成亲就立马赶了回来,现在坐在主位上乐呵呵地看着二人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妻夫对拜!”
“送入洞房!”
容成黎又将他抱起,在宾客的起哄声中走向二人住处。许云慈庆幸容成黎没将他的盖头揭下来,不然他现在满脸通红的样子实在是无法见人。
容成黎的住处在王府东边的秋实院,正房内,她把人放在床上,轻轻掀开许云慈的红盖头,眼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上了妆更衬得人貌美。
她盯着他许云慈的脸看了半晌,结巴道:“我、我出去接待宾客,房内已经备好了膳食,家里没那么多规矩,你要是饿了就吃,别饿着自己。”
“我知道的,妻主。”
容成黎被这一声妻主叫得整个人轻飘飘的,没魂一样同手同脚出去了。恍惚间听见身后传来许云慈的一声轻笑。
王府院内酒席摆了几十桌,亲戚同僚请了个遍。容成黎酒量好,一桌一桌的敬酒竟也没有醉意。
待她敬完酒坐下,太女也容成钰带着正君姚渊过来,对她笑道:“恭喜阿黎终于抱得美人归。”
容成黎不去理会她的调侃,一脸骄傲:“以后我也是有夫郎的人了,阿姐要记得给红包,不然我明日不叫云慈改口。”
容成钰没好气笑骂她:“少不了你的。”
此次婚事大操大办,酒席说是饕餮盛宴也不为过,直到宾主尽欢才堪堪散去。
日落西斜,月登云霄。
因容成珂下令不准闹洞房,此时的秋实院内静悄悄的,只有几句下人小声的交谈。
容成黎沐浴过散去一身酒味才推开正房的门。
许云慈已经换好衣服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望向门口看她。有个美人老婆在房里等着你回家的感觉,容成黎终于是体会到了,不得不说是真的爽。
容成黎踱步到床边,燃烧着的龙凤花烛发出“哔啵”的声音,两个人都没说话,就安静地对视着。还是许云慈先败下阵来,道:“不喝合卺酒吗?”
“噢,噢,喝。”
容成黎拿起一杯酒递给他,两个人手挽手喝下,杯子里装的是清甜的桃花酒,度数不高,有淡淡的桃花味,唇齿留香。
二人都是第一次成亲,就算容成黎看过无数话本子也是空有理论知识,没有实践经验。许云慈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坐下,容成黎顺势坐在他身旁。
一个多月没见,容成黎关心道:“你那个弟弟,没欺负你吧?”
“没有的,他没有那个胆量。他心思虽然多但是过于蠢笨,使不出什么手段来。”
容成黎欣慰:“那就好那就好。”
许云慈低下头,没有看她,白发垂下来掩去他半张脸,只听他小声说:“你娶我,就不怕吗?”
容成黎不解:“怕什么?”
“我是天煞孤星,你不怕吗?”
知道他又多想了,容成黎捧起他的脸,看着他认真道:“你父亲的事不是你造成的,我知你心中难过,还要承受这些流言蜚语。你放心,在这王府里,没人会因为这件事情看不起你。”
“如此,便多谢小王爷了。”
中午还叫自己妻主,现在就变成小王爷了。
容成黎心想他对这门婚事怕是不太情愿,虽然当初在赏花宴上说愿意,但其实主要还是为了不拂她面子才这么说的。
她掷地有声说道:“你放心,这婚事是我强求来的,我知你心中不愿,我不强迫你。等你、等你愿意了我们再圆房。”
“时候不早了,你也累了,睡吧。”
许云慈犹豫再三,最终没有出声。
容成黎今日真是累极了,沾了枕头很快就呼吸均匀地进入梦乡。许云慈看着她的睡颜,轻叹一声,心说我也没说不愿意啊。
他是个适应性很强的人,被送到晖和寺能坚持跟着方丈修行八年,赐婚后也能很快完成转变,主打的就是随遇而安,什么身份就做什么事。这两个多月来容成黎对他的好他都看在眼里,既然婚事已成定局,那何必还要怨天尤人,过好当下才最重要。
许云慈侧过身来,伸手在她英挺的鼻尖上方虚空点了点,这女子着实是好看,心地善良性格也好,真不知道她看上自己什么。
第一次和别人睡在同一张床上,许云慈丑时才睡着。第二天他醒来时身边人已不知去向。
毕春在门外听到有动静,小声问:“公子,醒了吗?”
许云慈坐起来,环视了一圈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嫁人了。
“醒了,进来吧。”
毕春端了热水进来伺候他梳洗,许云慈问他:“小王爷呢?”
“小王爷一早起来练剑,现在在隔壁沐浴呢。”
原来是练剑,怪不得手上会有茧子。许云慈想着她并不像是表面看着那样纨绔,就见容成黎推门进来,一边接过毕春递过来的梳子帮他梳头发,一边道:“见你睡得熟便没有叫你,一会先去用膳,再去敬茶。”
许云慈看着镜子里她熟练地给自己挽发,问她:“不会迟了吗?”
“家里没那么多规矩,母亲父亲说不定还没起呢。”容成黎帮他把头发整理好,又给他换上一件月白色云纹缂丝长袍,才牵着他的手去膳厅吃早饭。
二人用完早膳到大厅,容成珂和正君庄羽已经坐在主位上,乐呵呵地逗两个孙女,左下边的恭平王容成祈和正君柳泠云小声说着悄悄话。
按照规矩,新进门的正君婚后第二天要早起给婆母父君敬茶。经过这段时间小话本的洗礼,还没到大厅时许云慈就已经脑补了一出婆母父君摆脸色摔茶杯,说你配不上我女儿以后去睡柴房的戏码,以至于他在敬茶时都有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抖。
话本果然是编纂出来的。整个敬茶过程一派和谐,待许云慈一一敬过容成珂和庄羽后,庄羽拿过一个玉镯放到他手心,玉镯晶莹剔透,质地温润,一看便价值不菲。许云慈没有收,转头看向容成黎。
庄羽见状笑出声:“你这孩子,给你的你看她做什么。收着吧,泠云也有一个的。”
见柳泠云笑着点点头,许云慈便收下了。
容成祈大女儿容成婉懒洋洋趴在她祖母腿上,睁大了眼睛去看许云慈,只听她脆生生道:“小姨夫真好看,哪都好看。”
柳泠云问她:“比爹爹还好看?”
“嗯,比爹爹还好看。”
听到这话容成珂摸摸大孙女的头,道:“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眼光,以后找夫郎就要照着你小姨夫的标准来。”
容成珂怀里还抱着才两岁的小孙女,也直直地伸出两只小胖手,想要许云慈抱。许云慈把她接过来抱在怀里,怀里的小姑娘一把抓起他的头发放到嘴边就啃,还振振有词道:“美,美人。”
柳泠云见状上前,帮他把头发抢救出来,又捏捏小女儿的脸,哭笑不得道:“小色胚。”
一时间大厅欢声笑语不断,许云慈也慢慢放松下来。
时隔八年,这种被家人疼爱的温暖,他又感受到了。
见许云慈有些沉默,容成黎便去牵他的手,感受到他手心微微湿润。怪不得今早食不下咽,也不怎么说话,原来是紧张了。她凑过去小声跟他说:“我就说吧,既然嫁给了我,那你也是母亲爹爹疼爱的孩子。”
许云慈笑笑:“嗯。”
担惊受怕了一早上,就说话本子都是虚构的,这种东西到底谁在写。
在府里敬完茶,接下来就得进宫谢陛下赐婚。容成珂在外边游玩大半年,这会儿也趁机拉着夫郎带着小孩进宫和她的皇帝姐姐叙旧。于是浩浩荡荡一家子人成功把皇帝陛下吓了一跳。
彼时皇帝陛下批奏折批得头疼,便跑去君后的长乐宫放松放松。长乐宫上下都是信得过的下人,容成焕一丝君王威严也无,懒懒地躺在庄鹤大腿上让庄鹤给她按摩,一只手还圈住了他的腰,隔着薄薄的衣服上下摩挲。
容成珂:“咦。”
皇帝陛下坐起来整整衣服,顺便瞪了她妹妹一眼。
虽然场合不太正式,容成黎还是拉着夫郎准备行礼,皇帝一把拦住:“一家人就别讲这些规矩,显得多生疏。”
容成黎笑嘻嘻凑过去,“多谢姨母。”
许云慈被皇帝和君后问了些家长里短,又道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日后可多进宫陪君后聊天云云。
几人聊着聊着就自动分成了两波,夫郎们围成一圈,滔滔不绝地对许云慈这个刚进门小夫郎传授自己的婚姻秘诀,时而窃窃私语时而放声大笑,惹得几位妻主总忍不住朝他们看去。
许云慈在进到长乐宫后眼神就在君后和自家父君之间暗暗流转,心想怪不得今早敬茶时总觉得庄羽有一丝熟悉,现在是明白了,和君后庄鹤有几分像。
原来君后庄鹤与庄羽是同胞兄弟,都是镇国大将军府的公子,两人一人嫁皇帝一人嫁王爷,大将军府至今都风光无限。
皇帝看了那边聊天的许云慈一眼,问容成黎:“从前操心你的婚事,现在既已成家,打算何时立业?”
容成黎道:“那我现在不是在翰林院任职嘛。”
皇帝犀利道:“我宁愿你不去做那典籍官。”
容成黎试图说服皇帝陛下,厚着脸皮道:“哎呀姨母,大成现在内无忧外无患,周边小国让你教训得心悦诚服,朝廷也有太女姐姐辅助,你看我也没什么本事学问,就让我这样和夫郎平安顺遂过完一生好嘛。”
皇帝陛下颇为不认同她这一生摆烂的说法,问她:“那你问问你夫郎愿不愿意跟着你一辈子无所事事一事无成?”
容成黎便扭头问他:“云慈,你愿意跟我吗?”
许云慈闻言心想自己不是已经跟她了吗,虽然不知道她现在为何要问,但还是点头:“愿意的。”
皇帝:“……”
你知道什么你就愿意。
皇帝见这对妻夫简直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也放弃了给容成黎做思想工作,直接道:“当年小珂助我夺得帝位,如今阿祈协助太女统管大理寺和御史台,我也没希望你能做出什么大功绩,
现在户部缺一个侍郎,我意向由你去任职,日后升为尚书省尚书令,待太女登基后辅佐她统管六部。”
容成黎心想你都让我当尚书令了还说什么没希望我做出功绩,略带不满道:“那我们岂不是一家子给皇室当牛做马嘛?”
皇帝陛下听她顶着和自己一样的姓氏说出这种话就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抓起一把点心朝她脑袋扔过去,容成黎反应迅速侧身躲过,继续道:“那不是还有三皇女,你让她去户部锻炼啊。”
皇帝听到三皇女更是心梗,脸上愤怒不减:“她小小年纪就沉迷声色,前几日对一个小侍行不轨之事被我禁足了。”
“那你不怕我们一家夺皇位嘛?”
皇帝陛下不解,道:“我与小珂为同胞姐妹,这皇位谁坐不是一样。当年夺位不过是为了活命罢了。”
像是想到什么,皇帝陛下顿了一会儿又道:“你说得对,现在国泰民安,是该放松放松。”
容成珂闻言凑过来,道:“阿姐,我和小羽在南边游玩有一处城镇风景甚是优美,气候也好,你可以去看看。”
见两个人兴致勃勃讨论起了哪里是游玩好去处,容成黎一阵无语,这话题跳脱得也太突然了。
几人畅聊一下午,顺利在皇宫蹭了一顿晚膳才回去。回去的马车上,容成黎见许云慈像是有心事,便问他:“可是不开心?”
许云慈犹豫了一会儿,道:“后日便是三朝回门,小王爷若是……”
“我当然是和你一起去,”容成黎出声打断他,轻轻覆上他的手道“我理解你心中的不安,但我对你一片赤诚,不是说说而已。”
“你我既已成亲,我定会与你一起面对种种困难。”
面前的女子真是太过直白,许云慈感情空白了八年一时招架不住,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道:“我母亲好面子,苏秀成和许云辰又看我不顺眼,我又是天煞孤星,我担心他们会让你难堪。”
“你放心好了,我可不是好拿捏的。但你日后不许再说自己是天煞孤星。”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