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杖能打死一个成年男子,更何况一个半大的孩子。姜肆眸光幽深,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将人卷入其中。“母后为本王求情,足足在殿门外跪了一天一夜,一双腿差点因此废掉。”“你知道吗乔乔,那只狸猫是本王求了好久,母后才费尽心思寻来的。她原本不允,因为她知道本王根本留不住它。”姜肆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说的轻描淡写,沈娇娇却知道其中的凶险。能因为一只猫差点丢了性命,姜肆定也吃了许多苦。这样的他让沈娇娇感觉难过。
姜肆的指尖落在脸上,沈娇娇一瞬间脊背紧绷。
锦珠虽然被人带了下去,可地上的那滩血却实实在在的刺激着她的眼睛。
那一瞬间,沈娇娇像是又回到和姜肆初见的时候。
一样的手起剑落,一样的毫不领情。
姜肆还是那个姜肆,从来没有变过。
沈娇娇压下心里的复杂和不安,壮着胆子用指尖轻轻的碰了碰姜肆的手背,任由他的手捧着自己的脸。
猫儿一般温顺的歪了歪头,再往下就是雪白细腻的颈子,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把弱点呈现在姜肆面前。
温热的大手从腮边落到锁骨,沈娇娇等待宣判般闭上了双眼。强烈的无助与心慌让她眼中有了些湿意,她抿了抿嘴唇,睫毛颤的厉害。
是这几日来姜肆的温柔蒙蔽了她的眼睛。
野兽就是野兽,怎么会为了猎物改变自己嗜血的本性。
手下是沈娇娇滑嫩的肌肤,看到小姑娘如此依赖自己,姜肆缓了神色。
小宫女拿来热水和帕子,姜肆细细净了手便携着沈娇娇开口同阮贵妃道别。
锦珠自小在明阳宫长大,如今被姜肆砍断了手,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却已经成了残废。
阮贵妃生气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惋惜。
锦珠是从明阳宫出来的,在她的拂荫之下就算日后出了宫,做个富裕人家的正头娘子也是使得的。哪像如今这般,只能在宫里度过残生。
阮贵妃叹息一声,脸上有了些疲态。
见沈娇娇要走,她强打着精神让秋竹从私库里拿了好些东西,直接让宫里的人送到宣平侯府。
一直到姜肆与沈娇娇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阮贵妃才像泄了力般背靠在身后的软枕之上久久不语。
桌tຊ上的烩羊肉已经凉透,凝成一块一块的油脂让人倒尽胃口。
秋竹见阮贵妃神色有异,有些担心的上前轻声唤了句:“娘娘。”
“秋竹……你说是不是因为本宫太过没用,阿肆才会变成这样?”
阮贵妃苦笑一声。
“皇后视本宫为眼中钉,连带着阿肆也受到牵连。自小只要是他的心爱之物,太子看到了便要想尽办法夺走。”
“是我没用护不住他,久而久之让那孩子养成了这般性子。他根本不知道怎样爱人,又如何能得到别人的真心。”
“那宋姑娘演技太好,把阿肆骗了过去。本宫却看的清清楚楚,她看阿肆的眼睛里藏着害怕,没有一丝情意。”
“娘娘……”
窗外的天色渐渐昏暗,隐约有雷声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虽然是午后,殿内的小宫女却掌起了灯。
阮贵妃坐在一小片摇曳的烛光里,她怔怔的看着窗 外,脸上有水光一闪而过。
秋竹看的心疼,她弯下腰握住了阮贵妃微凉的手轻声的宽慰道:“奴婢倒和娘娘的想法不同,那宋姑娘虽然瞧着害怕殿下,但对殿下也极为依赖。虽然宋姑娘的一张巧嘴能把殿下蒙骗过去,可她下意识的动作却骗不了人。或许连那宋姑娘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一点。”
秋竹哄着阮贵妃,满眼宠溺:“娘娘若愿意,不妨和奴婢打个赌,看这次殿下能否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夏季的雨说来就来。
伴随着一声声轰鸣,大雨倾盆而下,犹如剑失般直坠大地。空气中充满潮湿的气味,微风阵阵清凉怡人。
好在雨滴落下之前,沈娇娇与姜肆已经上了马车。
华贵而牢固的车厢阻隔了雨势,像是自成一方庭院。
街道上的小贩早就找好了地方避雨,一时间耳边只剩下淅沥沥的雨声。
自上了马车姜肆便不再说话,沈娇娇抱着胳膊缩在一旁。
马车里没点烛火,尽管两人离的很近,却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突然一声霹雳震耳欲聋,一道强光划破天际,电光闪闪如同白昼。
沈娇娇用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耳朵,她脸色惨白,一滴滴的冷汗从额头落下。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又把她带到了八年之前。
她杀了人拼了命的去找陆湛,他说要带她走。
在那个摇摇欲坠的破庙里,在漫天的大雨中陆湛没有来,来的只有凶神恶煞的张府家仆。
拳头粗的棍棒落下,自己像死狗一般被人在泥水里拖行。
身上痛,心里更痛,痛的深入骨髓,痛的一生也难以治愈。
沈娇娇急促的喘了一声,天还暗着,雨还在下。
她紧紧的揪着自己的裙子,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姜肆……”
沈娇娇梗了梗,声音颤抖,眼泪夺眶而出。
噩梦想要再次把她扯下深渊,手脚后背疼的动弹不得。
她小小的吸了口气,像是再也忍受不住带着难以名状的委屈:“姜肆……我疼……”
沈娇娇的声音让姜肆悚然一惊。
他在阮贵妃处喝的两杯酒,味道淳厚,后劲也足。
在马车坐了片刻,便感觉有些昏昏沉沉。
沈娇娇又乖乖的坐在一旁,姜肆只当她累了,也没出声打扰。
距离回府还得一段路程,他原本想着闭眼小憩解解酒气。哪知就听到了沈娇娇唤自己的声音。
她在哭。
“乔乔。”
姜肆有些心慌,刚想去抱沈娇娇,一个温热香软的躯体已经撞进了他的怀里。
沈娇娇双手紧紧的搂着姜肆的脖子,她的头靠在姜肆的肩头,簌簌落下的眼泪打湿了他的领口。
姜肆的手指摸了摸沈娇娇的脸,毫不意外的摸到了一脸的湿意。
他指尖一颤,手上一用力便把沈娇娇细腰搂住,接着便换了姿势让她跨坐在了自己腿上。
昏暗的车厢里,两人紧紧相拥,呼吸交缠。
姜肆低着头轻声哄着怀里的小姑娘:“乔乔,哪里痛。”
沈娇娇吸了吸鼻子,躲在他的怀里没有说话。
姜肆的怀抱和他身上的香气极大的抚慰了沈娇娇。
她不管不顾的哭过之后,理智回笼。
察觉到自己正十分不雅的跨坐在姜肆腿上时又十分羞恼起来。
她没有恼姜肆,而是恼自己。
甚至根本不敢细想自己在那种境地下唤出姜肆名字的原因。
她明明……
沈娇娇有些无措的蜷了蜷手指。
明明不喜欢姜肆,甚至防备于他啊……
第 45章 乔乔,我想亲你
沈娇娇不说话,姜肆也没有逼她。
马车里再次安静下来,昏沉沉的天一寸一寸变的明亮,淅淅沥沥的雨声也渐渐变的温柔。
沈娇娇不好意思再哭下去,她吸了吸鼻子,低着头不敢看姜肆的脸。
姜肆的手还放在她的腰上,两人的姿势太过暧昧。沈娇娇双颊染了一抹嫣红,她咬着嘴唇去推姜肆的手臂,想从姜肆的腿上下去。
可才一伸手,眼前却猝然压下一大片深色的锦服。
沈娇娇慌乱的看过去,却猛然撞进了姜肆的眼中。
身形高伟的摄政王就这么抱着她把 她逼在了车厢里的小小一角。后背已经是厚实的车壁,躲无可躲。
姜肆低着头,因为饮酒的缘故他的眼尾微红。那双摄人心魄桃花眼 此时充满了认真的神色,从沈娇娇的弯弯的柳眉最后又落在了她娇艳欲滴的唇上。
察觉到姜肆的视线,沈娇娇紧张又无辜。她的双手抓着姜肆的手挺直脊背让两人拉开了些距离。
“姜肆……”
“乔乔,我想亲你。”
沈娇娇一惊,姜肆的唇就落了下来。
这是一个缠绵而温柔的吻,他甚至吻的有些笨拙。湿润的舌尖撬开了沈娇娇的贝齿攻城略地势不可挡。
沈娇娇被亲的呼吸不稳,喘不过气。
她像溺水般攀附在姜肆的身上,推拒的力气软绵绵的就像欲拒还迎。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
姜肆缓慢的拍着沈娇娇的背,眉眼之间满是餍足。
雨势渐歇,乌云褪去。昏暗的马车里也跟着亮堂几分。
沈娇娇已经放弃挣扎,她喘了口气闭上眼睛,不愿意再理姜肆。
见她如此,姜肆见好就收。他松开了放在沈娇娇腰间的手把她放了下来。
“八岁生辰那年,母后曾送给本王一只不足月的狸猫。本王很是喜欢,日日把那狸猫带在身边。那猫儿也很亲人,深宫冷寂,是它一直陪着本王。”
沈娇娇没想到姜肆竟会对她说起自己的过往,她心中一动,偷偷睁开了眼睛。
“直到有一日它从本王的寝宫里消失。”
姜肆顿了顿,像是在努力回想着那段时日。
“本王找了许久,以为狸猫厌弃了与本王在一起的日子,或许是逃走了,或许是躲着不愿意与本王相见。”姜肆皱着眉头,说的断断续续。
沈娇娇却听的认真。
她直觉这段过往对于姜肆来说非常重要。
“不过,不管是哪种可能,只要它活着便好。”
“直到本王在东宫的荷花池里发现了它。”
姜肆背靠在车壁之上,他对着沈娇娇笑了一下,只是笑容却不达眼底。
“它不知道在那水池里泡了多久,已经腐烂发臭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
“本王当时年强气盛找太子理论,他却说……”姜肆伸出手按了按眉心,让沈娇娇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说那样一个小畜生死了就死了,只是可惜脏了他池中的鱼。”
沈娇娇稍稍往姜肆身边靠了靠,感觉心里憋的慌。
那只狸猫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与其说是爱宠倒不如说是朋友甚至家人。
察觉到沈娇娇的安慰,姜肆轻笑一声,抚上了她的长发:“乔乔不必生气,本王把太子狠狠的揍了一顿。”
听见姜肆打了太子,沈娇娇心里一紧。
她知道姜肆在宫中并不受宠,打了太子,他怕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果然如沈娇娇预料,姜肆话锋一转并没有隐瞒:“太子受伤,皇后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她让本王承受二十军杖以儆效尤。”
二十杖能打死一个成年男子,更何况一个半大的孩子。
姜肆眸光幽深,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将人卷入其中。
“母后为本王求情,足足在殿门外跪了一天一夜,一双腿差点因此废掉。”
“你知道吗乔乔,那只狸猫是本王求了好久,母后才费尽心思寻来的。她原本不允,因为她知道本王根本留不住它。”
姜肆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说的轻描淡写,沈娇娇却知道其中的凶险。
能因为一只猫差点丢了性命,姜肆定也吃了许多苦。
这样的他让沈娇娇感觉难过。
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雨终于停了,十里长街又渐渐人来人往变的热闹起来。
再往前拐过几步就是宣平侯府。
姜肆的声音混在嘈杂的人声里让人听不清楚。
“自那以后。本王便隐藏了自己的喜怒,任何东西也引不起本王的兴趣。未曾得到便不会失去。”
姜肆摸了摸沈娇娇的脸,语气轻柔:“可是现在,本王想争一争。”
“乔tຊ乔,不要难过,你还有我。”
沈娇娇的眼睛募的睁大。
她脑中一片空白,一颗心跳的厉害。
所以姜肆竟是是在安慰自己,他撕开自己的伤疤只是为了让她不要再沉溺过往。
并且选择了一种最为笨拙的方式。
马车停了下来,春杏早就在府门外翘首以盼。
沈娇娇不知道自己怎样下的马车,直到英王府的马车走远,才恍然回神。
春杏仔仔细细的把沈娇娇打量了一遍,见她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天知道她看着摄政王把沈娇娇带走的时候心里有多么害怕。如今见人好好的回来,才放下心来。
“姑娘咱们回府吧。”
沈娇娇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走过垂花门却见一个青衣小童等待多时。
他恭敬的朝沈娇娇行礼:“沈姑娘,侯爷有请。”
宣平侯要见自己?沈娇娇有些惊讶。
她让春杏先回院子,自己跟着小童去了宣平侯府的书房。
早些年宣平侯的祖父是跟着先帝马背上打天下,待天下大定之后便也跟着封了爵。
一直沿袭至今。
当今圣上重文轻武,往日如日中天的宣平侯府也渐渐没落起来。
书房之外就是一个简单的庭院,除了一块光秃秃的巨石什么也没有。
不过那巨石之上遍布刀痕,能做到如此就只有宣平侯了。
小童把沈娇娇带到门外便守在一旁不再前行。
沈娇娇捏了捏有些汗意的手心推门而入。
哪知刚刚踏入书房,一道凌厉的刀光已经迎面而来。
第 46章 她怎么这么好命
沈娇娇的动作很快,侧过身子灵活的避了过去。
闪着寒光的刀锋贴着她的后背直直落下,然后“咔嚓”一声把她身后的红木椅劈成了两半。
宣平侯一击未中,没有再次出手。
他把长刀放好,面不改色的唤了一声:“宋姑娘。”
沈娇娇脸色微沉,既然叫自己宋姑娘,那对方必然查了她的底细。
想到刚刚的凶险,沈娇娇有些警惕。
宣平侯怕是来者不善。
守在门外的青衣小童推门而入,把坏掉的椅子和地上的木屑收拾干净又上了两盏香茶。
淡淡的茶香让满室的气氛不再紧张。
沈娇娇行了一礼,语气很是疏离:“侯爷不必动武,有话不妨直说。”
看着眼前的沈娇娇,宣平侯的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果然与宋窈相貌相同。
也难为宋氏了,能想出李代桃僵之法替宋窈避过了这门婚事。
一想起几日前陆瑾瑜不管不顾跪在地上求娶宋窈的模样,宣平侯恨的咬牙切齿,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他就只有陆瑾瑜一个儿子,绝不允许他做出有辱门庭的事。
唯一解决之法就是拨乱反正。
让沈娇娇离开侯府,宋窈嫁去英王府,彻底断了陆瑾瑜的念想。
宣平侯冷笑两声,也不拐弯抹角拿出一袋银子“啪”的一声甩在了书案上。
“这里面有五十两现银和两张一百两的银票。你拿着钱离开侯府,再也不许回来。”
“侯爷这是何意?”沈娇娇表情未动,合上眼睑随意的看了眼书案上的东西,语气清冷。
“何意?”宣平侯语调轻慢,看着沈娇娇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本侯以为宋姑娘是个聪明人。”
“你并非本侯的家眷,本就无名无分。况且府上也容不得一个外人撒野。”宣平侯端起桌上的茶盏吹了吹上面的茶沫:“本侯念在你与宋氏母女一场,留些傍身的银两已经是仁至义尽。”
“你若是识趣,便该拿了钱财自寻出路,若是执意赖着不走,便不要怪本侯不客气!”
宣平侯身形粗犷,站直了身子有八尺多高。黑着一张脸威吓,面目狰狞十分凶神恶煞,语气极尽傲慢。
沈娇娇却不怵他,若是再早些时日,兴许她很乐意拿着钱财走人了。可现如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她不可能再任由他们摆布随意地呼来喝去。
沈娇娇神色不明的轻笑了一声。她的语气有点冷,又带了点嘲讽:“侯爷不如问问你的好夫人,她当初是因何寻的我,我又是如何进的府。如今你一句无名无分便想将我打发了,可是也要不顾与英王府的婚事了?”
沈娇娇也不与他虚与委蛇,直接挑明了说道:“王爷早已知晓我并非宋窈,聘礼这些也都是记在我的名下。侯爷可是想好了,将我送走了该如何与英王府交代?”
姜肆心悦沈娇娇?
这件事的确在宣平侯的意料之外,他甚至从没有朝这方面想过。
惊讶了片刻,他很快镇定下来。
宣平侯目光幽深,意有所指:“你既然可以扮作宋窈,那么宋窈也可以扮作你。当初这桩婚事指的便是本侯的长女,即便日后王爷发现了不妥,此事也说不出什么错来。倒是你,冒名顶替侯府嫡女以此攀上王府的婚事,才是真的欺君!”
沈娇娇被宣平侯的话气笑。
当初是她死皮赖脸的想进侯府吗?是她哭着喊着非要代替宋窈嫁给姜肆吗?说她痴心妄想欲攀高枝,怎么不去问问宋氏与宋窈到底做了些什么,一个两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在这里妄加指责!
沈娇娇冷了脸正要开口,青衣小童又面带焦急的走了进来。
他有些害怕的看了宣平侯一眼,小声说道:“侯爷,宫里来人了。”
宫里的人怎么会这个时候来侯府?
宣平侯霍的站起身,他沉默片刻有些隐晦的看了一眼沈娇娇。
“你随本侯出去看看。”
沈娇娇跟在宣平侯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前院。
宋氏早就等候多时,她虽与宣平侯成亲多年,进宫的次数一个手都数的出来。
更别提和宫里的贵人们说上话了……
来的是阮贵妃的心腹,一个头发白了大半的胖公公。他跟随阮贵妃已久,最后又被赐了家姓。
虽然看着慈眉善目,但却让人不敢轻视。
宋氏客客气气的把人迎进正厅,又让人摆上瓜果点心。
她虽居后宅却也知道,像这种去了势的宦官最是不能得罪。
一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他们大多心理扭曲。
二是他们时常与宫里的贵人主子们待在一块儿,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在哪位主子面前说上一句惹了猜忌。不死也要脱层皮。
宋氏坐立难安,压在心里的恐慌笑着问道:“还不知阮公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阮公公也跟着一起笑:“咱家今日来自然是给宋夫人道喜。”
“道喜?”宋氏有些不解:“敢问公公喜从何来。”
阮公公捻着盘中的点心吃了一块,意味深长的看了宋氏一眼:“这喜,待宋姑娘来了夫人也就知道了。”
听她阮公公的话,宋氏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想起沈娇娇今日进宫见了阮贵妃,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才刚回府惹得贵妃的人亲自前来。
阮公公虽然脸带笑意,宋氏却不相信他是真的前来道喜。
一个月之前两条街之隔的徐府因为包藏前朝余孽惹的皇帝震怒,是他身边的大太监带人去抄的家。
宋氏曾与那徐府的老太太说过两句话,抄家的时候远远的看了一眼。
那大太监也如眼前的徐公公这般,满脸带笑,一边答应了磕头的徐老夫人会对府中的女眷多多庇护,一边把人统统的送进了教坊司。
可怜那徐家嫡女才貌双全,却落得个以色侍人的境地。
宫里的人惯会笑里藏刀,宋氏心虚悠惧之下,竟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滚烫的茶水泼了她一手,十指连心。宋氏疼的身子一抖却还是咬紧牙关不敢扫了徐公公的兴。
倒是宋氏的反常,让徐公公多看了两眼。
正当她觉得难捱之际,宋窈却带着丫鬟疾步而来。
沈娇娇去了宫里的消息自然瞒不过宋窈,她原本就害怕沈娇娇爬的比她高,听见宫里来了人不由的心中一喜。
下意识就猜想沈娇娇粗鄙不堪不懂规矩惹怒了贵妃因此被娘娘降罪。
她兴冲冲的带着丫鬟过来就是为了看沈娇娇的笑话。
横竖她早弃了这侯府长女的名头,沈娇娇顶了她的身份,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
宋氏见宋窈打扮了一番过来哪还有不明白了的,有心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徐公公见宋窈娉娉婷婷的走过来早已眼睛一亮,他站起身十分恭敬的冲宋窈拱了拱手:“宋姑娘,咱家有礼了。”
宋窈并不认识徐公公,她只当是哪个宫里的小太监便很坦然的受了他的礼。接着提着裙子越过他走向宋氏:“母亲,大姐姐呢?”
宋氏见宋窈如此无理勃然变色:“娇娇,不可无理!”
被宋窈无视,徐公公脸上的神色冷了下来,听见宋氏唤宋窈娇娇,不由的眯了眯眼睛。
他又想起隐约听到过宣平侯长女伤了眼睛的事,才意识到自己或许认错了人。
难道宣平侯府还有另外一位姑娘。
那可就有意思了。
徐公公转过身脸上又带了笑,他指了指宋窈面露不解:“tຊ宋夫人……这位是……”
先是姜肆,再是阮贵妃,如今又是徐公公见过沈娇娇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一个比一个位高权重,宋氏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回公公,她是窈窈的妹妹,名叫娇娇。因为身子不好一直养在乡下,近日才把她接了回来。”
“原来是宋二姑娘。”徐公公恍然大悟,他看着宋窈连声赞道:“宋二姑娘想是在庄子里没有被那些四书礼仪所束缚,所以才保持了这份率真,倒是难能可贵。”
徐公公笑眯眯的,根本让人听不出他话中的真假。
宋窈有些扭捏的掩唇一笑,宋氏却笑不出来了 。
徐公公这是说宋窈没有教养。
可她却不能反驳,只能咽下这口气。
宋氏如坐针毡,宋窈因为得了宫里公公的夸奖而有些得意。
她捏着帕子像是真为沈娇娇担心:“公公,大姐姐是否在宫里做了什么事惹得娘娘不快。若真是如此,我定让父亲狠狠罚她!”
最好把那小贱人打的跪地求饶心服口服!
“二姑娘怕是误会了,咱家今日来是为了一桩喜事。”阮公公皱了皱眉头。
眼前之人实在是太过蠢笨,什么心思全都摆在了脸上,也幸好与少主子定亲的是侯府大姑娘。到底是少教,若是有机会,还是让大姑娘离她这个妹妹远些吧。
正说着话,人高马大的宣平侯带着沈娇娇过来了。
见来的是阮公公,宣平侯脸上的肉控制不住的一抖。
他狠狠睨了沈娇娇一眼,又客气的唤了一声:“阮公公。”
宣平侯来了,宋氏紧绷的一颗心暂且落了下来。
阮公公嘴里喊着:“见过侯爷。”眼睛却看向了沈娇娇。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像是不能视物,听见声音却向他这边笑了一下。
阮公公的眼神也跟着温和起来,这次不会认错了。
他本就是奔着沈娇娇而来,自然不会顾及其他人的神色连忙走过去扶住了沈娇娇的手臂:“哎哟,宋姑娘快来这边坐坐。咱家若知道你眼伤未愈哪能让你亲自来见,真是该死。”
被阮公公扶着,沈娇娇有些受宠若惊。她任由着阮公公扶着自己坐下,又礼貌的冲他道了谢。
“谢谢公公。”
她一笑,脸颊边便隐约有两个小梨涡。阮公公看沈娇娇越看越满意自然愿意捧着她:“宋姑娘这话可就折煞咱家了,待日后进了府你便是咱家的少主子,主子伺候奴才那是天经地义。”
阮公公呵呵一笑继续说道:“这不,你刚一出府,娘娘便记挂着你,送来了好些东西。”
眼见费尽心思讨好的阮公公与沈娇娇说的火热,宋氏的表情十分怪异。
宋窈却敏感的捕捉了几个字眼,沈娇娇竟哄得贵妃赏赐了东西?!她何德何能?!
宣平侯的脸色也很难看,他这才真正相信沈娇娇真的入了姜肆的眼,甚至见了一面就取悦了阮贵妃。
沈娇娇轻易动不得了。
宣平侯看向了宋窈。
正心思各异间,侯府的管家火急火燎的小跑着进来:“老爷,夫人,府外来了好些宫里的人。”
还没等宣平侯发话,阮公公脸上一喜:“来了。”
沈娇娇侧了侧脸,偷偷看向门外。只见宫里来的宫女侍从鱼贯而入。
他们手里抱着捧着各式各样的箱匣托盘,上面堆着的翡翠玛瑙琳琅满目金钗银环熠熠生辉。
宫里出来的首饰自是寻常民间见不到的精致样式。
宝蓝点翠珠钗、碧玉滕花玉佩、云脚珍珠卷须簪、烧蓝镶金花细、红翡翠滴珠耳环、赤金凤尾玛瑙流苏、白银缠丝双扣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
随着拿着礼单的宫人一样一样念过来,院子里的人瞠目结舌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沈娇娇宠辱不惊地听着宫人拿着册子清点明细,脸上自始至终挂着一丝笑没有一丝失态。
直到那阮公公捧着册子递了过来,恭敬地说道:“宋姑娘,这是娘娘让咱家给您送来的赏赐,娘娘还让咱家传一句话。娘娘见了姑娘喜欢的紧,日后宋姑娘若时间富裕了可以进宫多陪陪她。”
沈娇娇小心的接过礼册,然后在荷包里掏出一锭碎银递了过去,弯了弯唇角柔声说道“有劳公公跑这一趟,能进宫陪伴娘娘是臣女的荣幸。”
阮公公交了差,也没有嫌弃,乐呵呵的接了银子。
宣平侯作为侯爷虽是不必应付宫里来的人,可对上贵妃还是不免要低上一头。
他看着沈娇娇与明阳殿里的人如此熟稔,心底不由得也是百转千回。
宋窈也被金光闪闪的金银器皿晃了个神。这数不清楚的奇珍异宝被大剌剌的摊在院子里,惹的人控制不住的把眼珠子黏在上面。
前脚二十多抬的聘礼刚放在库房,后脚贵妃的赏赐便到了。
宋窈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紧,直叫她又酸又痛。
控制不住的狠狠在小丫鬟的身上掐了一把。
小丫鬟被掐的脸色发白,险些站不住。
自杜鹃姐姐走后,她越来越怕二姑娘了……
宋窈咬着下唇,眼底凶光一闪而过。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得到陆湛。她要做那状元夫人,亲眼看着沈娇娇同姜肆一起成为太子登基的垫脚石!
阮公公没有久留,东西送到了便起身告辞。即便心里憋着气,侯府众人还是都守在府门外,看着宫里的人远去。
一直到看不见阮公公一行人的身影,宣平侯才冷着脸拂袖而去。
宋氏赶紧跟了过去。
府门外只剩下沈娇娇和宋窈。
沈娇娇毫不犹豫的转身想走,却见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疾步走了过来。
他见沈娇娇与宋窈衣着不凡,又相貌相似不由的呆了一下。
同时也明白过来陆湛为何要私下再给他一张请帖。
但他很快的反应过来恭敬的说道:“奴才见过两位小姐。”
那人从怀里掏出两张帖子,双手递上:“小的是陆府的下人。大姑娘近日要在府中举办诗会,特遣小人来为侯府两位姑娘递上请帖,还望姑娘能不吝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