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圣谕已下,姑娘与英王殿下的婚期便也近了,也不知道姑娘最近绣工练的如何了。”春杏弯着眼睛揶揄调笑,惹的沈娇娇捂了脸长叹一声。她也没想到圣旨来的这么快。想到要嫁给姜肆她心跳的极快,平日再是冷清,此刻也不免露出了点羞涩笑意。可当她得知宋窈做妾与她同日出阁时心底又莫名有些酸涩,只是为的却不是她跟宋窈两人之间的龌龊,而是担心姜肆在朝中的处境。原来他那日说的不错,他的处境比自己更为艰难,连皇上都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两家交换庚贴之后,是杜鹃自己亲口告诉他能脱奴籍是得了府上二姑娘的好。
她不仅还了身契助她脱了奴籍,还给了银子傍身。
现在又说宋窈心思狠毒设计陷害,任谁也不能相信。
更何况杜鹃已经离了府,与这宣平侯府的人再无一丝干系。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哪里值得别人如此费尽心思。
还不是杜鹃自己自轻自贱爬了主子的床。
没想到她都要嫁人了还贼心不死,李韦痛心疾首,看着杜鹃满是失望。
宋窈给一旁的四喜使了个眼色,四喜便麻木的抬脚走进厢房,把杜鹃带进府的竹篮拿了出来。
这场戏演到这里四喜也失了挣扎的欲望。她原本还同情杜鹃,从她身上看到了未来自己的下场。
可结果却表明,主子要做的事不是她一个下人能左右的,当棋子的从来就只有顺从驱使的份。
她把杜鹃的篮子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里头几块包裹了点心的帕子被叠的整整齐齐。可最打眼的却是那支用手帕包裹着的一只晃人眼睛的金簪。
“姑娘。”四喜把东西捧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揭开手帕,露出金簪原本的模样。
刚刚还在矢口否认的杜鹃看着金簪一时哑了声音。
她深深凝视着李韦,不出所料地在他脸上看见了讽刺笑意。
那一声笑太轻,像是只停留在喉间。
却让杜鹃的脸色迅速的灰败了下来。
她明白了,仅凭着她自己一张嘴,根本洗刷不清宋窈有意泼在她身上的脏水。
她怔怔的看着满院子的人,眉眼间的绝望如有实质。
在看到四喜手里的金簪之后,杜鹃眼中闪过决绝之色。
她突然迸发出一股力气,直接冲到四喜身前一把夺过了金簪,在四喜恐惧的眼神中,手上用力狠狠插进了喉咙。
尖锐的簪头“噗嗤”一声轻而易举的进了血肉。
只一眨眼的功夫,鲜血顺着伤口喷涌而出,零星血液溅到了四喜的脸上,她整个人被吓的尖叫一声连连后退,手上慌乱的擦拭血迹。
左右脚互绊,竟然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
杜鹃脖子上的伤口太深,像是下定了必死的决心,等不及叫大夫来,她就已经合上了眼睛呼吸全无。
“杜鹃——”李韦这才慌了神,他手脚无措的跪坐在地,俯身去探杜鹃的鼻息,良久,心如死灰的放下了手。
宋窈也没想到杜鹃竟然有胆子寻死。
金簪插进脖子的一幕太过恐怖,她的心口控制不住的跳了两下,忍不住的看向陆瑾瑜。
可他再没有像平日里一样,紧张的安慰她。见她望过来,只是远远的站着眼里没有波澜,表情一片死寂。
人已经死了,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李韦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给杜鹃敛了尸身,出了宣平侯府便直奔着官府而去。
他要状告宣平侯府世子棒打鸳鸯强抢民女害人性命。
杜鹃早前脱了奴籍成了良家女子,早已不是可以任由主家随意发落的丫鬟。纵使侯府是勋贵之家,在百姓心里这件事也不能那么轻易被放过去。
李韦声势极大,敲了明冤鼓还把杜鹃的尸体带去了公堂。
一时之间闹的人尽皆知。
但因为杜鹃是自己寻死,陆瑾瑜贵为世子,官府之人卖了宣平侯一个面子,让侯府赔了银子,这桩事最终不了了之。
但陆瑾瑜的名声彻底坏了,甚至传到了朝堂。
回京的宣平侯盛怒难平,回府便动用了家法,差点把人打个半死。陆瑾瑜最后虽是免了牢狱之灾,却也彻底让宣平侯失望。
能着女人的道,日后还怎么撑起整个侯府。他甚至开始盘算在族亲之内寻一孩子,认在名下重新培养。
杜鹃事毕,另一件事却越演越烈,在朝堂之上,竟被当着晋安帝的面当众提了起来。
刚议过一轮国事,休憩间晋安帝饶有兴致的看了眼宣平侯,又看了眼新科状元陆湛,开口道:“朕听闻前不久陆爱卿的府上办了场诗会,宣平侯的爱女不慎落水还是被陆爱卿亲手救了上来,可是确有此事?”
晋安帝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耳信早已将来龙去脉禀了个干净,却还是装作一副新奇的模样。
陆湛脸色不太好看,晋安帝当庭提起这事恐怕是早有定论,他敛了心底的烦躁语气平淡:“回皇上,只是一场误会罢了。”
“误会?陆大人说的这般轻巧,微臣可是听说那宣平侯府的贵女因此毁了清白,回府后不堪受辱意欲自绝啊!”陆湛话刚落地,就有一五品大臣站了出来朗声说道。
陆湛新官上任,做事刚正不阿不留余地,背地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早有人等着抓他的把柄出来弹劾让他不痛快。
陆湛身姿如玉,淡淡的看了说话之人一眼:“如果本官没记错,何大人之子两年前也曾因故救下女子,那女子还在府门前闹了一通。敢问何大人,那女子如今可曾进府?”
何大人没料到陆湛竟会当众把这件陈年往事抖搂出来,不禁气的吹胡子瞪眼:“那女子设计陷害,我儿受了诓骗。这样的人娶回府岂不是家宅不宁?”
“那何大人又怎知我不是受了诓骗?”
“陆湛!你强词夺理!沈姑娘是宣平侯之女又岂能和那些寻常女子混为一谈。”
陆湛笑了一下,看向站在一旁宣平侯:“侯爷,何大人说的可对?”
宣平侯因为陆瑾瑜一事,本就觉得在朝堂之上抬不起头。他缩着肩膀躲在同僚身后唯恐在晋安帝面前露了脸。
哪知这把火还是烧在了自己身上。
他自知老脸挂不住,宋窈和沈娇娇都是宋氏之女,和他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可这事情却接二连三的出现在他的府中,还没想好说辞,一个慵懒的声音却清晰的传到众人耳中。
“本王觉得,何大人说的甚是有理。”
姜肆站在众臣子的前面,穿着朝服懒懒散散的歪着身子,前面听群臣各议的时候没忍住还打了好几个哈欠,这回听见陆湛跟宋窈的事才勉强打起了精神。
他心底还记着陆湛害沈娇娇身陷花楼的账,没道理这时候不站出来踩上一脚。
第 67章 微臣愿娶
他一向懒散惯了,朝堂之上除了晋安帝问话大都沉默寡言。
如今罕见的开口,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连太子姜元也多看了两眼。
姜肆好整以暇的倚着半边廊柱:“那沈姑娘本就是去陆府赴宴,平白落水不说还被毁了清白。陆大人今日这番话传出去,岂不是要逼人去死?人死了是小,就怕连累大人得个薄情寡义的名声,一个不被百姓信任之人又怎么在朝为官?”
“陆大人走到如今这步不容易,万事还要好好思量,切莫冲动。”
“要本王说,娶妻生子乃是人之常情。沈姑娘既对陆大人情根深种,陆大人何不顺水推舟娶了沈姑娘就是。”
陆湛没想到姜肆竟会开口趟这一趟浑水,他抬tຊ眼看向姜肆,紧绷了唇角。
自姜肆开口,晋安帝便一直眼神深究的看着他。
他知道姜肆一直敛着脾性,把爪牙都收了起来,唯恐入了自己的眼。
如此不留情面的还是头一遭。
也不知是真为那女子鸣不平,还是另有他意。
晋安帝放在龙椅上的手指动了两下,眼皮一抬,语气平平的唤了声宣平侯:“爱卿,此事你怎么看?”
宣平侯已经麻木了。
一个贵为王爷,一个是当朝状元,哪个都不能得罪。
陆瑾瑜还躺在床上,若不是他替宋窈求情,并且答应日后娶妻生子和宋窈再无牵扯。就凭她做下那等蠢事牵连整个侯府,也留她不得。
陆湛深得皇帝信任,晋安帝多嘴问这一句,自然是向着陆湛。
宣平侯也不会蠢到真求晋安帝赐婚。
他连忙跪了下来,一脸惶恐:“陛下明鉴,小女在乡野长大粗鄙不堪,哪里配得上陆大人,微臣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姜肆眼神微闪,轻嗤一声:“侯爷还真是大义灭亲,倒让本王佩服。”
一直未开口的姜元突然笑道:“说到娶妻,孤倒想起皇弟和那宋大姑娘婚事将近,如今二姑娘与陆大人又有如此缘分倒是新奇。听说她们姐妹二人乃是并蒂双生,孤倒真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惹得皇弟和陆大人如此针锋相对。”
姜元是真的有些好奇了。
漂亮女人他见的多,可一模一样的双生子他却是没见过的。
姜元的手指无意识的抚上了腰间的玉扣,露出了手背上两道新鲜抓痕。
新带进府的小猫不太乖,这让姜元心情不太好。
姜肆本有意为难陆湛,却没想竟惹得姜元开口若晋安帝一时兴起真让宋窈与沈娇娇进了宫恐怕……
姜肆眸色骤冷,眼梢之下,一道浅浅的红暗藏着嗜血戾气。
姜元的话也提点了晋安帝,他才恍惚的记起,自己为姜肆赐过婚,结亲之人正是宣平侯的长女。
他如今逼迫陆湛娶了侯府二姑娘不由让晋安帝怀疑是否意在陆湛。
可做为皇子,拉拢朝臣用这种法子,也未免太蠢了些。
晋安帝没有说话,众臣也不敢揣测圣意,一时之间整个朝堂都安静下来。
宣平侯面如土色。
唯有姜元噙着一抹笑纠缠不休:“父皇,不若让两位姑娘进宫觐见。”
姜元打的什么主意昭然若揭。
但因为他是嫡长子,又是晋安帝费心教养长大的,待他自然宽容一些。
所以晋安帝只是不动声色的睨了他一眼,并未出言怪罪。
有女一家求是喜,两家求是忧,三家求就是祸了。
那二女还未出阁就引出祸端,难免让晋安帝不喜。
特别是姜元还动了心思。
陆湛原本对宋窈厌恶至极,自然对与她的婚事百般抗拒。
可姜元的话却让他心生不安。
他知道太子看着风度翩翩实则性子十分暴戾。秘密从东宫抬出去的美貌少女不知有多少在暗处化为枯骨。
宋窈会不会被太子看中和他并没有干系,可若是因此连累到沈娇娇却是违背了他的本意。
他想起了宋氏与宋窈对沈娇娇的所作所为,和宋窈一副誓死要嫁进陆府的模样不由的沉默片刻。
接着轻嗤一声,眼神变的阴沉起来。
这样一个蠢人放着不管还不知要生出什么祸端,陆瑾瑜伤了人命之事,他可一点也不相信和宋窈没有关系。
沈娇娇在荷花池的落水,和宋氏吞药之后的寻死桩桩件件都让陆湛记在心里。
他忽然就改了主意。
宋窈不是想嫁吗,那就让她嫁好了。
陆湛向前一步,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缓缓朝晋安帝说道:“启禀圣上,微臣愿意娶沈氏女。”
晋安帝静静的看着他,不怒自威:“陆爱卿可是想清楚了?”
陆湛脸色未变:“臣想的很清楚,只是臣听闻陆世子曾与沈姑娘房中之人有了牵扯,甚至出了人命。足以见沈姑娘御下不严品性有虞。”
陆湛慢条斯理:“沈姑娘嫁与臣可以,只是不能为妻只能为妾。”
“陆大人你这……”
何大人原本想说哪有让好好的姑娘家做妾的,可陆湛只是盯着他冷冷说道:“何大人再如此相逼,那就只能等沈姑娘死后陆某再给她偿命了。”
这话说的极重,再说下去还真的像自己逼陆湛去死一般,何大人见好就收闭了嘴。
姜肆眼神在陆湛脸上停留了片刻。
晋安帝本无意让陆湛娶宋窈,只要陆湛不想,他自然有法子堵了那些人的嘴。
可陆湛自己说想娶那就由不得他考虑一番。
好在陆湛只是说纳妾,并不是娶妻。
妾对男人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物件,是奴才。
纳了便纳了无伤大雅。
晋安帝答应下来。
姜元看着陆湛意味深长:“陆大人倒是会怜香惜玉。”
陆湛不置可否。
姜肆开口到底惹怒了晋安帝。
他坐在那里就像一只匍匐着的猛兽,健壮有力也让人心生惧意。
姜肆站直了身体,隐在了朝臣身后。
晋安帝晋安帝忽然很想看看他这个儿子能忍到什么地步。
毒蛇终将有一日露出獠牙。
晋安帝笑着开了口:“陆爱卿既要纳妾,那便和阿肆一日。纳妾娶妻视为双喜,也好讨个双喜临门的意头。”
第 68章 为妾
此话一落,满堂朝臣心思各异。
虽然一个两个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狐狸,可细看着每个人的神情又微妙的很。
晋安帝果然不看重姜肆。
否则怎么会让臣子纳妾和皇子娶妻放在同一个日子,这不明摆着是当着天下人的面打了英王殿下的脸。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若有似无的落在了姜肆身上。
但他们哪知姜肆早就不对晋安帝抱有期待,也压根不把什么名声脸面放在眼里。只要能如愿娶到沈娇娇,被晋安帝恶心一回也不是不能忍受。
只是委屈了沈娇娇。
不过……姜肆勾了勾嘴角,他总有法子弥补她的。
陆湛却不知姜肆的想法。
在晋安帝说出同日迎娶的话时,下意识就觉得不妥。
他皱了皱眉头扬声就要反驳:“陛下——”
此事不妥四个字还压在舌根上,却见姜肆轻轻一笑,长身玉立向上座之人鞠了一礼,朗声道:“多谢父皇,儿臣领旨。”
此话一出,这事便成了圣上的口谕,不可悔改了。
陆湛的目光越过几位朝臣与姜肆遥遥相对。他眼神稍黯,胸口阵阵钝痛让人窒息,眼底也跟着染上了一抹自嘲。
他终究还是弄丢了乔乔。
晋安帝赐婚的消息,随着下朝之后很快的传了出去。
宣平侯府的一对并蒂莲,一个嫁给皇子为妃,一个嫁给新科状元为妾。
本是一母同胞,可命运却一个天一个地。
而且二人出阁的日子都落定在同一天,也不知晋安帝这样做是打了谁的脸。
有的人还在看笑话,也有的人开始备礼。并且开始忧愁那一日到底是谁的府上喝喜酒为妙。
陆湛虽是纳妾,晋安帝却也金口玉言给足了他的脸面。
他赏了一对玉如意让人送到了宣平侯府。
说是沈娇娇与宋窈一人一个。
宫里来人的时候宋窈正差四喜去膳房取碗酸梅汤,天气炎热,她接连几日舌上泛苦没有胃口。
又因为杜鹃之死噩梦连连精神不济。
她用手支着头,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刚用手按了按额角,就见原本去取酸梅汤的四喜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宋窈柳眉倒竖正准备开口训斥,却见四喜动作利索的跪了下来。
她仰着头露出白生生的一张脸: “姑娘,宫里来人了。”
“这个时候宫里来人做什么。”宋窈换了个姿势,依旧提不起精神:“左右是找沈娇娇那个小贱人的。”提起沈娇娇,宋窈更觉得心中不耐。她看着四喜,眼中满是不平之色:“你说说,沈娇娇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怎么就哄的贵妃娘娘对她青眼相待。”
“还有姜肆,鱼目做珠。脑子是都坏了不成。”
四喜原本安静的听着不敢吭声,可见宋窈越说越没有边际还是强压下心底的惧意出言提醒:“姑娘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瞧你这胆子,我又没说什么。”宋窈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脸上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声音却越来越小,直至听不见了。
厢房之内安静下来,四喜跪在地上,一边给宋窈打扇,一边抿了抿嘴唇一副犹豫之色。
她的犹豫自然没有躲过宋窈的眼睛。
“有什么话直说罢,吞吞吐吐让人心烦。”
四喜顿了顿,不知是否该将自己听见的全部告诉宋窈,最后磕了个头模棱两可的说道:“回姑娘,奴婢看见那公公去了夫人的院子,隐约听说是陛下赐了婚——”
“赐婚便赐婚罢,有什么——”
宋窈攸的眼睛睁大,她一下子坐直身子,定定的看着四喜又问了一遍:“你听见什么?!”
四喜吓的一抖:“奴婢听见陛下赐婚——”
四喜话还没说完,宋窈倒tຊ吸了一口凉气。
她喜不自胜的站起了身,提了裙摆就往宋氏的院子走。
这府中,沈娇娇与姜肆的婚事早已定下。陆瑾瑜还在床上养伤,他因为杜鹃之死名声极恶,晋安帝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赐婚。。
这偌大的府邸,除了她。可就没有旁人了。
宋窈越走越快,一颗心欢快的像要跳出来。
传旨的太监是晋安帝身边的人,他将玉如意送到,茶都没喝上就要走。
宋氏苦留不住,只得让王嬷嬷送客。
那小公公临走的时候拱了拱手,直夸宋氏好运道。
宋氏自打知道宋窈被许了陆湛做妾,急的脸都白了。可小公公这样说,一张老脸上又匆忙挤出几丝笑意。
她倒是想问问晋安帝是不是弄错了,可话到嘴边了又不敢。
她给公公手里塞了一袋银子,才让王嬷嬷恭敬的把人送出府。
宋氏身边的王嬷嬷刚刚把人送走,还没回去和宋氏复命,宋窈赶紧急行几步将人唤住:“嬷嬷!”
宋窈头顶的簪发都歪了,她缓了口气按耐不住喜意开口问道,“方才可是宫里来人了?”
王嬷嬷的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甚至神情有些躲闪,她开口唤了句“二姑娘”紧接着却迟迟没有接话。
宋窈再迟钝也反应过来此事恐怕与她预期不同,心底一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挨不住反复追问,那王嬷嬷一脸难色的把来人递的消息说了。
“你说什么?!”宋窈刚听见圣上为她和陆湛指婚还正高兴着,下一句又听说自己是入府为妾,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晕厥过去。
“二姑娘——”嬷嬷和赶过来的四喜赶紧将人托住。
宋窈被掐着虎口醒来,她没去管虎口处快要破皮的伤口,站直了身子就往宋氏的院子里跑,打半路就开始落泪。
“母亲!”宋窈跑到房间的时候已经两眼通红肿了薄薄一层,她一把跪伏在宋氏的膝盖上,哭的好不伤心:“母亲,你快想想法子帮帮我,我不想做妾!”宋窈百般谋算,从始至终都没料想过自己最后会沦为一个妾室。
宋氏何尝不是心痛如绞,可这是皇上下的圣旨,哪里还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去转圜的。更何况,要宋窈入府为妾还是陆湛亲口求的。
宋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绝望间恨不得也一死了之,可宋氏却按住了她,脸色是难得的肃穆:“窈窈,此事不容你胡来,如今这是圣上金口玉言亲自下旨,无论如何侯府与陆家都得全了这媒婚事,你万不可再做出反抗的架势来,此事若是传了出去,那可是抗旨不尊的杀头之罪!”
宋氏把这利害关系说与她听将人震慑住,又叹了口气拍了拍宋窈的后心宽慰道:“左右这媒婚事是你情愿的,那陆湛后院无人,待你入了府后院也就只有你这一个主子。你且先嫁过去,你与陆湛二人朝夕相处时日久了总该生出些甜情蜜意来,届时你再趁机怀上孩子,好生哄一哄王氏那个当家主母,日子总归也不会太难过。”
宋窈渐渐停了哭声,琢磨起宋氏的话来。
陆湛愿意娶她便已经是个极大的安慰了,虽说是妾,可陆家如今又没有正妻,陆湛房里也无人压她一头。只要伺候好王氏和陆思思,哄着陆湛给她个孩子,日后扶正也不是没有可能,她何必就这样认了命。
宋窈擦干眼泪,宋氏的膝头上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看着是伤心狠了,宋氏心底也不好受。
好不容易把人哄的露了个笑眼,宋窈前脚刚走,宋氏就让王嬷嬷拿了个账册出来。
这本子上记得都是宋氏这些年给宋窈攒下的嫁妆,大至金银首饰、琳琅珠宝、城内住处还有郊外的几亩良田,小至衣裤鞋履、床铺被褥以及女红用品等陪嫁的细软物件。
可这些还远远不够……宋氏拧着眉攥着册子心思沉重,宋窈入府为妾本就低人一等,嫁妆需得丰厚才够体面,再者,她带着丰厚的陪嫁进府,那王氏看在嫁妆的份上也不至于磋磨她。
宋氏本就心偏到了一处,这下宋窈跟沈娇娇同日出嫁,一个入府为妾一个却嫁进王府为正妃,宋氏心底不平衡,便觉得让沈娇娇让一下宋窈是应当的。
她呼吸一顿。
宋窈的嫁妆没有着落,那沈娇娇一百二十八抬聘礼不是还在库房里摆着呢吗……
想到库房里那满满当当的东西,宋氏只觉得心头一片火热。
她抓着账册的手,一个用力几乎把那一页薄薄的纸扯了下来。
也是老天爷都在助她。
届时沈娇娇与宋窈一同出府,只要派人在嫁妆箱子里动动手脚,又有谁会知道。
“夫人,这大姑娘的嫁妆,要如何添置?”王嬷嬷也跟着一起发愁。
账册上所有的东西是宋氏一点一点给宋窈攒下来的。
零零总总的也有七八十抬。
虽然不多,但也看得过去。
可若是再加上一个沈娇娇那就不够看了。
宋氏的指尖在册子上点了点:“这几处铺子的位置较为偏远,每年也没什么进账。窈窈也不喜欢费心打理这些东西,就给沈娇娇罢。”
一一看下来,又给了些中规中矩的首饰和摆件。
“夫人,这些还远远不够。”王嬷嬷顿了一下:“若是夫人不嫌弃,老奴这些年还留了些东西在手里。”
宋氏本就因为嫁妆与宋窈做妾之事烦躁不已,王嬷嬷的话无疑是打了她的脸。
执掌侯府这么些年,如今连女儿的嫁妆都凑不明白,若叫旁人知晓岂不是要丢尽脸面。
她揉了揉眉心不耐烦的说道:“拿着银子去买些字画,青石,布匹等物,也不要太贵重了。只要够大够沉,届时让箱子装起来,抬出去让那些人都过过眼,撑撑场面就行。”
“再者还有英王下的的聘礼,凑起来也够她长脸了。”
宋氏“啪”的一声合上账本,脸上一片冷意:“嫁妆只要进了英王府,咱们只要咬死了准备的都是好东西,她们还能吃了我不成?”
王嬷嬷还想再劝,可看见宋氏眼中的决绝终是住了嘴。
她其实想说,依着沈娇娇的性子或许根本不在乎宋氏给她准备了什么嫁妆。
本是亲母女怎么就到了如此地步。
与宋氏院子里凝滞的气氛不同,沈娇娇这边却是十分的轻松快活。
春杏得知了沈娇娇要嫁进王府为妃的事真心实意的替她高兴,行动做事时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连脚步都轻快起来。
“这圣谕已下,姑娘与英王殿下的婚期便也近了,也不知道姑娘最近绣工练的如何了。”春杏弯着眼睛揶揄调笑,惹的沈娇娇捂了脸长叹一声。
她也没想到圣旨来的这么快。想到要嫁给姜肆她心跳的极快,平日再是冷清,此刻也不免露出了点羞涩笑意。
可当她得知宋窈做妾与她同日出阁时心底又莫名有些酸涩,只是为的却不是她跟宋窈两人之间的龌龊,而是担心姜肆在朝中的处境。
原来他那日说的不错,他的处境比自己更为艰难,连皇上都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宋氏一进院子就听见沈娇娇与春杏二人说话打趣的笑声,心底越发不痛快起来。
她冷着脸走进厢房,身后的嬷嬷抱着个老旧的箱匣,脚步沉闷。
“夫人来了。”春杏听见声音反应过来,朝着宋氏行了一礼。
宋氏摆了摆手将人挥退,坐到沈娇娇边上的位置,俨然一副要说些体己话的模样。
沈娇娇对于宋氏主动来自己的院子很是惊讶。
平日里眼中就像没有自己这个女儿,宋窈做妾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了,这会儿怎么有闲工夫来她这里了。
“乔乔。”宋氏叹了一声,像是有些愧疚,她伸手想拉沈娇娇说话,却被沈娇娇躲了过去。宋氏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这些年苦了你了,母亲自知对不起你,可母亲这些年在侯府也是举步维艰小心翼翼。宣平侯府不比寻常人家,我作为当家主母,又是续弦,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行事免不得如履薄冰。”
沈娇娇倒了杯茶,并不搭话。
宋氏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可记起自己前来的目的又继续说道:“一晃眼你与窈窈都到了嫁人的年纪,可惜母亲这些年也没能攒下什么东西能给你,这件婚服是我早前收着一直没舍得拿出来,这回便将它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