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皇后娘娘今日命人撤下了裴才人的绿头牌。”秦峥笔下一顿,在折子上留下一片不大不小的墨渍,他皱着眉开口:“为何?”“听说是裴才人受伤了。”“好端端的,怎的就受伤了?”敬事房太监心道,这事儿,他也不知究竟啊。皇后娘娘派了人来,说裴才人受伤了,要撤了裴才人的绿头牌,他自然乖乖照办。至于裴才人是否真正受了伤,又是为何受了伤的,裴才人素无宠爱,位份又低,他压根儿问都没问。谁能想到,他们这位陛下,偏偏今日就想起了裴才人,要点她侍寝,还关心她为何受了伤呢?
裴璎含笑问她:
“姑姑说的可是香叶几人之事?”
苏姑姑神情严肃,点了点头:
“正是此事。”
裴璎轻笑一声,而后站起身来,缓步走到苏姑姑身前,亲手去扶她起来:
“若当真要追究管教不力的罪过,问罪姑姑之前,不得先问罪我吗?”
得她这一句话,苏姑姑才敢站直身子,连连道谢。
彼此之间又寒暄了两句,苏姑姑这才告退离开。
裴璎让人送她出去,自个儿则是坐回软榻之上,无声地勾起了唇角。
她待苏姑姑如此和善,自然不是毫无缘由的。
苏姑姑性子温和,不曾为难过她,两人并无旧怨,此为其一。
香叶几人如此放肆,她自己有刻意诱导放纵,并非苏姑姑之过,此为其二。
苏姑姑无意在后妃身边长长久久地做掌事姑姑,前世在她升到嫔位之后便回了六局里任女官,而裴璎有意在六局里放一枚棋子为自己所用,此为其三。
有这三条原因在,她如何不会对苏姑姑和颜悦色呢?
先处好了关系,往后苏姑姑在遇到难处的时候,才会下意识地向钟粹宫求助嘛!
而苏姑姑一旦承了钟粹宫的恩,那么不管她想不想站队,就都由不得她自己了!
晚些时候,内侍省有小太监来传话,说是临照殿暂不补足宫人的事皇后娘娘准了,若是裴才人哪日想要人了,随时让人去内侍省传话便是。
送走了传话的小太监后,裴璎将闻笙、香草和小明子都叫到次间里,又关了临照殿的殿门。
不听话的打发走了,听话的也该给几颗甜枣吃才是。
“从今儿起,咱们临照殿的事儿就都要托付给你们三个了。”
裴璎语气郑重。
闻笙忙道:
“小主说的哪里话,这都是奴婢们分内的事儿。”
香草和小明子也纷纷应是。
裴璎笑了笑: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的,只是我不能因为这个就让你们吃亏。从今儿起,你们三个皆领双倍的份例。内侍省给你们发一份儿,我这儿再给你们补一份儿。”
三人连忙欢喜地谢恩。
正如裴璎先前在于思安面前所说的那样,之前香叶等人还在的时候,这殿中的活计便都是由闻笙他们三个做完的。
如今香叶几个被打发走了,他们三个的活计没变,份例却多了一倍,自然是值得欢喜的。
看他们高兴,裴璎的眼角眉梢也都是笑意,眼神落到香草身上:
“香草,你可愿换个名字?”
香草机灵地跪在地上:
“求小主赐名。”
“香草”本也不是她自个儿的名字,是进宫之后宫里的姑姑给取的。
至于进宫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家里人都唤她“大丫”,也算不得是个正经名字。
“循着你闻笙姐姐的例,往后你便叫闻瑟了,可好?”
闻瑟反复念了两遍自己的新名字,高兴地谢恩:
“闻瑟这个名字好,奴婢谢小主赐名。”
小明子侍立在一旁,满眼都是羡慕。
裴璎看在眼中,问他道:
“小明子,你本家姓什么?”
“奴才本家姓陆。”
“你本名唤作什么?”
小明子的面儿上带了两分羞赧,嗫嚅了片刻,才声如蚊蚋:
“陆狗子。”
他出身寒微,若非实在家贫,也不会进宫做了太监。
陆狗子这名字,在家里时不觉得有什么,别说“狗子”了,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里,还有叫“粪蛋儿”的呢。
只是进了宫后,才知道这名儿实在上不得台面。
小明子低着头,心里不好意思极了,却不料,裴璎听了他这贱名儿却毫无嘲笑的意思,只说:
“在宫内行走,这名字只怕是有些不便。我有意给你更名为陆泽明,你看如何?”
小明子有些愣神:
“小主?”
陆泽明自然是个好名字,比这一点更要紧的是,在这后宫里,一个太监想要有名有姓,身上必然是要有品级的。
而有品级的太监,要么是主位娘娘身边的掌事太监,要么在殿中省或是内侍省里有官职。
小主这话的意思,莫不是?
裴璎肯定了他没敢说出口的猜想:
“这些日子以来,你的忠心勤恳我都看在眼里。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用上陆泽明这个名字,钟粹宫外头的人,都得称你一声陆公公。”
“嘭”的一声响起,是小明子猛然跪在地上。他磕了个头,眼中含泪:
“小主,奴才往后一定好好侍奉小主,不负小主的恩德。否则,就让奴才天打雷劈,下十八层地狱!”
闻笙和闻瑟也纷纷附和:
“奴婢也是。”
裴璎微微一笑,面带动容:
“我信你们。”
也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否则,十八层不知有没有,下地狱却是一定的。
···
临照殿内主仆一心,气氛温馨和乐。
皇帝所居的甘泉宫里,却安静得令人发怵。
一刻钟前,敬事房太监进了殿,请皇帝翻牌子选人侍寝。
皇帝秦峥坐在御案后头,眼神落在翻开的折子上,闻声头抬也没抬,只从唇中吐出四个字:
“才人裴氏。”
敬事房太监先是一怔,然后面带为难之色:
“陛下,皇后娘娘今日命人撤下了裴才人的绿头牌。”
秦峥笔下一顿,在折子上留下一片不大不小的墨渍,他皱着眉开口:
“为何?”
“听说是裴才人受伤了。”
“好端端的,怎的就受伤了?”
敬事房太监心道,这事儿,他也不知究竟啊。
皇后娘娘派了人来,说裴才人受伤了,要撤了裴才人的绿头牌,他自然乖乖照办。
至于裴才人是否真正受了伤,又是为何受了伤的,裴才人素无宠爱,位份又低,他压根儿问都没问。
谁能想到,他们这位陛下,偏偏今日就想起了裴才人,要点她侍寝,还关心她为何受了伤呢?
他心里正犯着难,不知该如何答话,就听御前大太监景惠开口:
“回禀陛下,是宋宝林以下犯上,推倒了裴才人,害得裴才人手心擦伤。”
紧接着,他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其详尽程度,简直如亲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