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与碎瓷散落一地,也震动着柴灵丘那根虚弱的弦。“你与我同生共长十几年,我岂能任你这般胡闹?朝堂上谏你的人不少,为何迟迟不见陛下的责令?柴灵丘,给你机会是望你东山再起,不是日暮西山!一次站错又何如?只做个闲职又何如?你若有心,如前朝大司马,纵是喂马小官也能官至一品指点江山!”满地狼藉里,柴灵丘望着沈卿司离去的背影如山冷峻,传来他铿锵有力的声音,“望君莫忘昔日之誓,当以国为怀民为念。酒色财气,实乃浮云,何须留恋?吾知君之才,当用于社稷,而非自弃。社稷兴亡,岂不闻国士在民间?吾友,当以此自勉,切勿、自堕深渊。”
秦淮酒家的丝竹笑语惯常依附着富贵权势。
沈卿司一把推开欲贴上来的红月,仰头杯酒入肚,“给爷拿更烈的酒来!”
“倚红楼的招牌都看不上,沈卿司,你不会是个断袖吧?”柴灵丘一招手,那满腹委屈的美人儿便扭着细腰,俏生生地投入他的怀中。
一段透明蜿蜒的水线从他的口中渡到红月的口中,男女情之绵绵,瞬时沾染整个温室。
见沈卿司眼中毫不掩饰的嫌恶,柴灵丘不以为然,“哪个男人做到你这二品大员身边不说燕瘦环肥,那也是任君挑选,女人的好处你不知道我却知道。明明可以日日枕上仙,偏偏要做那劳什子苦行僧,何苦苦自己的小弟兄?”
“我胃口可不如你柴灵丘,太油腻的,吃不下。”沈卿司端的一身正骨云气,拾起碟中一颗涩中带甜的青枣把玩,“太过容易的,爷也不喜欢。”
“呦,这是有中意的了?”柴灵丘笑吟吟上前要抢过他的枣子却扑了个空,“让沈都指挥使瞧上的,我还真有点好奇是怎样的别样风姿...”
看他淡泊无波的一张脸,柴灵丘有些吃惊,“不会,还没得手吧?沈卿司,你郡主都配得上,还有你拿不下的女人?”
“爷并不喜欢强迫的,她要跟,也要她主动求我、心甘情愿。”
“看不出,你还是个底线的?”说着,牵过左边的松画的手摩挲,“好姑娘,爷就爱你这双纤纤玉手,怎么都看不够...”
沈卿司不去瞧这浪荡子左拥右抱,只管把玩手中玉盏,“上次的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
“你沈卿司若想为难我这区区从四品国子监祭酒,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我也只能...引颈待戮——”说着一口咬住松画的白颈,惹得她一声惊呼。
沈卿司却对这景象有些熟悉起来,恍惚间想起自己也曾这般地咬过她。
尴尬的咳嗽两声,“少恭维我,你家丹书铁券,谁家又有这尊荣。”
“呵——”柴灵丘冷笑,适才迷梦的眼霎时染上微寒,“尊不尊荣的,恐怕也快要到头了——”
沈卿司脸色微变,“柴灵丘,慎言!”
挥一挥手,便将所有人都驱走,只余二人。
柴灵丘自知自己失言,也收了笑意,“登你家门的怕是门槛都要踏破了,你还肯见我这不争气的旧人,我柴灵丘何德何能——”
“你是柴灵丘?”
沈卿司起身,居高临下审视这个昔年壮阔惊魂的好友,似要用目色扎透他轻浮的皮子,找出那个纯诚大意的本真。
“那个说着‘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的柴灵丘,去哪了?”
他回京的这些日子,身边的人早就将柴灵丘的荒唐与他说了个遍,可他却始终不信他会成个色令智昏的酒色废人。
“我早不记得了。”
柴灵丘不敢与他对视,一口饮尽杯中苦酒自嘲,“你说的那人,早就死了。”
他将杯中酒重新倒满,正要一饮而尽,却被沈卿司一把夺过,摔碎。
酒与碎瓷散落一地,也震动着柴灵丘那根虚弱的弦。
“你与我同生共长十几年,我岂能任你这般胡闹?朝堂上谏你的人不少,为何迟迟不见陛下的责令?柴灵丘,给你机会是望你东山再起,不是日暮西山!一次站错又何如?只做个闲职又何如?你若有心,如前朝大司马,纵是喂马小官也能官至一品指点江山!”
满地狼藉里,柴灵丘望着沈卿司离去的背影如山冷峻,传来他铿锵有力的声音,“望君莫忘昔日之誓,当以国为怀民为念。酒色财气,实乃浮云,何须留恋?吾知君之才,当用于社稷,而非自弃。社稷兴亡,岂不闻国士在民间?吾友,当以此自勉,切勿、自堕深渊。”
无风自起,他忽然羞愧至极。
深冬的寒意浓浓不散,连日的雪下起来也是个没完。
沈府来往的丫鬟小厮都缩着脖捆紧腰带袖口,不让那风钻进衣裳里来,脚步匆匆的干着自己的活计,面上愁云密布的,好似个个活的都很艰难。
寿安堂日夜烧着地龙,暖和的叫人一踏入此地,便全然忘了外头的冷意。
“这就是我同你说的那个丫鬟,你且看看吧。”
老祖宗随手一指,沈惜弱的眼神儿便落到了桑无忧的身上来。
“呀,果真是个貌美的!难得的,眉眼也温柔,必也是个心善的!”
沈惜怜轻咳两声,朝着桑无忧走来,“我是昨个儿路过大哥的院子瞧见那雪狮子实在有趣,便也想托你在我院子里也塑一个,可好?”
桑无忧这才放下心来,还以为老夫人叫她来是为了关于通房的事儿,正心里头打鼓,听着沈惜弱这般说,她心里算是有了底。
才不过见了一面,就对眼前这个孱弱娇小、满目温柔的小姑娘起了好感。
“姑娘放心,左不过现在见山院无事,奴婢这就能去您那儿塑。”
听她这般说,沈惜怜自然欢愉,还不等老夫人发话,便领着桑无忧直奔她的院子去了。
霍老夫人瞧着她这小孙女,眼中流露出慈爱的笑,“瞧瞧,一提到玩儿就什么都忘记了,还真是个孩子。慈岁你也跟着去吧,惜怜身子不好,别叫她雪里站得太久。”
沈惜怜是沈卿司一母同胞的妹妹,如今二七年华。才出生一年母亲便去世了,所以霍老夫人、沈卿司、沈卿白都对这个最小的如花儿般的疼爱,从小到大无有不依的。
再加上她胎里弱症,生下来便九死一生,虽后来险捡回一条命,可自从以后便汤药不离口。也正是如此,全家人就更是关爱更甚。
沈惜怜心软见不得杀生,沈府上下便连杀鸡杀鱼都不行,府里人若是吃荤,还要专门到外面的集市上去买。到如今也亦然,沈府上下几百来口的荤食是全部都要到外面采购的。
对沈惜怜的宠爱还不止于此。
她总爱救助一些小动物,断腿的蚂蚁她亲自包扎,折翅的小鸟要打上石膏,瘸腿的老驴、残疾的鸭子、眼盲的老狗、掉毛的母鸡...
所有的动物,在沈府都会养到寿终正寝。
沈家为了她的“心软”,不仅辟了个院子给这些伤残动物分门别类照顾,还有专门的人去伺候这些动物,十几个兽医随时待命。
可以说沈家用最尽全力来保护她的这份天真。
桑无忧才到沈惜怜的院子,果真见这里也到处都是小动物,沈惜怜一个个地与那些动物说话,三四十个小动物,每个名字都不同,也是她记性真好。
“那就麻烦你了...呀,你的手怎么受伤了?”沈惜怜上前拉住她的手,瞧着她被烫伤的拇指心疼,“跟我进屋来,我有烫伤的药。”
瞧着屋子里雕花黄金三角笼里的那只瘸腿麻雀,桑无忧不由苦笑。
她若会投胎,做个沈惜怜养的动物也比做现在的丫鬟好...
才想到这儿,忽然灵光一激!
或许,这也算是一个出路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