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司机从货舱里拖出最后一个蛇皮袋子,压下货舱门,转头对上一张白净的小脸:“哟,咋啦这是?”“叔叔,这是最后一个下车点吗?”季茗心仰着脸问。“是啊,车上人都下光了,这就是最后一个,你家大人呢?”“我妈妈好像没来……”“还有这么粗心的家长?她知道你今天到吗?”“知道。”还是妈妈亲自买的票,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记得她电话号码吗?我给她打个电话?”季茗心熟练地报出一串号码,等司机接通的空档,他回头看了眼马路边的秦郁棠一家三口。
季茗心用的是“好像”,实际上他已经能够肯定,他妈妈没来接。
大巴司机从货舱里拖出最后一个蛇皮袋子,压下货舱门,转头对上一张白净的小脸:“哟,咋啦这是?”
“叔叔,这是最后一个下车点吗?”季茗心仰着脸问。
“是啊,车上人都下光了,这就是最后一个,你家大人呢?”
“我妈妈好像没来……”
“还有这么粗心的家长?她知道你今天到吗?”
“知道。”还是妈妈亲自买的票,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记得她电话号码吗?我给她打个电话?”
季茗心熟练地报出一串号码,等司机接通的空档,他回头看了眼马路边的秦郁棠一家三口。
秦郁棠正坐在绿化带边上啃黄桃,一会儿看他,一会儿笑着和爸爸妈妈说家里的事。
“我们陪你等你妈妈来!”秦郁棠挥了挥手上的桃。
季茗心扭回头,司机师傅正好也放下了他的诺基亚按键,无奈道:“你妈妈怎么不接电话啊?你爸爸呢?我给你爸打电话试试!”
季茗心比较玻璃心,再加上经常被欺负,所以他平均一个月要心碎三十次,但像今天这样心碎成渣的时刻也相当罕见。
爸爸在哪里?好问题,他也想知道。
他低下头,嘴一瘪,拼命想忍住眼泪,恳求说:“叔叔,要不你把我带回去吧?”
这孩子不痴不傻,对着爸爸的问题答非所问,司机便察觉出有隐情,他这趟车今天不折返,自己也不想收留这么一个陌生孩子过夜,万一出点啥事儿,得招来多少麻烦。
他直起身,路边那一家三口大约是认识这孩子,小姑娘还笑眯眯地望着这边……
有了。
司机冲秦郁棠一招手,秦郁棠呲溜一下从绿化带边缘滑下来,抓着半个吃剩的桃子来了:“怎么啦?”
“你们是同学?”司机问。
“对啊。”秦郁棠这才发现季茗心在哭,她弯腰去找季茗心的脸,盯着他的眼睛很是扎心地问:“你妈妈不来了吗?”
“哎哟,没见过这样的家长,你们两家是不是认识?”司机大叔适时插入解说。
“呃……”秦郁棠挠挠手背,桃毛弄得她有点痒,认识还是不认识,怎么说呢?她回头把自己爸妈招呼过来。
三个大人撇开小孩们交涉了半天,秦郁棠站在季茗心身边,边吃剩下的半个桃子边挠手背,没心没肺地说:“你妈妈忘性真大。”
季茗心作为当事人,敏感地察觉到了更可怕的事实:他妈可能是故意不来的。
那样的话……他心肝一颤,如临深渊,不敢细想,暂且还是采纳“妈妈记性不好”这种说法吧。
“没事,大不了你还可以来我们家睡。”秦郁棠宽慰季茗心。
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竟然准确预测了事情的走向,当晚,季茗心真的是在秦郁棠家里睡的。
秦郁棠父母住员工宿舍,一室零厅,统共十几平的小房间,只放得下一张一米五的床。
睡一家三口,可以算是拥挤但温馨。
睡四口人,那就只剩下拥挤了。
季茗心洗澡时听见外边秦郁棠的爸妈在小声争吵,大意是联系不上他妈妈,秦郁棠妈妈主张明天就把他送上大巴回家去,秦郁棠爸爸则认为多留这小崽子住几天也没什么,再等等他妈妈的电话,两家人到底是邻居,自己和季茗心妈妈打小就认识,这么做也算是仁至义尽。
秦郁棠妈妈火了,吃起飞醋,骂丈夫还对学生时代的梦中情人念念不忘:“癞蛤蟆想吃鸡肉,做梦去吧你!”
秦郁棠爸爸也急了,孩子还在旁边呢,压低声音吼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再说她现在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再糊涂,也不能搞到她身上去!”
“你承认你想出去瞎搞?”
“我!你!简直是说不通!”
……
季茗心磨磨蹭蹭地洗,刻意等到争吵声平息了,才轻手轻脚地拉tຊ开门。
“叔叔阿姨。”
秦郁棠妈妈正在打地铺,抬头看着他,心里也是一惊:这孩子长得真漂亮,唇红齿白,水蜜桃似的,倒比自己家的那个更像个姑娘。
“洗完啦?”她笑着问。
“嗯。”季茗心点点头,主动提出:“阿姨,我睡地上吧。”
“不用,叔叔睡地上。”秦郁棠爸爸放下暖水瓶,转过身看着他笑道。
“对对,你叔叔个子大,让他睡地上,给你和棠棠冲了奶茶,快去喝吧,别烫着。”
秦郁棠霸占着桌边唯一一把椅子,已经在给杯子吹气了,闻声回头,古灵精怪模仿广告台词:“你就是我的优乐美!”
瞧她,还挺乐在其中的。
秦家父母相视一笑,自家孩子不觉得委屈,大人心也跟着宽了一半。
第二天季茗心天不亮就醒了,坐在床边和刚上完卫生间回来的秦阿姨大眼瞪小眼。
“这么早就起啊?”
“阿姨。”季茗心看着这个年轻的女人,用气声问:“我妈妈打电话来了吗?”
“还没有——”秦郁棠妈妈心里一酸,无论家长怎样,孩子总归是无辜的,将心比心,要是秦郁棠落到这般境地,她得心疼死。
她拍了拍季茗心的手,柔声到:“睡吧,就是你妈妈永远不来接你也没事儿,你看你在阿姨这儿不是挺好的吗?秦郁棠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或者你告诉叔叔,我们给你做主啊。”
秦郁棠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惊得俩人一动不敢动,等她浅浅的呼吸声平稳下来,季茗心才接着说:“阿姨,秦郁棠从来不欺负我。”
秦郁棠妈妈被他认真的神情逗笑了,摸了把季茗心的狗头,赞曰:“好。”
小朋友成长过程中,年轻女性所给予的温情几乎是一种必需品,季茗心找不到亲妈,在别人的妈妈跟前卸下了防备,打开话匣子说:“秦郁棠成绩很好。”
“还行吧,这才几年级?”秦郁棠妈妈当然为自家孩子骄傲,嘴上还要保持谦虚。
“她人缘也很好,朋友特别多。” 季茗心从对方的表情里阅读出来,夸秦郁棠——是对她父母的很有效的一种讨好方式。
“是吗?我还觉得这孩子闹腾,不像个丫头。”
“像的。”季茗心认真地说:“她长得和你特别像,好看。”
秦郁棠妈妈表情一僵,她现在明白了,这孩子是在故意讨好自己,她心里五味杂陈,转手关了灯,命令说:“再睡两个小时。”
季茗心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秦郁棠坐在地上啃汉堡,两颊塞得鼓鼓囊囊的,来不及咽下去就向他宣布:“给你留了一个,你快起来……我们今天要去看大海!”
阳光炽热,海水却是冰凉的,海浪卷着白色的泡沫冲上沙滩,覆住脚背的瞬间,季茗心忍不住后退两步,待反应过来,又追着海浪往前跑去。
秦郁棠则是彻底的解放天性了,一整天都在沙滩上跑来跑去,哇哇大叫个不停,被妈妈骂像刚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猴子。
野猴子本人浑不在意,石头里蹦出来的,那不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吗?
她拽着季茗心去刨沙坑,寻找各种奇形怪状的礁石站上去拍照,还非让季茗心和自己一起模仿猴哥的招牌动作。
季茗心不是喜欢耍宝的性格,本想坚定拒绝,但看远处秦郁棠爸爸已经举起了相机,他只好心一横,丢开了毫无用处的自尊心,陪秦郁棠装疯。
秦郁棠父母用租来的相机为两个孩子拍了不少照片,好些天后,照片洗出来,秦郁棠爸爸指着合照里的小姑娘说:“棠棠,你可真黑啊!”
秦郁棠抢下照片,发现确实如此,同样的背景和光线,季茗心比她白了好几个度。
面子上很挂不住,秦郁棠嘴硬说:“那是因为季茗心太白了。”
“你羡慕吗?”
“羡慕他干什么?”秦郁棠不屑地一撇嘴。
秦郁棠妈妈开玩笑道:“你们俩天天一起玩,是不是挺热闹的?”
“对啊。”秦郁棠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上的奥运会广告,神思已经飘到了千里之外的鸟巢上空。
“爸爸妈妈以后给你生个弟弟妹妹好不好?”
秦郁棠按了静音键,回过头迷茫到:“什么?”
爸爸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没什么,你看电视别挨那么近,看看人家茗心,多爱看书。”
秦郁棠大怒:“他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