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到底想干什么?明明知道自己已求准了吴家,还跑去走孙家的路子,这不是打了吴家人的脸么?那边常昭一早吩咐了管家去嘉禧楼定好了酒菜,他只得耐着性子和家里人吃了饭,之后连衣裳也没换,转头就去了枫业胡同。一进门,就看到常子敬站在正院里,正亲自指挥着花匠将枯死的几株花树移出。常子敬穿着件半旧的青灰褂子,鬓
听了白露的一番声泪俱下的刨白,常晞连眼角也没动一下。
“你既然知道她做的不合规矩,可有劝说过她?”
白露一怔,随即低下头。
“是不是因为,余妈妈把你分给她管,所以你就不敢违逆她了?”
白露羞愧的点了点头。
常晞温声问她:“不孝有三,你可知道是哪三件?”
白露茫然的摇头,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小姐要问这个。
“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
常晞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种让人心定的力量:“一味顺从,见父母有过错而不劝说,使他们陷入不义之中,这也是一种不孝。父母有错尚且应当指出,更别说一个芳蕊了。“
她喝了口茶,接着道:”芳蕊做的不对,你就应该劝着她些儿,她不听你的,你也该拿定主意,循规蹈矩,只做好你分内的事,如此一来,她就是想难为你,也挑不出你的错儿,她有什么不是,自然也不与你相干。你怎么能反过来助纣为虐,故意替她遮掩,反而瞒着我和余妈妈?”
白露露出恍然的神色。
常晞一字一句的道:“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牢牢记住,谁才是你的主子。”
白露点头道:“您是我的主子!”
常晞道:“错了,是规矩!”
白露恍然大悟,重重的点着头。
看着白露满脸感激地退出去,常晞这才疲倦的揉了揉额角。
规矩当然很重要,可有时候,人也不能一味只知道守规矩,还要懂得灵活应变,事从权宜。
可白露的脾性已然如此,与其说的太多,让她更加困惑而不得其法,还不如就让她守住规矩,踏实做事,虽然很难出类拔萃,但总不至于再有什么大错。
家里的终究是小事,朝堂上的风向才是常晞最挂心的。
可惜她一介女流,在这深宅大院里,外头的事老是后知后觉,这让她非常苦恼。
幸好这次,她没有苦恼太久,没过几天,南方就传来消息:疏通河道、重修堤坝都已竣工,其中常子敬一手举荐的的周建时功不可没。
圣上心情大好,立刻下旨,常子敬升任工部侍郎一职,还吩咐今年的端午节要好生操办,宫中赶紧大肆张罗起来,热热闹闹地过了个节。
城中百姓也纷纷受到鼓舞,到处人潮如海,欢声笑语,更比往年不同。
过了节,京中出了宁远侯逾制大修府邸、济川伯被嫡母状告不孝等几桩新闻。都察院的目光一下子都转到了这些事上,弹劾风波终于渐渐的平息了。
常府上下都长舒了一口气。
常子卫一边命杨姨娘赏赐家下人等,一边备了厚礼去吴家登门道谢。
谁知出来时却脸色铁青。
他脸色阴沉地回到家,啪的关了屋门,就把没能送出去的礼物扔到炕上,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才勉强压住怒气。
大哥到底想干什么?
明明知道自己已求准了吴家,还跑去走孙家的路子,这不是打了吴家人的脸么?
那边常昭一早吩咐了管家去嘉禧楼定好了酒菜,他只得耐着性子和家里人吃了饭,之后连衣裳也没换,转头就去了枫业胡同。
一进门,就看到常子敬站在正院里,正亲自指挥着花匠将枯死的几株花树移出。
常子敬穿着件半旧的青灰褂子,鬓边闪着几丝银光,身子微微前倾,左手还拄了一根沉香木拐杖。
那是父亲晚年最常用的······
一眨眼,大哥已经是快五十的人了。
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常子敬看到他来了,忙迎上来几步,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不自然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这几日差事还忙吗?休息的好不好?你大嫂做了腌笋和糟鱼,我这就叫人给你带些回去······”
一句接着一句,句句是关心的话。
常子卫长叹了一口气。
长兄如父,他还能说什么?
于是他笑道:“大哥可别小气!我知道你还有几坛好酒藏在那里,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起出来给我尝尝吧!”
常子敬大喜,兄弟俩在后院的石凳上赏花对饮,清风徐来,将二人的谈笑声渐渐吹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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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家的危机已过,府里上下的气氛都轻松起来。六月初六正是好日子,常家众人去了护国寺进香还愿。
大太太穿着一袭螺钿紫的纱衣,头戴并蒂紫白大花、赤金镶宝步摇、斜插了几枚花钿钗,耳上是赤金灯笼坠子,打扮得珠环翠绕,把两个儿媳都压了下去。
用过斋饭,众女眷在厢房中歇息,大太太主动与她们姐妹说话,又问起孙家小姐的事:“听说十分出众······你们可曾见过?”
常昭不明所以,却还是恭敬地如实回答:“我们都不曾见过。”
大太太笑道:“你们二伯母倒是见过的,能让你们二伯母都赞不绝口,人品性情想来都不会差······”
常晞心不在焉的听着,脑子里一直想着吴家的事。
前几天,她又派人去吴家打探消息,却一无所获。
再查下去,只怕要打草惊蛇了,虽然不甘心,也只能先放一放了。
她回过神,看见玥姐儿正扒着窗沿,要摘窗外探进来的嫩树枝,十分好动;反倒是一旁的常四奶奶,正规规矩矩的坐在绣墩上,神色懒懒的,不似往日的活泼。
常晞暗暗奇怪。
众人在护国寺吃了素斋,这才打道回府不提。
京都的盛夏十分酷热,三房各处早早就用了冰。
这日,常子卫休沐在家,正在指点她们姐妹几个写字,枫叶胡同那边突然传来消息:四奶奶宁氏诊出了喜脉。
瘦瘦高高的四少爷常昀亲自来报的信,顺便来请常子卫一家过去:“家里的荷花开的正好,请三伯父赏个脸去逛逛!”
他穿着簇新的茧绸直裰,笑得牙不见眼。
常子卫见状也跟着笑了:“这个傻小子!多大的人了,一高兴起来就没了分寸!”
常昀嬉皮笑脸的上来揽住常子卫的胳膊:“您别只管骂我了,赶紧随我过去是正经!”
说的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路上,常昀悄悄和常子卫商量:“我爹的一个朋友,就要外放去湖州了,爹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定要让大哥和我都跟着去见见世面······”
他眼巴巴地望着常子卫:“我还想好好读书呢!五弟已经是秀才了,我再不努力,岂不是要被他越落越远!”他拉着常子卫的袖子:“您可一定要为我说说情啊!”
常子卫闻言,正色道:“湖州乃鱼米之乡,又是京都的腹背,地位重要无比,你父亲叫你们去看看,我觉得很好!况且湖州离京都也不远,来回很是方便,你为什么不去?”
常昀窘然,低了头不言语了。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一行人就到了枫业胡同。
荷花的香气清幽淡雅,飘满了整个院子。
古朴的花梨木桌上,摆着银苗菜、炒茼蒿、拌金虾、水晶鹅、荔枝肉,腌笋鸡脯······还有一碗碧汪汪的莼菜羹、一盆鲜亮清爽的冰湃水八鲜,让人一见就食指大动。
席间,常晖却发现了常昀的异样,便悄声问他是怎么了。
常昀往外一指,二人出了席,常昀把去湖州一事又说了一遍。
常晖转念一想,便明白了。
“四哥可是舍不得四嫂?”他揶揄道。
常昀脸一红,半晌才道:“你四嫂年纪还小,又是头胎······”
常晖哈哈大笑。常昀气得在他肩膀上击了一拳。
两人闹了一阵,常晖收敛了笑容,低声道:“这事儿你该去和大伯母说说······”
常昀沮丧道:“怎么没说?可我娘不仅不同意,还把我给骂了一顿!”
这下常晖也没法子了,只得安慰道:“你也不必太担心。家里还有大伯母和大嫂呢,她们肯定会照顾好四嫂的!”
“你说的也是!”常昀不想拂了常晖的好意,二人又闲话了几句,回去归座不提。
女眷这边却显得有些冷清。
“两位嫂嫂······真的不过来吗?”常晴十分疑惑地问。
她们刚去了四奶奶屋里看她,见她神色委顿不堪,都怕扰了她休息,只说了几句恭喜的话便出来了,大太太便吩咐大嫂在屋里照看着,也不必过来吃饭了。
常昭也有些不放心,但这话却不好说,她只能哄着常晴:“今天有你爱吃的菜,还不快去坐着。”一回头,却看见常晞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担心。
常昭不明所以,但十分沉得住气,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一边与大太太说笑、一边照顾妹妹们吃东西。
天气舒朗,院子里杨柳荫荫,不时有清风徐徐吹过,让人心神爽快。
大太太端坐在首位,她一面跟常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面却拿眼睛扫着她们几人。
常昭端秀、常晗娇美、常晞明艳、常晴俏丽······大太太忍不住在心里暗赞了一声,目光渐渐落在了常昭的身上。
说起来,常昭的年纪也不小了······
大太太眼中的笑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