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说不定将来她也会有一个家呢,说不定不会再有人骂她“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呢。她抬起头把所有的眼泪都憋回去,“好。”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浓黑的眸子深而有力,被钉子刮破的衬衣被风吹起,露出长长的血痕,他带着些许的狼狈却又执着的沾着听她把话说完。“你的手臂!”苏瑾时才看到他手臂上一道触目惊心的划痕,惊呼出声。他张了张嘴,刚想说没事,一点都不疼,却又换成“那你陪我下去好不好,别在这里吹风了。”
陆景淮倚在墙上剧烈的喘息,汗珠从额上不断的滑落。心里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害怕,双手撑在膝盖上,后悔涌上心头。
如果他没有丢下她一个人,是不是就不会弄丢她了。
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顾不上来来回回爬了几十遍台阶几乎抬不动的腿,往天台上冲。
纤细的手腕撑在栏杆上,被天台的风吹的不断摇曳,像是一叶孤独的小舟。
陆景淮几乎是疯了一样冲上去,从身后把这姑娘抱下来。
浑身都在颤抖,她不会明白,他在几十米远的地方看到她站在那一截细窄的台阶上,孱弱的好像是一只即将从几十层楼上坠下去的蝴蝶。
“苏瑾时!”
他没忍住吼出了声,双目猩红。
手指牢牢的扣着她的肩膀,连声音都在颤抖。他怕他来晚了。
苏瑾时看到他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想法。顾不上心里的害怕和被吼着的委屈,伸出干净温热的小手去碰他的手腕。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来这的……”
“我本来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你的,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只是,只是心情有些不好。
却又无处可走。
那双又凶又冷的眸子落在她通红的眼眶上,才意识自己刚才的语气。一看到她泛着泪花站在他面前,他又什么气都生不出来了。
想了一百句责怪的话,每一句却呛在喉咙里。
“下次不许这样。”憋了半天,他还是放缓了语气,喃了声,只是手指还在轻轻颤抖。
他以为,他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刚才没有要跳楼。”本可以一带而过的话题,在看到他不管不顾的冲上来的那一刻,她猛地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有人在意她的生死,她舍不得给他留下心理阴影。
不想唯一一个在意她的人也觉得她麻烦无比,还是个想自杀的奇怪怪物。
陆景淮牵住她的手腕,天台的风太大,她昨天才淋了雨,现在吹冷风很容易感冒。
“你先回学校好不好,我还想在待一会。”她伸手去拂开那条有力的手臂,她矛盾的像一个怪物,希望有人在意她的死活,同时又渴望所有人都不在意。
“不行!”陆景淮扭过头,浓眉往下压,声音也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她轻轻的喃了一声,“你救的了我一时,救不了我一世的。”
就好像外婆,她也早晚也会离开。他这么好一个人,没必要碰上这些烂事。
高大的身躯愣住了,风吹的头发有些乱,心里又酸又涩,他转过身,眼神滚烫又炙热,
“我救的了你一时,就救的了你一世。”
他心里酸涩的要命,他一个从小顺风顺水的人,没有经历任何痛苦的人,想要得到什么从来都是轻而易举,他有什么资格,责怪她。
沉稳的声线像是在承诺一般,掷地有声。
下一秒,他像是害怕她不愿意相信那般,他害怕她说我们之间有关系吗。
眼眶里染上了哀求的神色。他长到这么大,他没求过什么人。但是,此时此刻,却无比卑微的求着一个人。
“你就当,为我,为陆景淮活,可以吗?”
可不可以为我生出活在这世上的勇气。
苏瑾时偏开视线,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今后的路要怎么走,又会走到哪里。天台的风很大,她知道外婆年数一高,不管怎样,总有一天都会离开她。
她曾经无数遍的告诉自己,等外婆走了,她的使命就可以结束了,没有任何眷恋的人和事,是生不出热爱的。
但是现在有一个人问可不可以为他而活。眼泪从咖色的瞳孔中滑落,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他说,为他活着。
陆景淮已经慌了,晃了晃她的手臂,声音沙哑,“好不好?”
说不定,说不定将来她也会有一个家呢,说不定不会再有人骂她“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呢。她抬起头把所有的眼泪都憋回去,“好。”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浓黑的眸子深而有力,被钉子刮破的衬衣被风吹起,露出长长的血痕,他带着些许的狼狈却又执着的沾着听她把话说完。
“你的手臂!”苏瑾时才看到他手臂上一道触目惊心的划痕,惊呼出声。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没事,一点都不疼,却又换成“那你陪我下去好不好,别在这里吹风了。”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楼梯处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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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淮随意的喷了几下云南白药,只是血痕有些深,没动几下,血又渗出来。皱了下眉,抓起旁边的消毒液洒上去,汗珠从额头上滑落,疼的好像是在有蚂蚁在啃食。
“不行不行!我们去医务室消毒一下吧!”
陆景淮连眉都没皱一下,“不用,小伤罢了。”
苏瑾时抓着白色的纱布,咬着牙给他缠上去,生怕再次弄疼他,用力的咬紧嘴唇。
陆景淮还是没能忍住伸手拨开她两颗小小的贝齿,笑道,“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脚步声急促。
瘦高个的男人走出来,面上已经有了轻松之色,步伐加快,对着陆景淮微微弯腰,说“放心!病人的情况很稳定,已经脱离危险了。”
纱布啪的一声滚到了地上。
陆景淮弯腰捡起纱布,所有神经在这一刻才算略微放松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去休息吧,都多久没阖眼了。”
苏瑾时动了动,准备起身,却被他扣住手腕,拉着坐下,“你躺我腿上,这边已经没空的位置了。”这边的椅子都是铁的,太冰了。
躺,躺他腿上?
旁边的瘦高男人看着自家少爷,面上露出些微妙的表情,三公子在撩人这件事上稳定发挥呀,连眼都不眨一下。
陆景淮看她眼底重重的乌青,扶着她的肩膀带她躺下,把外套脱下来轻轻的搭在她的身上,用手罩住她的眼睛,朝瘦高个的男人抬了抬下巴。
瘦高个:少爷,我也挺累的,你要不也抱我睡会?
还是很有眼力的退到了一边,少爷啥时候这么会体贴人了,在京北的时候,凶的跟那什么似的,但凡有个姑娘要跟他说话,看到他阴沉沉的视线,一般就被吓跑了。
长长的睫毛轻吻着他的掌心,有些痒,陆景淮却半点不想松手,大拇指轻按她的太阳穴,慢慢打转。
睡吧,从今往后为我活着。
他宽大的手掌还带着淡淡的药味,苏瑾时努力的撑着眼皮,可是身边有一个令人安心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没一会慢慢坠入了梦里。
醒来的时候,蓝桉的天已经完全黑了,里面已经点起了白炽灯,鼻尖处还有淡淡的药味。
抬眼看到流畅的下颚线,短发,凶冷的眉眼,还维持着之前入睡的姿势,脑袋处传来温热的体温。
苏瑾时匆忙的坐起身,有些不太好意思,嗫喏着嘴唇,不知道要说什么,谢谢这句话太轻了。陆景淮看到怀里的人起来了,头发微微翘起来,眼神微微躲着,明显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的样子,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进去看看外婆吧,她醒了。”
苏瑾时用尽全部的力气推开了房门,里面很安静,头发花白的老人躺在床上,还插着各种仪器。眼眶止不住的酸涩,她用指甲强硬的掐着自己,逼迫眼泪重新收回去。
轻轻唤了一声,“外婆。”
老人听到这声喊,本来无神的眸子忽然变得有焦点,低喃着,“瑾瑾。”
“在,我在呢。”掌心都掐红了,她还是没能忍住声音里的颤抖和哽咽,陆景淮倚在门口,听着她强硬的支起声音,心里宛如被插了一把钝刀,一下一下磨着,仿佛能感受到她所有的喜怒哀乐。
脚下像灌了沉铅,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就靠在门口,看不清脸上具体的神色,眼皮微微耷拉着,陆陉早已安排好一切的出国手续,他家在京北,家里早就在慢慢培养他接手一些产业。
京北的夏天不是很热,很平常的一个下午他就做出了来蓝桉的决定。他处在繁华之中,不是爱蓝桉的纸醉金迷,只是觉得,去南方吧,说不定南方有他想要的风景呢。
但是现在,隔着薄薄的墙壁,他腿上还是麻着的,却仿佛洞悉了一切命运的安排。
命运安排他们在这个路口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