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脏,快吐掉!”芙姝扒拉了一下盈娣的嘴,盈娣非常听话地吐掉了。不过很快,芙姝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因为还有许许多多双手,许许多多个死尸的头都在朝她们袭来!棺材板承受不住那么多死尸的重量,几欲裂开。芙姝将臂钏放回了菩提子里,又赶紧从里面取出了一柄短匕。这是她的嫁妆之一,也是她唯二的兵器。“姑娘,”盈娣留恋般蹭了蹭芙姝温热馨香的颈窝,闷闷地说,“我早已经是个死人,你莫要再费心救我,出去之后,记得给我上香,我给自己盖了座衣冠冢,就在这山坡后头。”
那鬼手死死拽着芙姝的头发,似乎要把她的头扯下来。芙姝被盈娣压着无法动作,只能吃痛地偏过头,颤着声喊疼。
盈娣听到芙姝头一次这样吃痛地喊,浑身一震,一张嘴,极其迅猛地咬下了那只手。
芙姝看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好脏,快吐掉!”芙姝扒拉了一下盈娣的嘴,盈娣非常听话地吐掉了。
不过很快,芙姝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因为还有许许多多双手,许许多多个死尸的头都在朝她们袭来!
棺材板承受不住那么多死尸的重量,几欲裂开。
芙姝将臂钏放回了菩提子里,又赶紧从里面取出了一柄短匕。这是她的嫁妆之一,也是她唯二的兵器。
“姑娘,”盈娣留恋般蹭了蹭芙姝温热馨香的颈窝,闷闷地说,“我早已经是个死人,你莫要再费心救我,出去之后,记得给我上香,我给自己盖了座衣冠冢,就在这山坡后头。”
外头的死尸全都是她杀的人,她杀了那么多,也该还债了。还完债,她便能自由地,谁也不亏,谁也不欠地离开这个世上。
“我的右边口兜还有一块平安符,我自己缝的,还没来得及开光,你能不能替我给阿禾系上?”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菩萨是邪物,大家都说进了庙的女人就没有出来过的。但是她没有办法了,她太痛苦,所有的家人都抛弃了她,而祂,至少还能提供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芙姝静静听着,嘴唇剧烈地颤抖,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眶好像消失掉了,眼泪不受控制地从那里汹涌出来。她疯狂地摇头,委屈地哭道:“不行……你的妹妹,你要自己养!”
盈娣像是听不到她说的话一般,芙姝甚至能从她漆黑的眼洞里辨认出一些感叹的情绪,她用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芙姝的面颊,生怕伤到了她:“姑娘,你是全天底下最好的女子,要是盈娣能早些遇到你,该多好……”
芙姝麻木地留着眼泪,只觉得自己的脸庞似乎被羽毛拂过。
盈娣说着说着,自己也哭了,不过很快,她的手臂便被外头的一双手给抓住了。
所有棺材板于此时全数断裂,她迅速反应过来,将芙姝护在身下,颤抖地说:“姑娘,我帮你打掩护,你带着阿禾离开这里。”
化为厉鬼的少女发出一声怒吼,嘶哑的声音里蕴含着孤注一掷的悲凉。她一头乌发飞舞,身体内的骨骼寸寸暴长,筋肉也从衣裳内崩开,反扑向那群失去理智的僵尸。
就趁现在,芙姝咬着牙,慌忙带着阿禾从地上爬起往屋外逃,小女孩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从她怀里挣扎地探出一个头往后看。
“姐姐,那是我的姐姐吗?”
“是。”少女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很清晰地传入了阿禾的耳边。
芙姝运转起自身内力,蛮横地用自己的身躯撞开那些僵尸,毫不手软地拿着短匕为自己开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僵尸,只知道他们脖颈中喷出来的血是冷的,是腥臭的,眼泪顺着溅到面颊上的血水流了下来,糊了她一脸。
可是还有那么多……那么多!
绝望慢慢笼罩在她的心上,但是她不能死,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又怎么能像现在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芙姝愤怒地咬紧了牙,眼底迸发出的锋芒直逼人心。
她每走一步脚底便嘎吱作响,若她没猜错的话,那些都是碎裂的骨片。上一次她可以以草为刃,如今她也可以利用这些骨片,化为她的盾与刃。
她闭上眼,抽调起身上所有的灵气,丝丝缕缕的白光自体内散发出来,流淌到地上。
慢慢地,无数碎裂的骨片似乎像感应到召唤一般,颤抖地从地上飞起,慢慢地糅合到一起,然后化为一把把尖刃,猛地割下了身前一排僵尸的头。
头颅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没了头的僵尸们颤颤巍巍地倒在了地上,脖颈内喷出一道高高的血线,屋内淅淅沥沥地下起了血雨。
芙姝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被这些僵尸的血粘住了。
她抽空抹了一把脸,操控着骨刃杀人,但是她并不熟练,身侧一个僵尸还没死透,又迅速地从地上暴起咬住她的胳膊,炸开一阵剧痛。
她小臂的骨骼被咬断了!
芙姝顿时疼得眼冒金星,可她脚上却没闲着,本能地将那僵尸给踹开了一丈远。
“什么丑东西也敢来咬我!”
凭借着勇猛狠厉的手段,少女硬是踩着无数尸骨,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替自己拼出了条血路。
芙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渐渐的她什么也听不到了,耳边嗡鸣不已,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与剧烈的心跳。
为什么要如此拼命呢?
只要轻轻地唤一声那个人的法名,他就会像神明一样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可是,若她不想把希望寄托给别人呢?
还是说,若她不求救,便只能迎来这样任人宰割的结局吗?
不,她不能这么想,她绝不能退缩,这世间还有那么多个盈娣,那么多个阿禾……
若是她连自己都无法做到拯救自己的话,又如何去拯救别人?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柴门被破开,又是一波无穷无尽的尸潮向她涌来。
芙姝缓缓瞪大了眼睛,身后已经被啃得不成人形的盈娣赫然发出一声尖利的鬼啸,抬手抓住几只想偷袭芙姝的僵尸,甩到了墙上,她的长发也携卷起无数僵尸的头颅,扭成了麻花。
“姑娘莫怕!”她笑着说。
芙姝被血泪糊得几乎看不清前路,可她仍旧攥紧了手中的短匕,同时加快了合成骨刃的速度,她爆发出了她的极限,心脏跳得快要裂开。
是了,她既然还能站在这里,就是因为她从来不信命,不信结局,她只信自己!
冲天的灵力突破了屋檐,惊动了墙的另一边的太华山弟子们。
弥空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张嘴道:“那是,芙姝姑娘吗?”
无数僵尸似乎像是闻见了上好的肉一般,转而疯狂地朝着芙姝的方向涌去。
见状,荀卿缓缓垂下手中滴血的剑,皱眉道:“僵尸全都朝着那边去了。”
……
不知过了多久,芙姝几乎成了半个血人,暴动亦终于有了停歇的架势。她抱着阿禾,堪堪倒在距离门口还有几步的地方。
还差一点点了,还差一点点,就能出去了。
她手脚并用地缓缓爬着。
而此时,一股股黑气蛮横地窜进屋内,贯穿了芙姝的身体。
盈娣正解决着残余的几具僵尸,转头便看见了这一幕。
是祂。
祂来惩罚不忠的她了!
盈娣几乎是目眦尽裂地嘶吼着:“不——别碰她!!”
在黑气穿过自己的身躯后,芙姝呆滞了一瞬。
她似乎掉入了一个深渊,深渊凝视着她,静静地同她说,放弃挣扎吧,放弃就不会这么辛苦了,放弃吧,就这样陷入沉眠……
可是她的脚仍旧不听使唤地挪动着,匍匐着,一点一点地往前攀爬。
好累,好累。
浑身像被灌了铅,芙姝擦擦额角的汗,已经能从刘海的缝隙里勉强窥见院中的月光,就快了。
她不禁想,师姐他们如何了呢,会不会早就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
那缕黑气像蚊子似的撺掇着她,芙姝忽然觉得很烦,想动手将它甩开,却怎样也抬不起手指。
身后忽然伸出一只干瘦的手,帮她挥开那团雾瘴。可是下一刻,那只手便炸开成了血雾。
芙姝愣愣地瞧着,愣愣地摇摇头:“不,阿盈!你快走,不要救我了!”
黑雾似乎被激怒了,逐渐变得巨大且汹涌,盈娣触碰到黑雾的部分都变成了血雾,眼里无法遏制地涌出了泪,她其实很疼,虽然成了鬼,却仍旧有人的五感。
因为有了五感,她做不到对同伴束手旁观。
她用空洞的眸子回望这座寺庙,在家里,她叫盈娣,在这里,她名唤毕舍质,出了嫁,她要随夫姓,众人谈论她的时候,会先说她丈夫的姓氏。
她这一生,似乎从来未曾拥有过自己。
不过还好,还好她在死前遇见了芙姝!
她的胆子是那样大,似乎从来不会被谁约束,她的手臂虽然还很瘦弱,但却足够有力量。芙姝宽容地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所以她今日忽然很想证明一件事。
她想证明她的出生并不是为了谁,她谁也不是,她只是她自己。此后她再也不会听谁的话了,她要听一听自己的话。
“不,姑娘,你还记得你曾说过什么?”她似乎笑了笑,语气是芙姝从未见过的温柔,“你说,我是千千万万个不幸的你,而你是千千万万个幸运的我。”
“所以盈娣救你,也是在救自己呀。”
她的声音逐渐消逝在空中。
……
芙姝爬了起来,似乎想抵御那股雾气,可是她才堪堪支起身子,便感觉自己被谁的力道一推,整个人连滚带爬地摔了出去。
一瞬间,似乎所有的东西都静止了,风不动了,耳边萦绕的鬼啸也消失了,什么都没有了。
啪嗒地一声轻响,一串佛珠从怀中摔了出去,她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伸出手去够,却怎么样也够不着。
她发出一声呜咽,随后大声哭了起来。
没有僵尸了,也没有盈娣了。
她攥着一团雪,呼吸被冻得逐渐稀薄。
周遭万籁俱寂。
哒哒——
少年拖着剑,浑身浴血,蹬着一对黑靴,呼吸凌乱地站在少女跟前,漆黑的瞳仁静静睨着那一串深檀色的珠串,夺目又刺眼。
他沉默良久,最终俯身拾起那串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