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瑾瑜一行人今日抵京的消息,昨天就已经送进宫来了。这套院子太久未住人,昨天皇后已安排人将正殿收拾好了,剩下两处偏殿里尚有十几个宫女太监在归置扫尾。方才太后、皇帝皇后赏赐的东西都还堆在院子里。瑾瑜的行李不多,对吃穿日用和屋里陈设也没什么讲究,唯独皇后赏的一幅字画甚合心意,被她挂在正厅当中最醒目的位置,越看越是喜欢。那是长平公主当年留下的旧物,装裱的绫子边已显得有些旧了,但字迹仍是亲切又熟悉。当真是见字如面,斗大的四个字将她当年的霸气和桀骜展示得淋漓尽致。
午后。
郑宴离刚回到京城,第一件事就是进宫汇报此行的见闻。
彻帝心不在焉地听着,脸上却是阴晴不定;郑贵妃小心翼翼地在旁服侍,生怕那愣头青弟弟又哪句不对惹得皇帝不高兴。
郑宴离倒是习惯了:反正皇帝但凡召见他总是有烦心事,脸色就没好看过;他越紧张反倒是越会挨骂,如今练就得心态极好——只是此行徒劳无功,甚至还当了几天囚犯,确实怪没面子的。
汇报完之后,他干脆垂手站在一边等着彻帝训话。
沉默良久,彻帝终于开口道:“你轻功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就让人给抓住了呢?还被关了好几天?”
郑宴离两手一摊:“习武之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很正常嘛!胜败乃兵家常事……”
郑贵妃悄悄瞪了他一眼:话是没错,但皇帝说得,你却说不得。
郑宴离马上改口:“是我学艺不精技不如人,请皇上责罚。”
彻帝突然打断他:“杨首辅三天前就回来了。”
呃,这确实有点意外。
“朕让你跟着他,你就这么跟的?”彻帝冷冷道:“事情办成这样倒也罢了——那李长平是什么人?任谁落到她手里,不死也得扒层皮!你在偷听的时候被抓,居然什么也没拷问、就这么毫发无损地放你回来交差?”
是很不合常理,但郑宴离也很委屈:我也想知道啊……
“算了,你回去吧。”
没等郑宴离再回话,彻帝像是放弃地叹了口气,摆手叫他下去。
郑宴离还挺高兴的:也许是气糊涂了?这次居然忘记骂我了嘿嘿。
刚转身要走,就听彻帝又缓声道:“大老远的办这趟差使也辛苦你了,回家歇几天吧!卫所里的事也不必操心,朕已找人代管。”
前半句听着还怪感动的,后半句……比当面挨了顿骂还要难过!我才走了几天,差使这就被人给顶了?
他刚想细问,彻帝却并不想多说,只摆摆手让他退下,郑贵妃也在一旁使眼色叫他快走。
郑宴离无奈,只得离开。
刚出了门口,就听郑贵妃轻声对皇帝嗔道:“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怎的还能信不过了么?”
彻帝却冷冷道:“你是没见识过李长平的手段!……那个女人,连鞑靼的王爷都能策反!郑宴离又没什么心眼,就算被她下了套都未必能察觉呢。”
“皇上信任他不就正因他本分厚道?如今却又嫌他没有心计……唉。”郑贵妃的叹气轻不可闻。
心里莫名失落。
准备出宫的时候,正遇上小太监们进进出出地搬东西,绫罗绸缎、古玩字画,还有西洋进贡来的各种稀罕玩意。
郑宴离瞧着新鲜,便问道:“这是宫里又添了新娘娘?”
那小太监一笑,答道:“国舅爷不知道,今天来了位郡主,要在宫里小住几日!皇后娘娘亲自过问的,钱公公也特意关照,奴才们哪敢怠慢?样样都是拣了最好的送去。”
郑宴离脑海中没来由地闪过一个名字,眼前一亮:“是瑾瑜?”
“正是呢。”那太监答道:“听说这次太子能平安还朝是她立的头功,皇上特赐了‘青川郡主’的封号——虽是郡主,宫里却是要按公主的规制来办……”
那小太监还没说完,郑宴离一心却想着小刀的事,当即又折返回宫里去了。
瑾瑜与太子是上午抵京,中午时皇帝皇后在宫中赐宴。
本来彻帝听到消息时挺高兴的,但听说瑾瑜也一起回来就不大痛快——那是长平公主派来的人,偏偏她又是镇国公主的女儿,还刚立了头功,一时也想不到什么由头撵她。
勉强走了个过场,彻帝便离席去郑贵妃宫里躲清静,偏又遇上郑宴离好死不死赶在这时候回来交差,一肚子怨气便全撒到他身上了。
不过郑宴离也不在乎,现在他满脑子就只有小刀——长平公主说她来京城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着?终于可以知道她到底是用什么法子逃出诏狱了!
一想到这事他就兴奋,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就奔凤阳殿去了。
瑾瑜也是万没想到,今天被册封之后,曾皇后便特意安排她住在长平公主旧时的寝宫,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
长平公主是嫡公主,又深得先帝宠爱,因此这凤阳殿也是离坤宁宫最近的一套院落。但因彻帝极为厌恶长平公主,在八年前她离京之后,凤阳殿便立刻被清理一空并贴了封条,至今都一直空着。
其实瑾瑜一行人今日抵京的消息,昨天就已经送进宫来了。这套院子太久未住人,昨天皇后已安排人将正殿收拾好了,剩下两处偏殿里尚有十几个宫女太监在归置扫尾。
方才太后、皇帝皇后赏赐的东西都还堆在院子里。
瑾瑜的行李不多,对吃穿日用和屋里陈设也没什么讲究,唯独皇后赏的一幅字画甚合心意,被她挂在正厅当中最醒目的位置,越看越是喜欢。
那是长平公主当年留下的旧物,装裱的绫子边已显得有些旧了,但字迹仍是亲切又熟悉。当真是见字如面,斗大的四个字将她当年的霸气和桀骜展示得淋漓尽致。
这时,可巧一人也正来到门口,同样抬头望见那幅字,口中喃喃诵道:
“‘人有所操’。”
他读书不多,想来大概是有什么典故?
但奇怪的是,通常字画的落款都是题在左侧,偏这幅字却是反过来的,也看不出题的是什么,瞧着总有股说不出的怪异。
“你读反了。”
瑾瑜回过头,语气淡淡地纠正道。
“啊?”
突然就觉得那四个字无法直视了。
郑宴离表情复杂,但随即妥协:“抱歉,是在下才疏学浅……不知这幅字是有何典故?”
“没什么典故,纯字面意思。”
……行吧。
瑾瑜笑容狡黠,上下打量他一番,见此人眼神清澈,眉目俊美,身姿挺拔,一身飞鱼服——锦衣卫?
郑宴离见她一身寻常装扮,不是宫女,也不像嫔妃;身材高挑,明眸如星,无论气质还是言谈举止都完全不像是宫里的女人——新来的?莫非她就是那位‘青川郡主’?
瑾瑜深知锦衣卫都是皇帝的心腹,一时加了小心,多看少问;而郑宴离闯入后宫寻人原就是件犯忌讳的事,一时也拘谨起来不敢轻易与她攀谈。
突然间谁都没再开口,安静得有点尴尬。
“你在这做什么?”
这时,殿门口传来郑贵妃的声音,不悦道:“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