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栋咧了咧嘴,笑得像一只黑眉大眼的大狼狗:“你的眼光太差。那个医生和洪橙才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洪橙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符合他口味的物件儿。一旦他知道洪橙本来的样子,就会离开她。相反,我更了解她。在我面前,她不用掩饰自己。因为从遇到她的那天起,她就是我的命。就算在一起时间长了,烦了,腻了,可人不会不惜命。”林栋痞里痞气地又是一笑:“和你说,你也不懂。”邹长明听他说完,白了他一眼:“不就是舍命么,我的命也早交给别人了。这有什么好说嘴的。”
邹长明被林栋带到江边的一艘单篷小渔船上。船板上散乱着渔具、铁锚和一些生活用品。
林栋让邹长明坐进船里的小桌前。他弯腰忙活了一会儿,很快就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葱油面,外加一小碟醋卤汁,推给邹长明一碗:“饿了吧?就乎吃点儿。”
见邹长明盯住船舷上一条斧凿的印痕看,解释说:“被以前一个工友带人砍的。他叫孙达。白烁那个姓黄的助理让他来找我麻烦。他们也在找你。
还好船主没怪我,他说这里再过两个月就要禁渔,到时候这边所有的渔民都要上岸了,将来这一片儿会盖个生态公园。船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见邹长明没有动筷子,他也不着恼,低头呼呼啦啦地自顾自吃面:“咱们山西人几顿不吃面条,就馋的不行。”
见他吃得香,邹长明也勉强拿起筷子挑着吃了两口,“洪橙和我提过你。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林栋放下筷子,剥了一颗生蒜,一嘴蒜味儿地咧嘴一笑:“是不是奇怪她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大老粗?”
邹长明嗯了一声,淡淡地说:“还是那个医生更配她。”
林栋的脸拉了下来,都快掉到碗边了。他把邹长明正在吃的那碗面不客气地又端过来,呼啦一下统统倒进他自己的碗里。
邹长明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慢慢咽下嘴里的面,又从桌上的抽纸盒里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嘴:“说吧。洪橙让你来找我做什么?不会就是来抢面吃的吧?”
林栋一边呼哧呼哧地吸面,一边口齿不清地说:“她让我捎句话给你——你在她心里从来都是个好警察,没变过。”
邹长明的眼圈微微一红,眼前仿佛又浮现那个胖女孩来所里找自己的模样。
那天下大雨。洪橙的身上被淋透了。头发都贴在脸和脖子上。一看见他,就跪了下来,把手里一张被她攥得皱巴巴的纸条交给他。他接过来,看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葛凯风在小公园,有危险。
纸条上的字迹有大有小,一笔一划,横不平竖不直,很像几岁小孩信手写的。
洪橙抽抽搭搭地边哭边说,有人往她口袋里塞了这张纸条。她就给她爸看了,洪齐州才去小公园找葛凯风的。可是现在没人理她,还说纸条是她自己写的。
想到这里,邹长明深吸了一口气,半天才说:“你跟她说,当年我没帮到她,对不住她。但是那句话还是作数的。”
说完,他站起身就要走,林栋立即站起身,超到他前面,拦住他:“话我会带到。下面是我要问你的。水泥厂那天,高晟和石海龙怎么会在那里的?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害得洪橙差点就被炸死在里面?”
邹长明又深吸了一口气,不自主地闭了闭眼睛。
其实那天警察要是不出现,那个人原本的计划是让郑昕以沈清的安全威胁洪橙,设法把洪橙带到水泥厂,让她录一段视频——承认是她绑架了 318 案的那几个被害人。并且按照他们写好的脚本,说她做那些事,都是为了找白家报仇,再让她细数这些年白家在南山干过的那些缺德事。最后,摘掉她脸上的面具。
只是,邹长明从一开始就不赞成用这种让洪橙背锅的方式,来迫使警方彻查白家和胜龙公司。
三月初的时候,他听说石海龙偷偷回到南山了,就躲在以前一个小弟家。他就想到可以从石海龙这种和白家密切相关的人下手,引起媒体和警方的注意。于是他背着那个人,悄悄让人给石海龙带话——29 号晚上,他会把洪橙交给他。
去年高晟和张艺淼在太阳广场的事一传开,他就猜到是洪橙做的。因为高晟、张艺淼当年在水泥厂就是这么欺负她的。她只不过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罢了。
所以,他也料到现在石海龙和高晟急着报复洪橙,肯定会上钩。
只是,原本他想让郑昕拍下他们两个作恶的视频后就撤,他这边向警方 110 指挥中心报案,让他们赶去水泥厂救洪橙。
只要警方一赶到,就会搜出厂里有任继霞和黄文斌住过的痕迹,还有那台登陆境外平台,播过互杀视频的电脑。到时候,他再设法把整件事的细节透露给南山的媒体,这两个胜龙的前任高管就死定了。
警方也会连着胜龙公司一起调查,拔出萝卜带出泥,白烁那小子在办公大楼里,肯定也会坐不住的。人一绷不住,就会犯错。他就能再找机会浑水摸鱼,让白烁也跟着完蛋。
只是,警方的动作太快了。那晚,他望着在他家楼下蹲守的警车,就料到会出事,于是套了老婆的女式外套溜下楼,开车赶去水泥厂。
半路上,他接到郑昕的电话,得知他们赶到水泥厂后,才发现有两个警察跟着他们,人已经被高晟和石海龙撂倒了。
他听完后,就知道不好。之前,他就不想用郑昕。作为一个老民警,他太熟悉警察办案的思维方式了。郑昕和这两个人的关系都太近,肯定会引起警方注意,打乱他们的步骤。
可那个人坚持要用郑昕,还让她主动来找自己。现在,他们果然在郑昕这个环节出了问题。
郑昕不能再留了。还有高晟和石海龙,那个人听他说完,在电话里马上说。
他赶到水泥厂,救了那个警察,还报了警,又用警察的枪把高晟和那三个石海龙带来的人先解决掉。枪口瞄准郑昕的时候,他有些犹豫,直到看见她点火烧仓库,要炸死里面的洪橙,他终于扣下了扳机。不过,他没找到石海龙,就匆忙离开了。
可是现在就算他告诉眼前这个叫林栋的家伙,告诉洪橙,甚至自己那些曾经的战友,他们会信吗?
想到这里,他长叹了口气,转身看向林栋:“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想让警方正好抓住高晟和石海龙两个。我现在还有一些事没做完……”
“是杜璇吧?”林栋骤然打断他。
邹长明没有回答他,表情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你很喜欢洪橙?”
“当然。”
“喜欢到什么程度呢?你和她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栋咧了咧嘴,笑得像一只黑眉大眼的大狼狗:“你的眼光太差。那个医生和洪橙才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洪橙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符合他口味的物件儿。一旦他知道洪橙本来的样子,就会离开她。
相反,我更了解她。在我面前,她不用掩饰自己。因为从遇到她的那天起,她就是我的命。就算在一起时间长了,烦了,腻了,可人不会不惜命。”林栋痞里痞气地又是一笑:“和你说,你也不懂。”
邹长明听他说完,白了他一眼:“不就是舍命么,我的命也早交给别人了。这有什么好说嘴的。”
“哦?不会是杜璇吧?”
“喜欢一个人,就没有回头路。”邹长明不置可否地说,“就算明知是个死局,还得走下去。”说完,他推开林栋,就要走。
林栋又上前拦住他:“洪橙让我劝你去自首。这些年你冲着杜田宇的面子,为杜璇做了不少事,该收手了。”
“好。”老邹认真地点点头,与此同时却从兜里摸出一根电击棒,按动开关,对准林栋的脖颈戳了下去。
电流噼啪作响,发出一寸多长的蓝色电弧,林栋的身子也随之抖了几抖,晕倒在船板上。
沈洁在市局门口快速跟上聂禹的脚步,钻进他的车里:“聂队,怎么又要去找杜璇?”
“专案组收到一份包裹,里面是一些银行往来账目。经侦那边才理清楚,原来杜璇负责的几个分公司的账户通过一个境外账户,辗转给邹长明在温哥华的儿子汇过几笔钱。总数有四百多万了。”聂禹发动车子,边开边说,“还有,何敢之前不是查到郑友全出事那天晚上,野百合附近一家烧烤店的监控探头拍到一个打扮很像洪橙的女人,和郑友全搭过话?”
“嗯,我听他说过。”
“技术科这几天又比对了一下,那个女人不是洪橙,更像是杜璇。就是摄像头拍得不够清楚。”
“好家伙,她果然有份儿。难怪上次去问她,光顾着撇清关系了。咱们现在还不能抓人吗?”
“还不行。两样证据都不够硬,还要顾及杜局的面子。一抓肯定惊动一堆人来说情,不如再去敲打敲打她。”
两个人很快到达杜璇的办公大楼。这次聂禹没有和女助理预约,带着沈洁直接闯入杜璇的办公室。
看见他们,杜璇的脸上倒是看不出来什么明显的情绪,不慌不忙地让追在他们身后的女助理先出去。
“聂队长,怎么又来了?不知道这次我还能帮什么忙?”杜璇露出礼貌性的微笑。
聂禹和她客套了几句,就让沈洁把烧烤店的视频给她看。
“这根本就不是我!我怎么会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杜璇还没看完,就立即表态说。
“那这个呢?”沈洁又把一沓账目汇款材料的复印件摆在她面前。
杜璇拿起来,仔细翻了几页,惊得马上站了起来:“这……不可能!你们是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的?”
“这我就不方便透露了。我们来,就是想找你核实一下。”聂禹紧盯着杜璇。
“这是有人陷害我!这些汇款,我压根儿就不清楚!我给邹长明的儿子这么多钱干什么?公司是我老公的,我哪敢随随便便挪用这么多钱!”
“杜总怎么一看见金瑞嘉的名字,就知道是邹长明的儿子?人家可是跟着母亲姓啊。我记得上次好像是说……99 年以后就不怎么不联系来着?”沈洁在边上忍不住插嘴说。
杜璇的脸色微微泛白:“啊,以前他带儿子来我家吃过饭。就是因为不跟他姓,我才有些印象。”
“杜总真是好记性。其实我们也觉得搞不好是个误会。所以才想听听你的解释。”聂禹客气地说,只是眼神犀利如钉。
杜璇沉吟了一会儿,咬着唇说:“这样吧,你们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找财务查个清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聂禹点点头。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手机,问杜璇他能不能去阳台上接个电话。
杜璇听完呆了呆,但随后还是点点头。
聂禹捏着手机,推开落地玻璃门走上露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门被他随手一带,并没关上,在他身后虚掩着。
沈洁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隐约听见他在阳台上激动地连声说:“什么,她醒了?太好了!我和沈洁马上就到!”
谁醒了,难道是送到一中心的郑昕?沈洁如坐针毡地瞟了一眼对面的杜璇。后者仍然不动声色地坐着。
等聂禹回到办公室,马上和杜璇告辞。和上次一样,杜璇还是喊来助理,让她代自己送客。
“聂队,是不是郑昕醒过来了?你刚才那么大声,我都听见了。”一走出写字楼,沈洁就急不可耐地问。
“傻丫头,就是要让人听见啊。”聂禹笑了笑,让沈洁上车。
“什么意思?”沈洁望着聂禹那张略带沧桑文艺感的大叔脸,忽然转过弯来,“你这是引蛇出洞?太棒了,我怎么就没想到!”
“也不全是。郑昕病情逐渐稳定,的确也快醒了。我们马上就去医院。说不定等我们到了,她就醒了。”
聂禹把车才开了一公里远,手机又响。这次,沈洁清楚地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
聂禹握着手机,只是嗯嗯地点头,蓦地脸色一沉,挂了电话。他把车靠边停下后,自己下了车,又把车钥匙交给沈洁:“我家里有点事儿,得回去一趟。你开车立即去一中心。记住,必须等着郑昕醒过来!”说完,他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沈洁目送着他逐渐走远的身影,半天才想起来发动车子。其实她听彭嵩八卦过,聂队是 78 年的,家里是警察世家,也是省刑侦总队里最年轻的队长。他三年前就离婚了,有个 11 岁的儿子。
刚才那个电话,是他前妻还是女朋友打来的呢?仅凭声音就能听出来,应该是一个教养很好的女人。不然他这种工作狂会接了电话,就放下案子,急吼吼地去找她?
她心不在焉地痴想着,居然开过了一个路口。唉,沈洁啊沈洁,关你什么事儿呢。你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那样骄傲刚强的西北汉子,当然喜欢温柔解语花。她沮丧地绕了一大圈,才驶回原先通往医院的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