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拿不准这两种人背后的靠山是什么来头。方芳芳低下头,贴着那头蓬松的发卷轻声说:“我知道,但是你背后没人。你没有靠山,只有你自己。”不知是被这话震慑住了,还是被说话的人身上的气势震住了,李淼深深地吸了口气,妥协了。刚才她脱口而出那个姓孙的果然是孙鹏。“这地方以前是他家的。96年我就看中了,他一直不肯卖。”李淼狠狠地抽了口烟,白色的烟雾把她和两个来访者阻隔开。那男人确实是个孤儿,二马路35号是他父母留下的一所旧房。双亲早死,孙鹏就把房子翻新开了饭店,生意一直不愠不火。
时间是不会静止的,它残酷无情,挟裹着万物奔涌向前。但总有些东西会忘记前进,永远停留在某一个时刻。
淼淼 ktv 就是这样。
贾楠和方芳芳还以为自己穿越回了 90 年代。整个 ktv 从石膏花吊顶到拼色地板都带着浓浓的旧时味道,时间似乎漏掉了这个地方,让整座建筑停止在了上世纪的某一天。
店是这样,老板娘李淼也是这样。
不到五点钟,李淼已经画好了妆。纤细的眉毛配上浓郁的眼影,再加上屋里暧昧不明的灯光,她简直跟墙上那张旧海报里的美人一模一样。
可惜美人终究敌不过时间,当她微笑的时候,烟熏眼妆下到底还是露出了几条明显的鱼尾纹。
俩姑娘跟着她进了一楼的办公室。
这家 ktv 没有大厅,一层全是包间,办公室在一楼最里面。这是一个小套间,外面摆着桌子沙发和不少挂满了礼服的衣架,里间不知做什么用途。
一坐下,李淼就点了根烟。她靠在软垫椅子上听贾楠说话,但眼睛却一直停留在方芳芳脸上。
没等贾楠说完,她就坐到了方芳芳身边。
这一下动作有点大,围在脖子上的茶色披肩滑了下来,脖子下那一抹澎湃的波涛就这么拍在了对方的胳膊上。
“我这儿又不是居委会,什么孙鹏刘鹏王鹏,他们又不会在我这儿报道。”
话是对着贾楠说的,但李淼的目光和半拉身子却黏在方芳芳身上:“你多大了?”
涂满了蔻丹的手指在方芳芳胳膊上打着问号,被她一把按住推开:“我是女的。”
“这我能看不出来嘛?”李淼笑盈盈地在她下巴上捋了一把:“从古至今只有女人懂得欣赏女人。大美女,你是想找个轻松点的工作嘛?”
这都哪跟哪?
贾楠把方芳芳拽到一边,自己坐在她俩中间。
“老板娘,我们不是来找工作的。我的一个朋友失踪了,这个叫孙鹏的人知道她的下落。他的户籍登记地址写的就是你这里,你看……”
“我看你该走了。再过一会儿就该营业了,你在这里不合适。”
摸不到帅姑娘,李淼的脸色立马就垮了下来。她把剩下的半根烟摁灭,走到一旁套上件带垫肩的大西装。
接着,她就开始对着墙上的落地式镜子整理起头发来,目光扫到贾楠,她略一挑眉:“还不走?丑话说在前头啊,来我这里唱歌的可都是男人,你俩要是想留下就得换身衣服。”
进门的时候贾楠就看见了那些花里胡哨的裙子,不是前面少一块就是后面缺一点,是批发市场上成色最一般的那种舞台装。
这个 ktv 做的什么买卖,不言而喻。
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是孙鹏的户籍住址?
贾楠挡住她打量方芳芳的视线:“老板娘,你刚刚以为说姓孙的又来了,这个姓孙的人是孙鹏吗?”
贾楠挡住她打量方芳芳的视线:“老板娘,你刚刚以为说姓孙的又来了,这个姓孙的人是孙鹏吗?”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笑。
李淼歪着头,从镜子里注视着身后的贾楠:“小姑娘,我让你们进来是以为你们想找工作,不是因为什么姓孙的。既然你不找工作就走吧,一会儿我这里开始进客人,要是看中了让你去陪唱歌,那我可就不好办了。”
“你……”
“老贾。”方芳芳抓住了贾楠的胳膊拉回去,自己走到了 ktv 老板娘身后。
她比李淼高半头,对方那头卷发散发着强烈的啫喱香味,刺得她想打喷嚏。
“老板娘,实话跟你说,孙鹏欠了我不少钱,找不到他的人我也得找到他的亲戚。要是今天找不到,明天我就多带几个人每天来这里打卡。包厢钱我出,我们就在大厅里坐着等。”
“行啊,开店做的是八方买卖,感谢美女给我们创收哦。”
“我得感谢你,我们厂里的工人累了一年,也该享受点福利。人数也不多,200 多号吧,你看你这包间有多少,我提前给你付定金。老贾?”
“我得感谢你,我们厂里的工人累了一年,也该享受点福利。人数也不多,200 多号吧,你看你这包间有多少,我提前给你付定金。老贾?”
突然被叫到的贾楠啊了一声。
“市公安局不是正在开展平安宋城的治安活动吗?你就写写这事,ktv 员工给建材工人送温暖,《宋城日报》一发,市局和芝麻镇派出所肯定会来关照。”
老板娘的表情变了,一双凤眼看完方芳芳又去剜贾楠,凌厉得能喷出火来。
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那张脸就恢复了平静。
李淼转身直视她:“原来你们是记者。那又怎么样?老娘在八陵县做买卖的时候你们还吃奶呢,甭想吓唬我。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做生意两种人不能惹,一种是老人,一种是女人。”
这句话方芳芳是知道的。
做开门生意,难免遇见各种麻烦。一般情况下,寻衅的人看见当家的是男人,那就当面锣对面鼓的闹。但要是对家店里坐着老人或女人,那就要犯嘀咕了。
做开门生意,难免遇见各种麻烦。一般情况下,寻衅的人看见当家的是男人,那就当面锣对面鼓的闹。但要是对家店里坐着老人或女人,那就要犯嘀咕了。
因为他们拿不准这两种人背后的靠山是什么来头。
方芳芳低下头,贴着那头蓬松的发卷轻声说:“我知道,但是你背后没人。你没有靠山,只有你自己。”
不知是被这话震慑住了,还是被说话的人身上的气势震住了,李淼深深地吸了口气,妥协了。
刚才她脱口而出那个姓孙的果然是孙鹏。
“这地方以前是他家的。96 年我就看中了,他一直不肯卖。”李淼狠狠地抽了口烟,白色的烟雾把她和两个来访者阻隔开。
那男人确实是个孤儿,二马路 35 号是他父母留下的一所旧房。双亲早死,孙鹏就把房子翻新开了饭店,生意一直不愠不火。
彼时李淼在八陵县已经做了 5、6 年,也存下了不少的本钱。那时候八陵县的 ktv 已经非常普及,连中学生都会去玩。
“他们可不是干唱歌,有的还要吃荤肉。就这样都有那些不开眼的小店敢接,没多久就全被查封了,该!”
“他们可不是干唱歌,有的还要吃荤肉。就这样都有那些不开眼的小店敢接,没多久就全被查封了,该!”
对这种生意,李淼嗤之以鼻。她店里的姑娘只陪唱陪聊,客人要吃肉自己去谈,有专人负责对接,和店里无关。
“我在县城呆烦了,就想换个竞争没那么激烈的地方,芝麻镇就挺好。交通方便,开店的也不多。我把这地方筛了两遍,看中了这块地方。”
一开始孙鹏死活不肯松口,他那饭店是自己的房子,每月又不用交房租,赚多赚少都能过。所以不管李淼怎么谈,他都不肯卖。
不料第二年也就是 97 年,孙鹏突然改了口说急需用钱。李淼很开心,用 20 万买下了这地方。
“20 万?”
白家要的彩礼可是 35 万,20 万可不够。但此时是 1997 年,离孙鹏和白鸽结婚还有 6 年。
李淼挑了下眉毛:“对,他就是为了凑彩礼。有人给他介绍了个还在上学的学生,也不知怎么就把他迷住了,急着凑钱。他拿了我 20 万之后,还在我这做了两年饭。可能是我太好说话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老往这跑。”
烟头狠狠地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李淼吐出最后一口烟。
最近一个多月,已经消失了好多年的孙鹏突然出现在 ktv 门口。李淼还以为他是回来当厨子,谁知这家伙却说自己当年卖的太便宜了,要老板娘补差价,50 万。
这就是敲诈。哪有事隔 10 来年再反悔的道理?
李淼不同意,孙鹏就隔三差五来闹,不营业的时候就拿着手电望远镜在门口晃。店里的姑娘们不厌其烦,李淼这才叫了附近几个闲汉来店里坐着。
“那他今天还会来吗?或者你知道在哪能找到他?”贾楠有点着急。
老板娘挑了下唇角,没说话。方芳芳补了一句:“我们去找他的麻烦,他就没空再来骚扰你了。”
“石桥村白家,他前岳母住那。”李淼回答得非常痛快:“昨天我把他撵出门的时候,他说他这次是回来收帐的,还说我和他前妻的父母都欠他钱。”
5 分钟后,车子冲上了前往石桥村的路。
开车的郑钱把档位换到最大,贾楠则一拳锤在座椅上:“我早该想到的,白叔叔那么需要钱养儿子,怎么会突然请假回家呢?是孙鹏找上门了!”
“要不要报警?”方芳芳掏出了手机:“这家伙太危险了。”
“报警怎么说?怀疑他要杀人?万一他没动手,警察一来刺激到他怎么办。”
听了半天的郑钱终于忍不下去了,出声问:“二位,咱们到底是干什么去?盖个民宿怎么还摊上杀人了?能费神跟我解释一下嘛?”
车里安静了一瞬,贾楠和方芳芳对视一眼,俩人眼中跳动着同样的想法:对啊,这不还有个帮手吗?
可怜的理工男被迫加入战队。
另一边,石桥村。
芝麻镇紧邻邙山余脉,石桥村就在半山腰上。由于地势起伏很大,村里的房子都是高低错落排布,每家每户之间隔得距离都不算近。
尤其是白鸽家,他家的房子建在村子最南边的犄角上,上下左右都没个邻居。平时要想借个什么东西,跑到最近的村民家里也得沿着山路走个十来分钟。
尤其是白鸽家,他家的房子建在村子最南边的犄角上,上下左右都没个邻居。平时要想借个什么东西,跑到最近的村民家里也得沿着山路走个十来分钟。
所以不管白家婶子平时在屋子里怎么嚎叫,都不会引来邻居好奇的目光——根本没人听得见。
就像现在,白婶指着面前的人不断的尖叫,可这叫声却没有招来任何人。
脑梗后遗症让她的右半张脸嘴歪眼斜,四轮拐杖被人丢在了屋外,她只能仰面坐在地上,指着站在她面前的人绝望的呼喊。
那喊声含糊不清,只有几个音节。在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里,这喊声显得无比应景。
她喊的是:鬼,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