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虹从楼梯间出来时，已又是很稳重的小钟老师。她看了眼时间，快到下班的点儿，于是加快脚步朝院办走。不料，刚走近听到虚掩的门里在争执。“你凭什么说我删了邮件？”“你来试探我做没做PPT，我问你是什么事情需要讲PPT，你不说话，然后公邮里那封申请奖学金的邮件就没了，不是你是谁？”“我是没告诉你，不代表我删邮件，你没证据就发帖说我，你就是造谣诽谤！”钟虹很快听懂在吵什么。为了奖学金争得你死我活嘛，她上学时也经历过，很厌倦。
钟虹从楼梯间出来时，已又是很稳重的小钟老师。她看了眼时间，快到下班的点儿，于是加快脚步朝院办走。
不料，刚走近听到虚掩的门里在争执。
“你凭什么说我删了邮件？”
“你来试探我做没做PPT，我问你是什么事情需要讲PPT，你不说话，然后公邮里那封申请奖学金的邮件就没了，不是你是谁？”
“我是没告诉你，不代表我删邮件，你没证据就发帖说我，你就是造谣诽谤！”
钟虹很快听懂在吵什么。为了奖学金争得你死我活嘛，她上学时也经历过，很厌倦。
“叩叩”两声，钟虹轻轻推门，哪想到一个东西扑面飞来，她本能用手挡住脸。
“哐当！”
飞来的不锈钢保温杯砸墙上，大片水洒出来。女生拔高tຊ调门儿惊呼，院办老师慌张地凑到钟虹身前，“没受伤吧？”
钟虹没作声，只想赶紧逃离是非之地，抬手递文件，可手居然不听使唤，是麻的。她看过去，蹭掉一块皮，血在往外渗。
“老师，这是行政批完的文件，高老师说要交给院里的人事秘书。”
对方赶紧接过，关心她要不要去医院。刚还斗鸡一样的女孩都蔫了，傻站着不敢讲话。
“不用，没大事儿”，钟虹看了眼两个女孩，“您先处理要紧事吧。”
话音未落，她已经往门外走。
出了楼门，钟虹边走边在包里找随身带的创可贴。忽然，一道影子罩住她。许是因为此时只有两人，柠檬草的气味明显起来。
钟虹抬头，“你还要找我说那事啊？”
乔岳西嘲弄地笑，“谁说我找你了，就这，你还说我自恋？”
钟虹错开他往前走，又实在憋闷，扭头问，“那你怎么还在这？”
“大姐，这是计院，我地盘。”
钟虹发讪，想自己看起来肯定是个普信女。她抬着作痛的左手要走。不料，乔岳西脸色骤变，“你手受伤了？”
她不回答，加快脚步离开。
“不能吧，刚推我那一下你手就受伤了？哦好像是胖了之后关节会压力大，瞅你这份量，得多注意啊。”
钟虹抬头瞪过去。这人嘴欠的，她当初是看上他什么了？
乔岳西接到她视线，束手抿嘴，只一秒便继续，“可别去校医院，那地方破极了，得去大医院看。”
钟虹甩头走开，肩膀却忽然被按住。
乔岳西以一种她不通晓的技巧，推着她的肩膀转了个方向。他手上的劲儿不容置疑，语气却轻柔，“治疗不到位会留病根，还会耽误你工作，好好看一下吧。”
钟虹要挣开，又听到他说，“不然我可叫120来了，回头大家都猜你咋了，你肯定会出名！”
这一句威胁又变成小学鸡语气。钟虹一向讨厌引人注意。乔岳西当然知道，见她转身往西门方向走，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跟上，一脸勉为其难地说他知道哪有大医院。
工作日的医院，人流如织。
钟虹到门口才想到，万一遇到给她看过病的医生，怕是会在乔岳西面前败露。她戴上口罩，看诊一路都偷感很重，请乔岳西帮忙去跑缴费的事。
“你咋还使唤上我了？”
“来都来了，别白来吧。”
“我是来串门的，之前我有项目在这院影像科做”，乔岳西接过她身份证走了。
钟虹坐椅子上，望向不远处的乔岳西。他居然跟一个小大夫聊了起来，说的还真是图像识别AI怎么定位肿瘤。
他的神色很谦逊，而那个医生很明显蛮欣赏他。男人总是更爱男人的。钟虹忽然感到一阵酸涩，面对比自己发展得好的初恋，自卑感更甚，她绝不能被发现生病，惨兮兮的。
乔岳西走过来时，钟虹一瞬不瞬看着他。他作出嫌弃的表情，问她怎么这眼神。
“欣慰啊，跟看见儿子出息了似的。”
“说得跟我喊你妈你敢认似的。”
钟虹掏出手机，“欸，乖～我把钱转你。”
乔岳西僵住只半秒，而后如有准备一般，亮出个人名片二维码。钟红也有准备，“不用加微信，你给我收款码就行。”
乔岳西轻哼一声，滑到付款码。
旁边的女患者咋舌。刚刚看这男生跑前跑后，还羡慕得在心里骂自己那死人男友，合着这俩人连微信都没有。
乔岳西看前面等照X光的还有三个，便坐到钟虹旁边，趁机提起Transline的事。
钟虹：“你为什么非找我？英语好的去外院一抓一大把。”
“你是熟人啊，肯定能便宜点。”
“……”
他这算狗眼看人低吧？钟虹让自己冷静，庆幸刚才没多问一句，他不会是借这事接近她吧。她发誓，再自作多情，她就是狗是熊是乔岳西。
乔岳西：“开玩笑的，主要是你干活我放心，你这么要强一人，做不好肯定自己先急。我觉得我们志同道合，你肯定还有翻译梦想对吧？”
“不，我梦想当全世界最自私的人。”
乔岳西愣，下一秒努出所有可怜劲儿，“我要是给你跪下，这茬能过么？”
钟虹垂下眼，语气变诚恳，“我是真的躺平了，这些年，我从外到里都变很丑。”
“啊？你少凡尔赛，这不挺好看么。”
钟虹愣，缓缓对上他视线。他真挚的眼神，和说她名字好听的小时候一样。钟虹心跳忽然加快，以至于想问，这种时刻叫浪漫么？她戒断太久，已丧失判断标准。望着他有些浅的瞳仁，她告诉自己，这不是浪漫，乔岳西甚至从不是她的理想型。
所以她当初才敢毫无顾忌地问，“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在早恋？早恋具体是干什么？”
“你找个人试试不就知道了。”
“找你行么——”
“行”，他抢答，清了清嗓子继续，“虽说挺为难吧，但这不是为朋友两肋插刀么。”
钟虹至今都记得他眉心的褶皱，眼睛里灯芯般的两点光，都像画上去的，让她无法确定他真实想法。他们的恋爱，开始得如此儿戏。
“咳”，钟虹胡乱找话说，“我看介绍写upstream AI, 你起的名字？”
“对啊你教的，这你也忘了是吧。”
钟虹的心底一沉，这大哥表情怎么如离了一百次婚的男人，叫她在怼他戏多和安慰他之间举棋不定。此时她看得很明确，甚至明确感知到，得吃一颗药才能稳住情绪。
幸好，轮到她去做X光了。
等把片子拍好回到诊室，大夫冲跟进来的乔岳西来了句，“病人家属？”
乔岳西点头，把门关好的架势尽显稳重。钟虹懒得纠正，急着听大夫诊断。结果大夫看半天后，居然问她，“你这无名指骨折过？”
钟虹脸色突变，脑海里滑过自己挥手出去的画面，理智在催她快找说辞，越催越慌张，余光瞄到乔岳西凑过来看。
她矢口说，“嗯不小心压到。”
“以后得注意啊，这次伤在软组织，给你开个药膏，还有就是表面创口别沾水。”
大夫这语气说明只是小伤。乔岳西却立刻说，“她云南白药过敏，麻烦您别给开这个。”
钟虹睫毛微颤，用力垂下眼，忍住不去看这个记忆力过于好的人。
高中时钟虹生病，总是乔岳西陪她。有一次她在学校忽然肚子剧痛，也是他送她到医院，结果查出是尿道炎。那时候查血常规，大夫就说不太对。正常人血液呈弱碱性，PH值应在7.35-7.45之间。钟虹卡在7.35.
兰姐立刻打给钟林。钟林说：“你打给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医生我不会治！行了我还忙着，挂吧。”
然后兰姐哭了，钟虹忙安慰她。
后来每到大考前，稳坐第一名的钟虹都会不舒服，乔岳西便陪她去医院，帮她要第二名的笔记。第二名忍不住揶揄，怎么总挑日子生病，是不是她考第一的特殊方法？
她也说不清原因。可能是课业压力，可能是爸妈即将崩坏的状态，也可能是……确知岳西在，所以敢娇纵。
十八岁之后，多谢无法根治的罕见病，她开始注意身体，反倒没再生过其他病。看来乔岳西真的是危险份子，遇见他后居然又开始乱生病。
他们从医院走出来时，天黑透了。
路灯勾勒流动的光带，车流噪声很大，风里飘着他身上的柠檬草味道，闻得人想打喷嚏。
钟虹和乔岳西本来隔着一米间距，可为了避开旁边的行人，距离越来越近。
忽然，一个女生冲钟虹打招呼，“老师好。”
钟虹认出来，那是来档案室送过材料的。她点头微笑，却见女生的视线已直奔乔岳西。
姑娘，对什么人都花痴只会害了你。钟虹无声叹气，冲乔岳西说，“我去便利店买点吃的，先走了。”
“便利店有什么可吃的？”
乔岳西不屑地要往反方向走。
钟虹在冷柜挑好饭团，一转身猛停。乔岳西居然在蹲在货柜间。那么大只的一个人，仰头看着一排糖果，像挑花眼的小孩子。
钟虹走过去蹲下，她打小不爱吃糖，但喜欢漂亮的盒子。很快，她挑出一个绿色铁盒，打算当谢礼，“你要不要吃这个？我给你买。”
她说着扭头，差点仰倒。不知从何时起，乔岳西在盯着她看，又是那种透过她看别人的讨厌眼神。
“我忽然感觉，你有做渣女的潜质，嘴上说什么都忘了，干嘛还让我动心。”
钟虹震惊，“买个糖就心动？你不能这么轻浮——咳，我是说，容易吧。”
“我也这么觉得，没事你买吧。”
乔岳西一脸酷地站起来，结账特地提醒他们不是一起的，结完拎起钟虹那袋就走。
回住处的路上，钟虹一言不发，怕他又胡言乱语。她想这大哥要么容易被tຊ拐卖，要么刚才是耍她，后者可能性大。
到五楼，乔岳西忽然一顿操作。钟虹只听到细细嗦嗦，猛被甩过来袋子。
钟虹愣了下接过袋子，闷声上楼。进了门，她打开袋子一看，两个饭团都被拆好了，塑料纸松垮。是觉得她单手不好拆么？他简直贼喊捉贼，虽然她不会为这点体贴而心动。
钟虹咬下一口饭团，碎掉的海苔令她更烦躁。平日狼吞虎咽三分钟，今晚却无尽延长，没吃饱，从胃到心都空虚，直到钟林电话打来。
钟虹忍下烦躁按了接听，想明天去给自己买个锦旗。受伤了还听爹味数落，高低算身残志坚吧。
钟林：“你妈最近怎么了，怎么又打给我哭哭啼啼的？”
钟虹皱起眉，猜难道兰姐还是去找钟林要钱了？她有点来气，每次嘱咐兰姐的话，都说了等于没说。
“我妈她说什么了？”
“还不就是说自己一个人很孤单，我说那你找个男朋友去啊，别来折磨我，结果她挂了。”
“……”
如果她听到，她也会挂。钟虹瞬间和兰姐站到了同一战线。
钟林开始大吐苦水，好似整个世界都在折麽这个中年男人。奶奶病重要失明了，几个兄弟都在觊觎老两口那套福利房，一地鸡毛。
钟虹之前拒绝倾听时，总被骂“你考到大城市就觉得自己了不起，还嫌弃上家人了”。于是她决定尽职做垃圾桶，省点力气。
钟林挂电话前又让她去见钟岚，“最近发信息给她总说忙，我怕是有什么事。”
好可笑，他居然有慈爱老父亲的一面。钟虹耳边响起，他对她不耐烦的语气。
偏爱真是让她无从理解。
“叮”，是钟林发来一张照片，附言「方便你认人」。钟虹随手放大照片，猛愣住。照片里的女孩发色冷蓝，正是在教室门口盯着她看的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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