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空间逼仄，只够她错身而过。钟虹深吸一口气快速通过，不料把他身上味道吸满，竟是茴香糖的味道，甜兮兮。她不禁困惑，他不是说差点被搞吐了么？“俺虹，快来，有小龙虾！”温苏阳高声招呼，用他给钟虹的昵称。当初他说有个古早电影，男主角在楼下嚷嚷，“安红我爱你，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觉”。用的是方言，发音成俺红。温苏阳拿来用时说，“俺虹感觉意思是我的虹，不错，很亲近。”乔岳西也这么感觉，眯眼观察温苏阳，只见这人满手红汁，吃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他别过眼，低声说，“你坐这边吧，手。”
钟虹醒来时虽然断片儿，但睡得挺舒服。于是，她到办公室后干劲十足，瞥见那篇一直没被翻译好的校史，饶是手痛也没拦住她下笔。
“叮”，手机屏幕弹出一份文件，是范锐发来的论文，请她帮忙润色文法。钟虹立刻回收到的表情包，心底一暖。范锐英文不差，这么做是了解她，给她作为女朋友的价值。
忙碌即充实，她整个上午心情都很好。
午休时间，婷婷进门便问，“学姐，今晚有空么？”
见钟虹点头，婷婷立刻求她帮忙去盯一下活动。这姑娘不见外，坦白自己是要去追男人，声情并茂地宣布，“我爱上他了！”
钟虹当即猜是陈更，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
“谢谢学姐！你以后就是我亲姐，我唯一的姐，这要真成了，可是我的初恋呐～”
可不成功的才叫初恋，钟虹心说。
晚上七点，钟虹提前到图书馆做准备，却发现无事可做。这是给教师讲解新检索系统的活动，她只需要盯着别出事故，拍几张照片，回去写报告。
开始前十分钟，到场才三个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教师。
钟虹边改论文边等，不料兰姐突然来了电话。兰姐例行先问她在干什么，她随口答给范锐改文章。
这下坏了，兰姐有如猫看见逗猫棒，疯狂输出男女关系秘籍。最后落点竟然是，“你可得瞒好自己的病，谈婚论嫁的话，男方肯定还是会介意，你俩感情再好也没用。而且我查过了，你这不算传染病，就算隐瞒了，法律也不会判婚姻无效。”
您还满严谨的嘞。钟虹冷笑，无奈地揉了下眼眶。这病会影响基因，医生提醒了最好不要生育，她的身体可能承受不了妊娠。况且不管怎样，隐瞒即欺骗。
但钟虹至今也还没对范锐坦白。她说不清，是无法承担坦白的后果，还是潜意识里惧怕走到婚姻。总之她决定先拖着，不透支焦虑。
活动马上要开始，钟虹把兰姐安抚好，手机调了静音。结束时一看，温苏阳竟发来三四条信息。最后一条是：「楼下帅哥来找你！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钟虹心提起来，往回赶。路上，她又收到信息，一看更急，温苏阳居然跑人家屋里坐着去了。她到五楼便敲门，不小心用的是左手。
正甩着作痛的左手，门开了。乔岳西出现在门边，皱眉看向她。钟虹要进去，他却忽然挪了一点，堵着她不让进。
钟虹抬头看过去，乔岳西无辜让开，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门口的空间逼仄，只够她错身而过。钟虹深吸一口气快速通过，不料把他身上味道吸满，竟是茴香糖的味道，甜兮兮。她不禁困惑，他不是说差点被搞吐了么？
“俺虹，快来，有小龙虾！”
温苏阳高声招呼，用他给钟虹的昵称。当初他说有个古早电影，男主角在楼下嚷嚷，“安红我爱你，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觉”。用的是方言，发音成俺红。温苏阳拿来用时说，“俺虹感觉意思是我的虹，不错，很亲近。”
乔岳西也这么感觉，眯眼观察温苏阳，只见这人满手红汁，吃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他别过眼，低声说，“你坐这边吧，手。”
钟虹若无其事地坐下，视线逡巡。这俩人处到哪一步，居然都进家里吃饭了？正想着，温苏阳问怎么突然加班，她如实相告。
“嚯纯爱战士啊这姑娘，我感觉初恋已经离我老远了，你们呢，还记得么？”
钟虹差点呛到，余光瞥乔岳西，却正对上他视线。他用眼神吐槽，不就在眼前嘛。
乔岳西坦荡回答，“我记得。”
温苏阳眼睛一亮，“展开说说。”
“很平常，没多久就分了。”
“啊？看你这表情还挺遗憾的。”
温苏阳面露怜爱，令钟虹汗流浃背。
“不遗憾”，乔岳西掷地有声，看向钟虹，“你听过平行时空吧，人生那么多分岔路，难免顾不上爱情，但我觉得至少在其中一个时空里，我们肯定有了好结局。”
他严肃得让钟虹感到陌生。
一瞬潸然，她的防护机制随即打开：既然他不遗憾，那她也不遗憾。
“哎这话题结束吧，吃虾吃虾”，温苏阳说着剥好一只虾，放到钟虹面前。
“我手伤了，不能吃辣的。”
钟虹话音刚落，便听到乔岳西紧跟一句，“你俩其实是男女朋友吧？这么亲密。”
惊天巨雷砸下来，钟虹猛看向乔岳西，只见他在“咔咔”剥虾。
“他是我同专业学长。”
温苏阳嘴里的肉终于都咽下去，得空回答，“你这话可不兴说tຊ啊，俺虹有男朋友！”
“咔”，乔岳西手里整只虾掉下来。
这饭没法吃！钟虹深吸一口气，把温苏阳薅起来，卷上他的包一起往外带。
“太晚了，别打扰人家了。”
“诶不是，我虾——”
温苏阳一手红汤还滴滴答答的，懵得六神无主，直朝乔岳西求救。
乔岳西已在收拾桌子，把虾皮全扫垃圾桶里。
一到楼下，钟虹便跟温苏阳赔不是，说改天给他补上这顿。
“你先说明白，你跟乔岳西咋回事？”
“没有事。”
钟虹见糊弄不过去，只好掩饰得更细节些，“就我们档案室有个工作是跟他们团队弄，接触中有点……小摩擦。”
“噢这样”，温苏阳很容易相信她，转而语重心长地劝，“你别太着急，他这种闷头在实验室待着的理工男，多少有点难沟通，但我看他人还行。”
钟虹忙不迭点头，让温叔放心。把人送走后，她转身往回走，下意识朝五楼看，被吓一跳。阳台窗户有个黑影，像只猫头鹰。
钟虹一步一顿到五楼，一道光斜射楼道地面，长长的人影流淌出来，漫延到她脚尖。
她深吸一口气，想先声夺人却输他。
“你刚才怎么反应那么大？”
乔岳西探身向她，似在研究课题，“感觉不想让我知道你有男朋友。”
“我只是觉着再聊下去，咱俩之前的关系会暴露，多少有点尴尬。”
“哦，你之前不想来Transline也是这原因吧”，乔岳西耸耸肩，“我完全不尴尬，本来我想说找的其他人没空，看你还要不要加入，你这么介意，那算了。”
钟虹错愕，进退两难。他的磊落显得她非常小家子气，或者说孩子气。好吧，那让她成熟起来。她说，“我也可以不尴尬。”
“那回头我联系你开会”，乔岳西语速飞快，“但我想问你昨晚上为什么要亲我？”
这话太抽象，钟虹像听了句外语。
“你别跟我说喝醉了不记得那一套，虽然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我也没见过你喝酒后什么样，但这太俗套了，我不接受。”
钟虹想问，你没见过你说什么？爱也很俗套，你会因为俗而不去爱么？但这种问话属于无效沟通。她要求自己冷静思考，努力回忆，给出理性回答。于是，她沉默。
乔岳西最受不了她沉默，本应存在于内心的弹幕从嘴飞出。
“真是邪性了，我这么擅长开心的人，怎么遇见你之后就开心不过一天了我？”
钟虹被激得怼回去，“说得跟谁遇见你之后开心过似的？”
“你昨天亲完我就挺开心的。”
她有吗？钟虹不信。
乔岳西：“你亲我其实也行，我倒没觉得你性骚扰，但问题是你有男朋友啊大姐。”
他黑着脸，一身正气，坚决要做前任界掌管道德的包青天。
“所以请问你的诉求是什么？”
乔岳西哽住，万分困惑，像蹦哒半天被一嗓子吼住的边牧。他不知道他能有什么诉求。
钟虹再开口格外平静，“你昨天说不想听道歉，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请你提出诉求，我尽力执行。当然你别担心，这种意外绝不会再发生，我很爱我男朋友。”
乔岳西的脸凝结成一块炭。
“我的诉求就是你离我远一点。”
乔岳西大力拉开房门，却又停下补充，“工作除外。”
他说完进了屋，门都没关。钟虹叹息，要帮他关门，不料他又出来了。她差点把门拍他脸上。乔岳西被门板晃得踉跄，眼里再也藏不住委屈。
他把一个袋子摔地上，“我妈寄来的，你要是用不上就扔了吧。”
门随着话音重重碰上，“嘭！”
钟虹独自杵在楼道里。声控灯忽然灭了，她耳边荒谬响起一句，“男嘉宾已灭灯”。
约莫半分钟后，钟虹去拎那个袋子，差点没拎起来，重得她怀疑乔岳西故意整她。 等进屋开灯一看，里面居然是七包密封的药泥，还有一张便条。龙飞凤舞的字写着「加热后敷在伤处」
钟虹认出来，药是他妈妈开的。
周阿姨是中西医结合的大夫，当初没少给钟虹开中药调理身体，总特地在药方里加蜂蜜或阿胶，让药喝起来苦中回甘。这是钟虹回忆里最甜美的味道。
乔岳西听她说好喝，凑热闹让他妈也给他开点药，结果挨一顿数落，只能靠偷吻尝味道。
钟虹拿起一块药泥放手背，不禁幻视乔岳西的手，但药泥比他的手重得多。
上一次他的手盖上来时，他们在拥吻。
那是高考后的夏天，荆市迎来阵雨季，树荫在雨中一片绿雾，掩盖老砖房的窗户。
临窗的桌前，钟虹认真翻阅报志愿的材料，找到对他而言最好的选择，一所在荆市本地的一本，机器人工程专业。
“但你不是要报江城的学校么？”
钟虹听到这句时，刚好瞥见她发梢的分叉。分别的具象形状就在她眼前。
她说：“这可是在决定你的未来——”
汹涌的吻打断她的话。
唇齿摩擦的触觉清晰，“亲密”这个词在她眼前有了形状，是乔岳西的内双褶皱。
他的椅子老旧，发出吱呀声响。
钟虹被吻得身体几近弯折。
他的手揽住她手肘，从那一处弧度相似的弯折滑下，到脉门的青色血管，直到手背。
温热厚重是他的手心，也是他的吻。急促呼吸中，他强调，“我去任何地方都可以活得很好，但我只想去有你在的地方”。
分别前的最后一个夏天，一直在下雨。雨声掩护了不知多少吻。
最后他们都没考上第一志愿。他还是去了荆市本地的学校，而她以屈辱的方式到了江城，都没逃脱上帝之手。如此想来，在这个需要保命的时空里，她应该在稳妥的轨道笔直向前。她会的。但她唇间感到隐约的灼热，记忆没有回来，只是触觉。于是，她看了眼Transline的项目书，又找出钟岚的照片。
她想和上帝比一比掷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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