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计院，钟虹远远望着走出来的钟岚。这姑娘至今没发病，看起来很健康，肆无忌惮地自我着，和旁边扎堆说笑的同学隔绝开，不欲合群。这姿态令钟虹羡慕。不，是嫉妒。手机震动两下，是提醒钟虹吃药的闹钟。她按灭，熟稔的抠出胶囊猛咽下去，弄痛喉咙。钟岚在她眼前走远，她本来想好，端出姐姐大方的样子请吃饭。但她高估了自己，亲眼见到后只剩怂。她发信息骗钟林，「见过钟岚了，是真的忙，不用担心」放下手机，她进教室找乔岳西。
乔岳西有没有猜钟岚是她妹妹？钟虹拿不准，她们俩名字一红一蓝，在她看来很容易引起联想。但乔岳西那粗如下水道的神经，挂不住这类细节。
又是计院，钟虹远远望着走出来的钟岚。这姑娘至今没发病，看起来很健康，肆无忌惮地自我着，和旁边扎堆说笑的同学隔绝开，不欲合群。
这姿态令钟虹羡慕。不，是嫉妒。
手机震动两下，是提醒钟虹吃药的闹钟。她按灭，熟稔的抠出胶囊猛咽下去，弄痛喉咙。
钟岚在她眼前走远，她本来想好，端出姐姐大方的样子请吃饭。但她高估了自己，亲眼见到后只剩怂。她发信息骗钟林，「见过钟岚了，是真的忙，不用担心」
放下手机，她进教室找乔岳西。
“你又来办事？昨晚上那糖是茴香味的，我一吃差点吐了”，乔岳西呲牙咧嘴难受相，“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钟虹不答反问，“你周末能抽出点时间来么？我想请你吃顿饭。”
乔岳西挑眉，“感谢我陪你去医院啊？不用，我做好事不留名。”
“是想聊一下Transline的事。”
“你怎么突然有兴趣了？”
钟虹眼前闪现钟岚来找乔岳西那一幕。如果状似亲密，又不屑地说只是前任，钟岚会气死吧。恶念作祟，而她回答，“了解敌人才能打败敌人，我想看看AI到底怎么做。”
“哦，那就今晚六点吧。”
“今晚就吃？不用这么急。”
乔岳西如同没听到，选定南门外美食一条街，江大学生真正的食堂。
晚上五点半，钟虹下了班便直奔南门。定的是穆意融合菜，她进的却是旁边药店。
“您这有碘酒之类的么？我手上有个口子，总湿漉漉的不见干。”
钟虹把伤口亮给老板看，半圆的一小块新肉裸露着不结痂，渗血丝，像刚劈开的桃子。钟虹想或许因为自己血小板低，可她不想再进医院。
“你要不试一下湿性愈合吧。”
钟虹闻声看去，见一个人从货架间走出来，竟然是之前那位“工头”。对方认出她，愣了下递过来一盒创可贴。
“谢谢”，钟虹见是透气胶加药在里面的，惊讶道，“我之前都没见过这种。”
对方不搭腔，把自己拿的药放柜台上。钟虹瞄了眼，都是护肝片和养胃药，看来新工作够辛苦的。她打量着这位“前同事”，高高瘦瘦，外表蛮有少年气，奈何气质倨傲，活似一只古怪银渐层。
到结完账走出去，两人都没讲话，周遭像刚下完雪一样寂静。
直到钟虹发现他也进了同一家餐厅，才忍不住开口，“你也来这里吃饭啊？”
“嗯，约了之前的同事。”
两人坐到相邻的卡座，一个坐最左，一个坐最右，斜对角面对面。他用热茶烫餐具，钟虹处理自己的伤口，就这样奇怪地寒暄起来。
钟虹这才知道他叫陈更，其实不是突然辞职，早在考上研究生后就提了，直到站好迎新的最后一班岗才走。他本科学日语，如今在政府学院读研，做日本研究。都说学哪个国家的语言学深入，就会像哪国人，怪不得他这么侘寂。
钟虹：“我也是外院的，你哪届呀？”
“跟你同一届，听说过你。”
陈更直勾勾看过来。钟虹愣住，感到他的阴郁气息猛然蛊惑。下一秒，他招了招手。
这动作有令人把头凑过去的魔力。好在钟虹听到了脚步声，扭头一看，只见韩婷婷笑着。
陈更是在冲这一位招手。
婷婷一整身都是粉色，搭配功底了得，竟把容易土的颜色穿得满好看。她见钟虹便热情打招呼，问要不要拼桌。钟虹忙婉拒。
陈更把装药的纸袋递给婷婷。钟虹挑眉，原来是买来关心学妹。
这厢婷婷已经开始口吐芬芳，从翟主任每天下班点突然要开会，骂到大中午饭局就开始灌白酒。她今天来是为找前辈取经，要怎么拿住翟主任。
陈更：“你去做校长才有点可能。”
“那我就去做校长！我本来想做教育部部长来着，是那老贼耽误我仕途了！”
钟虹缩旁边，看婷婷一杯接一杯啤酒下肚。陈更细长的手指捏着杯沿，小口地抿，半天才下去半杯。钟虹不禁担心婷婷。这人如此阴湿，莫不是要趁醉行凶？今天老天安排她在场，那她就要扛起女孩互助大旗，抡死这个假日本人。
但是，为什么乔岳西还不来？
等到七点，钟虹开始猜，他是不是故意放她鸽子。她左思右想，在婷婷又骂过一轮后，按下一串电话号码，乔岳西的旧号码。
电话里等候音循环，无人接听。
钟虹手背作痛，她这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地抓那道伤口。创可贴掀起来，裸露的肉依然湿答答，看得她更心烦。她抽出一片新创可贴，边缘不听话地打卷，只能扔掉。
“我帮你吧”，陈更不知何时到桌边。
他不由分说地撕掉包装，拿起碘酒瓶，将喷头对准伤处，低声说，“忍一下，有点痛。”
这话被他说得，很日式情色。
钟虹：“你是不是喜欢渡边淳一的书？”
这是位情色文学大师。
陈更抬眼盯住钟虹，他没有回答，眼睛蒙了雾。钟虹这才发现，他也许早就醉了，只是藏得很好。她要抽手，他却有力地环住，犹如绳结。手边和脸边的空气开始热，蒸腾得视线里物事都掉色。
钟虹不再挣脱，用力回握，企图对方吃痛而败，可陈更似没了痛觉，就这样只望着她。
忽然，另一只手把结解开。
乔岳西一屁股坐钟虹身边，看都不看陈更就问她，“你居然还记得我号码？”
“嗯。”
钟虹无视乔岳西探究的眼神，“你刚接到我电话了？那你怎么不接？”
乔岳西顺着她视线看，竟落在陈更身上。他手抽过来菜单，“哗啦”很响一声。
“抱歉啊开组会忘了时间，点菜吧。”
菜单边缘露出他一半眼睛，扫描回到邻桌的陈更：文弱病秧子，看着像反社会，该查查。他们刚才说谁的书来着？钟虹还是那么喜欢讨论文学？所以说，他读个计算机博士有啥用。
“你要不坐对面吧，宽敞。”
钟虹做出请的手势。乔岳西顿了下才起身，故作乖巧地说，“好的明白，避嫌。”
两人同时往邻桌看。婷婷在喝着啤酒吃瓜，而陈更居然在数桌上的花生壳。
钟虹清清嗓子，努力凹成商务会谈，“你的Transline具体怎么做？”
乔岳西收回视线，在手机上滑了两下，递给钟虹。屏幕上是一本英文电子书，每一段都中英对应，界面做得很简洁，绿色为主视觉色。
“你点开任意英文新闻网站，也是这效果”，他打开Journal of the ACM的页面。缓冲二十多秒后，中文弹出来。
钟虹为翻译的准确度骇然。上一次看AI的翻译结果时，远不是这般流畅，很多是“伪机翻”，云平台人工反馈罢了。tຊ
乔岳西：“可能你这种英语好的人没感受，很多人读外刊是有痛点的，如果等人工翻译，就没时效性了，大家找外刊是为避免信息差，语言横插一脚很烦人。”
钟虹盯着屏幕，捏紧手心。她昨晚看项目书时，已被这个观点刺激过。对比如此普世的需求，反观她之前想做的文学项目，确实过于小资。那是利用语言壁垒，而非消除。
“我还能加入你们吗？”
这一刻是真心的，不是为钟岚。
钟虹双手将手机奉回，恭敬得让乔岳西往后撤。他把手机捏起来，露出开心的笑，似是得偿所愿，然后说，“不能，我找别人了。”
“……”
钟虹尴尬得想直接走人，但这顿饭，她怎么也得吃完。他们这桌上菜时，旁边那桌已经结账。婷婷清醒得很，倒是陈更连直线都走不了。
钟虹担心婷婷，“用不用送你？”
婷婷嘿嘿一笑，说她山东人，之前把这师兄喝趴下过好几回，早习惯了，临走还冲钟虹眨眨眼睛，“你们慢～慢～吃～哈～”
她说着搭起陈更胳膊往外带，轻松地像拎着一个时尚单品，叫钟虹心底顿生敬意。
转眼一看，乔岳西用桌沿把啤酒盖拍开。钟虹从他手里接过，倒了一杯举起。按医嘱，她可以少量喝酒，而这顿饭还有一个目的，是向他郑重道歉，把迟到的尊重补上。
“趁这机会，我跟你道个歉，之前闹失踪是我不对，我当时太不成熟。”
钟虹不自知眼底潸然，她觉得，这也是在把拖延九年的告别补上。
乔岳西看着钟虹，半晌不作声，把杯里的酒喝光才才说，“我猜你还是不想告诉我，当初到底发生什么对吧，那就别在这事上磨叽了。”
他眼底微红，脸色却更冷，“你道歉不过是等我说没关系，是为了让你自己舒坦。我不想你舒坦。”
乔岳西勾起嘴角，如同方才只是开玩笑，奉上最后的轻语，“而且我要的从不是道歉。”
那你要什么？
钟虹举杯的手微抖，她终究问不出口，只能把酒一饮而尽。
酒精加速血液循环。钟虹密切关注自己身体变化，除了正常的头昏没有其他。回住处步行的二十分钟里，她满脑子是已作死到这地步，不如作到底。
“乔岳西，我想做个实验，请你不要误会，我为冒昧先道个歉。”
钟虹一本正经，乔岳西挠挠头。
“你咋撒酒疯都这么做作？”
他完全没意识到危险，低头去看她的情况。如猛虎出笼，钟虹一把捧住他的脸，吻下去。让他说她发疯，她就让他看看什么才叫疯。
唇齿相撞，在夜里如气泡破掉的声音。
乔岳西有颗门牙在当初干架时阵亡，现在这颗假牙被钟虹撞得生疼，但他顾不上，回神时手已经在她脑后拖住，想加深这个吻。
但钟虹猛松手，谢天谢地般笑起来。她的呼吸和心跳都正常，没有因乔岳西而激动。
“太好了这样都没事，乔岳西，看来我真的不喜欢你，我们正常相处吧！”
钟虹开心地拍拍他肩膀，像对一位根正苗红的好同志，转身蹦哒着上楼。
乔岳西愣在原地，明白所谓的实验后，趔趄两步跌倒在地上。楼道窗口一层一层亮起来，他抱着膝盖仰头看，每一个窗口都在他心里爆灯：钟虹真变成渣女了？
记忆奇袭，他想起初吻。
那仅是对他而言的初吻。升高三的暑假，和钟虹一起写作业，碰上数学题特别难。她大概是太累，忍不住打盹儿。
“啊我会解了！”
乔岳西忽然一拍大腿，钟虹像被按机关一样弹起来，扭头的瞬间擦过他唇角。轻如蝴蝶飞过的触觉，却在他脑神经上无限放大，让他从三维被压成二维，又一下到五维外太空。
“说啊怎么解，你不是说会了么”，钟虹揉着眼睛问。
“……我又不会了。”
乔岳西记得自己当时后退了，毕恭毕敬，又凑近，觉得他们注定会结婚。就这样后退又凑近，凑近又后退，惹得钟虹问他是不是多动症犯了。
十年后这一晚，五楼灯亮整夜，那老师的《一笑而过》单曲循环：你伤害了我却一笑而过……
楼上，钟虹随着醉意睡得格外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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