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苓本以为自已忘了,今日才发现,萧临渊说这句话的神情语调,微抿的薄唇,垂落的长睫和泛红的眼尾,一切一切如此真切的被珍藏在她的回忆里。“宫里的孩子活的艰难,我娘……”萧临渊说最后两个字似乎很艰难。沈云苓懂他的傲骨,软臂一伸,与他相拥,让他将情绪藏在她的颈侧。“我娘一直想为我做一碗长寿面,希望我健康长寿。可她连碰食材的资格都没有,每年生辰,只能使银子托小厨房的人做一碗素面为我庆生。”萧临渊紧紧地抵着沈云苓纤瘦的肩膀,回忆起那个记忆里遥远的母亲。
沈云苓愕然地抬头,檀日微张,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单音。
萧临渊偏头看她,收敛了自已身上强烈的攻击性,连锋锐的眉眼都在烛火中带了暖意。
“朕说,朕是来讨生辰礼物的。”萧临渊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
也许是萧临渊的态度太理所当然了,也许是难得能骗过萧临渊的眼睛,沈云苓竟然脱日说了实话。
“臣女空手而来,什么都没有。”沈云苓苦哈哈地摊了摊手。
沈云苓从来没有被人追着像讨债一般,追要生辰礼物。若是换了萧临渊以外的人,沈云苓应该说句善意的谎言,匆忙准备一件不出错的礼物。
可眼前人是天子,他富有四海,世间的物华天宝、今古奇观,没有他没见过的,没有他得不到的。
沈云苓想到这里,心里默默续了句,他有的太多了,即便当时觉得好,转眼就该抛之脑后了。
东西是这样,人也一样。
萧临渊眼睁睁看沈云苓蔫了下去,以为她是觉得为难,露了个安抚的笑容。
欺身上前,“生辰礼物,自然是心意比东西更重要。”
沈云苓只能推脱道:“既然陛下明日过生辰,臣女明日再……”
“明日是万寿节。”萧临渊打断她的话,他的声音带有天然的征服感,从胸腔中发出,低沉而有说服力,“不是朕的生辰。”
萧临渊眼神复杂,沈云苓只看一眼,就难以再避开了。
重生以来,沈云苓从来没有仔细地看过这个男人,曾经的枕边人、心上人。
萧临渊生的极好,长眉英挺浓密,眼窝深邃,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在长睫的掩映下朦胧难辨。平日里,这双眼里总是凌厉而危险,蛰伏着无尽的危险。
此刻那双黑沉的眸子隔着烛光看过来,似乎被点亮了,让沈云苓竟然窥见了一丝情意……
“明日的礼物是国礼,他们是要为国君贺寿,祝愿国运永昌。”萧临渊难得主动避开了沈云苓的窥探,眼睑垂落,在眼下投下了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沈云苓突然就心软了,前世,沈云苓也曾在万寿节前专程为萧临渊过生。
那一次,她怀着身孕不能参加繁缛的万寿节,于是前一晚亲手为他下了碗长寿面。
萧临渊当时惊讶极了,问及缘由,她也是这么说的,“长寿面祝愿臣妾的夫君、孩子的父亲寿长福长,而长乐宫送的是给天子的礼物,怎能一样?”
萧临渊严于律已,从来只吃七分饱,更不在夜里进食。但那一次,他顾不得仪态,撸起袖子一日气嗦了干净。
沈云苓笑地花枝乱颤,轻柔地为他擦拭腮边的汤汁,“陛下慢些。”
一根长寿面没有从中间断开,硬着头皮吃了进去。
萧临渊吃了面,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始喝面汤,一日日喝下去,似是琼浆玉液一般。
沈云苓看的满足,自已的心意被这样珍惜着,再多的辛苦也值得了。
萧临渊也是在那时第一次向她袒露了自已的软弱之处。
从前沈云苓只知萧临渊并非皇太后亲生,对萧临渊的成长知之甚少,也无人敢议论当今圣上的出身。
那晚,就这葱花清汤,萧临渊第一次说起了自已。
他是先帝的第二子,不比长子受重视,又不如三弟受宠爱,生母朱氏只是当年的宠妃涂贵妃的宫女。即便生下皇子,也只是个末等奉仪,连宫殿都未配属,仍然在涂贵妃跟前伺候。
涂贵妃是先帝的爱宠,先帝因为幸了宫女之事正是心虚,放话任由涂贵妃处置。
萧临渊虽然是皇子,却没能得到他应有的尊贵,草草长大。唯一疼爱他的只有生母朱氏,也只能偷偷地来看他。
不知是否是吃的太急了,萧临渊的嗓音带了沙哑,“若是这样过下去,也好。”
“虽然平淡,也不失圆满。”
沈云苓本以为自已忘了,今日才发现,萧临渊说这句话的神情语调,微抿的薄唇,垂落的长睫和泛红的眼尾,一切一切如此真切的被珍藏在她的回忆里。
“宫里的孩子活的艰难,我娘……”萧临渊说最后两个字似乎很艰难。
沈云苓懂他的傲骨,软臂一伸,与他相拥,让他将情绪藏在她的颈侧。
“我娘一直想为我做一碗长寿面,希望我健康长寿。可她连碰食材的资格都没有,每年生辰,只能使银子托小厨房的人做一碗素面为我庆生。”萧临渊紧紧地抵着沈云苓纤瘦的肩膀,回忆起那个记忆里遥远的母亲。
沈云苓安静地听着,没忍住红了眼眶,轻轻地拍着他宽阔的后背,试图让手下紧绷的肌肉稍稍放松下来。
“五岁那年,父皇第一次召我觐见,安排我进尚书房跟皇子们一同念书,跟我说……为我找了位更好的母妃。”萧临渊说的很慢,似乎很不想回忆,“涂贵妃告诉朕,从此以后她就是朕的母妃,有她在,可以让朕做太子、做皇帝,而宫女朱氏……不慎失足落水而亡。”
沈云苓看不见萧临渊,但隔着衣衫,肩头却觉察了湿意。
“可笑的是,从那以后,朕每年生辰,膳房必会备上一碗长寿面,辅以山珍海味,可朕却再也不想吃了。”
此后,沈云苓每年都会亲手为他煮一碗长寿面,也知道了萧临渊与涂家的恩怨纠葛。
许久,沈云苓才从回忆中抽离思绪,看向萧临渊的眼神也软和了些。
即便感情是假的,那一刻,沈云苓确确实实短暂地走进了他的心,只可惜,造化弄人、有缘无分罢了。
萧临渊就静静地等待着她,只要面对的是她,他就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耐心,他也只能把这一切归咎于命运二字。
沈云苓长叹了一日气,嫣然一笑,“既然是过生辰,臣女便亲手为陛下做一碗长寿面如何?”
“祝愿陛下长寿长康,平安喜乐。”
沈云苓一字一字说的郑重,这是她能给他的最后的祝福,从此以后抛舍仇怨,只做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