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道劈面而来的剑气,直接切碎了她倚着的金丝楠木案,气势如虹,地板生生被劈开了一道半臂宽的沟壑。四下里飓风翻卷,尘屑漫天,一旁的妆奁柜剧烈颤抖,形势迫人。与此同时,金光乍然的诛妖网瞬息而下,像鸟笼一般罩住二人。寅月定睛一看,才见李时胤方才的朱砂笔已经化形成诛杀剑,剑身寒光湛湛,此刻正杀气凛然地指向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李时胤蓦地举剑再一挥,长风如龙一般嚎哮而起,凛冽的剑气卷起寅月的衣袂,立时要将她劈成肉泥。
还未待李时胤出声,黑熊精伸出纤纤玉手,斟了春茶,笑道:“郎君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还有一生一世,可以好好消磨。”
言毕,她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回了茶盏中,却不动了,不知在想什么,而此举却令李时胤心头一凛,只因那茶水里缓缓溢出一缕莹蓝幽光,恰好投在了她面上。
这幽光正是屠妖符水感应到妖府的妖气,发出的警示光泽。
只是,倒多了。
黑熊精竟好似眼盲心瞎一无所觉,抬眸轻飘飘看了李时胤一眼,在他的注视下将茶水一饮而尽。
李时胤隐隐有点不安。
先前他只是对屠妖符水迟迟未发作之事有点疑惑,此刻这点儿疑惑变得斗大,大得直直杵进他眼里,移不开,也搬不走。
这种不安使他变得有些焦躁,他身形微微前倾,刻意坐得端正,这刻意便显得十分刻意,只好用更肃然的神色来压制刻意。
但无论如何,那种不好的预感是压制不住的,李时胤不知黑熊精在耍什么把戏,皮笑肉不笑地周旋道:“娘子,茶水可还甘甜?”
“乌山春茶,可堪一饮。只是比起眼下这春宵美景,那便是滋味寡淡,不值一提。”
那双眼曼然一眨,竟闪出摄魂夺魄的妖媚来。她的眸心落在李时胤身上,从手指到喉结,再到胸膛,掠过腰腹……一寸一寸,欲说还休,笑意吟吟,竟有种露骨的盘剥之意。
李时胤看她施施然站起身,朝着自己移动了两步,心中竟萌生出一丝退意。
“郎君,该歇下了吧?春宵苦短。”
李时胤应声站起来,微微后退一步,将视线从她那艳色欲滴的唇上移开。
兴许是这间屋子里有地龙,热气蒸腾而上,将外间的雪屑都烘得化成了水汽,引得他无端有些口干舌燥。他脊背挺得更直,挺出了一种锐意,以对抗那种无端的躁动。
这色胚真是不知廉耻!
李时胤越想越牙痒,憋出个切齿的笑,“娘子不急,为夫还有一物相赠。”
黑熊精瞠大了眼,十分期待似的,“哦?是什么呀?”
李时胤笑容顿收,面色一沉,从袖中摸出一张定身符,符箓出其不意疾飞出去,正中那黑熊精的眉心。
“定!”
黑熊精顿时一动不动,身形与那可恶的笑容一起凝固在了原地。
李时胤绕过她,将那掺了符水的茶壶夺过分辨一番,这符水毫无异常,为何迟迟不见发作?
他回头看了黑熊精一眼,心中愈发不解。据说熊类视力很差,都是睁眼瞎,这黑熊精连屠妖符水都分辨不出,竟也修炼成精了,真是命好。
不对,也不能说好。
李时胤道:“你这妖孽不好好修行,却来人间作祟,今日你撞上我,算你命不好。”
说罢他便背过身去,连茶带壶随手扔了出去,又取来一边的巾栉净了手面,余光中瞧见铜镜里自己两袖皱乱,不由蹙眉,衣裳都叫这色胚给扒拉乱了,要是再晚一点,岂不是要让她称心如意了?
他对着铜镜倜傥地整理好衣袍,正欲缓步踱回,冷不丁听见背后响起一道幽幽的声音。
“既如此,郎君又待如何?”
话音未落,一股劲风自背后灌来,李时胤身形一闪,已离地三尺,袍角翻飞,迅如鹰隼,拧眉盯着下方人影,那人将符箓自额间揭下,在指间一碾,就散成了一道烟。
李时胤面色大变,再不多言,手上翻飞结印,隐没在屋顶的朱砂笔咻地现身,他疾退数步,断喝道:“妖孽,还不现原形!”
话音一起,万道金光大炽,将整间屋子牢牢织成了一间插翅难飞的金网。若是寻常妖身碰到这些金光,都能灼到其五脏俱焚,再不敢造次。
没想到,黑熊精却表情平淡,好似全不受此所挟。
李时胤再不手软,一声令下:“诛!”
万道金光疾电般拧成一股,往黑熊精身上一捆,霎时间,黑熊精便成了一只粽子,李时胤冷笑,正待上前一掌将这妖女打回原形,下一刻,笑意便冷却了。
却见那黑熊精转了转脖子,朝他诡异一笑,身上那万道金光顷刻间化作尘烟,又回到这房间上空,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李时胤纵身而起,蓄力朝她拍出一掌,黑熊精不闪不避生生领受,整个人往后跌去,李时胤掐准时机鬼魅般欺身上前,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森然道,“你不是黑熊精,你到底是谁?”
来之前他便做足了功课,甚至专门研究了对付她的阵法,她妖力高强,可毕竟是妖,所惧甚多,哪像这样毫无破绽?
因此,答案昭然若揭,她不是黑熊精。
黑熊精瞠目,大感不可思议,“你不也不是那和尚么?”
被耍了!
李时胤怒从心起还未发作,黑熊精却嗔了一句,“你我刚成亲,也不晓得怜香惜玉,下手是真他妈重啊。”
“你这妖女,休得胡言!谁与你成了亲?!”
李时胤失了方寸,语气也急躁起来,手上的力道却不听使唤轻了下来,凭空有股大力在跟他角力似的。
正说话间,冷不丁一只玉手像游龙一tຊ样穿过他的幻身,准确地钻到他腰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了他墨线似的乌发,用力一拽——
他吃痛“嘶”了一声,整个人后仰而去,尚未回神,又被人伸手一推,狼狈地滚到了榻边。
他大愕,难道幻形术失效了?
不应该吧,他向来精于此术。
正在出神之际,黑熊精已经像鬼魅一样欺身而来,利索地一撩下袍,长腿一迈踩在榻沿上,截住了他的去路,端得是豪迈万分。
“谁与你成了亲,当然是我啊,你不是很爱装吗?这会儿怎么不装了?”
一缕暖香钻到他鼻间,是黑熊精居高临下地打量他。
李时胤与她对视一眼,立即别开脸,这妖女兴许还擅长媚术,万不能着了道,得时刻提防。
然而不消一刻,那黑熊精果然不如他意,掐着他的下颌,用了好大一股蛮力将他的脸扳正,二人再度视线相对,避无可避。
“妖女,你待如何?”他咬牙切齿。
黑熊精漫不经心地晃动他的下颌,道:“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方才还蜜里调油,一会儿功夫就笑里藏刀了。好好演,我特别喜欢你这种戏路。”
“你到底是谁?意欲何为?”李时胤语含怒意,挑着下颌,凶狠地迎了上去。
黑熊精眯眼微笑,却有意料之外的配合,道,“我是寅月,来此地,是有点事儿要同你商量。”
果真不是黑熊精。
李时胤正伺机将她掀开,她却像是提前预判了他的行为,倏地将他的脸一推,借力旋身而起,落回了金丝楠木案边,没骨头似的倚在了引枕上。
霎那间,李时胤看到了她那段隐在青丝里的雪白后颈,颈子上有一条蚯蚓大小的龙纹刺青,其色鲜红似血。
像是什么仙家法宝?
李时胤暗忖,若她真是神仙,却与妖物勾结迫害凡人,岂不更加该死?忐忑片刻之后,他还是决定先发制人,以求一线生机。
他拢在袖中的手缓缓结印,一团丝缎般的华光在掌中凝聚,立刻便要化成一柄杀气凛凛的诛杀剑。
寅月又斟了一杯茶,故意握着茶杯朝他晃了晃,茶水里的幽光似烟雾一般溢出,映在她姣好的面容上。
她懒洋洋笑道:“今日你跟了我,若我被这么点小伎俩降服,岂不是太辜负你?”
李时胤不动如山,沉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寅月掩面打了个呵欠,终于说了点儿有用的信息:“我是你的有缘人。”
话音刚落,一道劈面而来的剑气,直接切碎了她倚着的金丝楠木案,气势如虹,地板生生被劈开了一道半臂宽的沟壑。
四下里飓风翻卷,尘屑漫天,一旁的妆奁柜剧烈颤抖,形势迫人。与此同时,金光乍然的诛妖网瞬息而下,像鸟笼一般罩住二人。
寅月定睛一看,才见李时胤方才的朱砂笔已经化形成诛杀剑,剑身寒光湛湛,此刻正杀气凛然地指向她。
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李时胤蓦地举剑再一挥,长风如龙一般嚎哮而起,凛冽的剑气卷起寅月的衣袂,立时要将她劈成肉泥。
寅月不动如山,只长袖一卷就将那道磅礴剑气拢入了袖中,四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所有损毁的物什立刻恢复如初。
她又像没有骨头似的倚在楠木案边,挑衅似的朝他投来一瞥,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李时胤那颗心扑通扑通,一点点沉到了谷底,没想到这妖女竟如此深不可测,直接将他的杀招轻巧化解了。
寅月佯嗔道:“这好端端的卧房,毁掉了多可惜。你么,打也打不过,还画地为牢将自己圈了起来。我若是你,便不再费劲,好好听一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上策。”
什么画地为牢?
难道他自己画的诛妖阵还能困住自己不成?
笑话。
李时胤不以为意,指尖凝出一道金光,疾电般打在那诛妖网上,诛妖网却纹丝不动,仍旧像天罗地网一样罩在头顶。
怎会如此?
少年意气,拏云心事,此刻却变成了铁一样的现实,撞得他发懵。
按他的年纪,在衍门这修为已经算上等了,何况还有这霸道无比的诛杀剑加持。他向来自视甚高,不想今日却输人至此,心中简直风声呼啸。
这妖女的修为实在是罕见,他实实在在打不过。心念电转,立即改换了策略,打算先应付着,先脱身是上策。
“说罢,你要说什么?”李时胤问。
寅月转了转手里的白玉茶杯,并不看他,只道:“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李时胤心中暗暗啐了一口,但面上不动声色,问道:“此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