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东宫的总管公公就将他调到太子身边,成了太子的贴身小太监。太子因身体原因,有时会突然性子暴躁。这时的万修,会任太子拿过手边的任何东西砸向他,一声不吭。亦不同任何人言语。除了万修,无人知晓太子也会暴躁发疯。太子娶了太子妃,又纳了两个侧妃。伺候太子就寝的万修,会退至寝宫外面,一直候着。不管风霜雨雪。第一次感觉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个人在,就是在一个冬夜。他在太子寝宫外候着,冻得手脚冰凉,却也不敢离开一步。
贺元弋端起碗,和万修轻碰了下:“多谢万公公。”
二人仰头一饮而尽。
“贺大人,你我二人,相识……足十二年整了。”
贺元弋点头:“确是。”
万修笑及眉眼,自顾喝了小半碗酒:“那时在光佛寺,你我年岁尚小。你忧心自己的前途未卜,奴才忧心太子的前途未卜。谁曾想,殊途同归。”
“是啊!十二年光景一晃而过,我们都各得所求。皇上思虑百姓,这天下,太平康盛。”
“贺大人,后来奴才问过皇上。皇上说是你主动应下娶白姑娘为妻的。”万修将碗中剩的半碗酒一口饮尽,“现下只你我二人,奴才喝了点小酒,敢问贺大人,为何会应下这桩婚事?”
贺元弋笑着看向万修,没有立刻回答。
万修看着头顶开得正盛的桃花:“奴才知道,若非大人自愿,皇上也逼不了你娶妻。”
“公公想听?”
万修抿唇笑着,平日里神炯的双眼,似有了醉意。
贺元弋知道万修喜酒,却不胜酒力。
贺元弋自斟了一碗,喝下去后,道:“白凝海。这个名字,是我给她取的。那年,我五岁,爹娘俱在。五岁的我,开了蒙习了字,书籍开始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五岁的我,无忧心宽,知道海纳百川。故为她取了凝海为名。”
“其实那日,我一开始是拒了这婚事的。只是,皇上无意提及了她的名字。万公公,一听到白凝海这三个字,我觉得,就是她了。”
“不管她是何长相,不管有无学识,更不管她的出身。只要是她,白凝海,便够了。”
“这三个字。会让我记起那些我快忘记的美好日子。我舍不得忘记。想起白凝海这三个字,我真从心底觉得欣喜。”
万修听着,又喝完了一碗桂花酒。
醉意浮上了万修的双眼。
万修眼神迷离地看向远处,带着醉意的笑容漾了开来,少见地露出了整齐的牙齿:“贺大人,奴才懂这欢欣之喜。”
万修越笑越肆意,最后竟大笑了起来。
大笑过后,万修一脸的落寞:“贺大人是不是觉得奴才可笑?奴才是个阉人,怎会懂这个对吗?”
贺元弋没见过这样动了真情的万修。
皇上曾说过,万修和他一样,都是擅于把真情实感埋在心底的人,冷静克己得可怕。
不悲不喜,不躁不怒,心绪极稳,心神极定。
对任何人,总是面带淡淡的微笑。不近不疏,不离不附,不热不淡,却看不出真情还是假意。
万修是太监不假,可他也还是个有感情的人啊!
万修叹了一声:“我未见过那人,不知她是何模样。可我知晓,她常来见我。她默默地陪过我。”
“我能感觉到的。”万修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我心里能感觉到。”
万修抬手,手指一下一下点了远处好几个地方:“她在那儿,在那儿,也在那儿。她好像无处不在。我看不见她。”
“即使有机会,我也不愿见她。我不配。我是个阉人,我不配。”
贺元弋满上酒,递到了万修手中:“若你所说是真,她定知晓你的身份。她也,定不在意你的身份。”
万修摇着头,把酒放下,只看着远处笑得温意。
贺元弋也没再说什么,想起了那个会给自己偷偷赠花的姑娘,心下满足欢喜。
到底,他比万修幸运。
待到后日,她便是他的夫人了。
许久之后,万修才收回远望的目光,看向贺元弋淡笑道:“贺大人,原谅奴才,醉酒说了些胡话。”
贺元弋笑笑:“公公方才说了什么?我醉酒了,不记得了。”
万修笑,喝掉了自己的那碗酒,然后起了身:“贺大人,那奴才就先行去歇息了。明日,这府上奴才还有不少需要准备的。”
“有劳公公了。”
万修躬身一礼:“奴才应做的。”
因丞相府人手实在有限,皇上让万修从宫中带了众多嬷嬷和宫女前来帮忙。
贺元弋没有推辞。
所以,他这大婚准备,万修出力不少。
万修脚步有些打晃,但努力稳住了身子。
他是宦官之首万公公啊!
忠主是他最好的尚方宝剑。
他净身入宫没多久,就被派去了东宫伺候。
因着年纪相仿,平日少言的太子,却愿意多跟他说上几句话。
后来,东宫的总管公公就将他调到太子身边,成了太子的贴身小太监。
太子因身体原因,有时会突然性子暴躁。这时的万修,会任太子拿过手边的任何东西砸向他,一声不吭。
亦不同任何人言语。
除了万修,无人知晓太子也会暴躁发疯。
太子娶了太子妃,又纳了两个侧妃。
伺候太子就寝的万修,会退至寝宫外面,一直候着。
不管风霜雨雪。
第一次感觉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个人在,就是在一个冬夜。
他在太子寝宫外候着,冻得手脚冰凉,却也不敢离开一步。
那种莫名的感觉,万修竟不以为是东宫里进了刺客。
他虽看不到任何人影任何声响,但莫名确定有人在。
所幸,那一夜,东宫安。
后来许多许多次,不管万修在殿内还是殿外,总会心下突然一紧。
他就知道,那人又来了。
那人无意扰他,他也便作不知。
只是,好几回,他没忍住,往远处看了看。
万修时常会笑自己不自量力,竟心怀期待。
可他连那人是男是女都不知,竟自行把那人想成了是女子。
也许,根本就是自己的幻想,根本无那人存在。
若不是贺丞相大婚在即,若不是喝了那易醉人的桂花酒,万修是不会跟人吐露半个字心思的。
可除了皇上,他认识最久的人,就是贺丞相了。
方才,自己又感觉到了那人在这丞相府。他看向心里所感知的方向,第一次大胆地笑着。
丞相夫人的桂花酒,果真是好酒。
万修回到了丞相府为他准备的寝房,和衣而眠。
桃花树下,贺元弋一人,慢慢喝完了那坛子桂花酒。
再过一日,他便可以见到白凝海了。
不知她是不是他心里所想的样子。
为了想要那份惊喜和期待,他没有看千炽着人画的白凝海画像。
翌日。
一片忙碌非常的丞相府,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千熵见到来人是贺家的,心有不喜,却也只能去禀告贺元弋。
路上,他碰到了万修。
千熵行礼:“万公公。”
万修点了点头,身子却微微侧了一下:“瞧你像有急事,你请。”
千熵一直皱着眉,想让人不看出有事都难。
“多谢万公公。贺家来人了,我得尽快告知丞相大人。”
万修抬眉:“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