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十几年前的照片，镶在木质相框里，已经褪色。那时他妻子正在一家国企当领导，大女儿朱晓琳在读高中，二女儿朱晓叶就读于同一所中学的初中部，而他正是那所中学的教务处主任。每天晚上，四口人在八仙桌上吃晚饭，大家讨论的话题都是学校和学习的事情，那时他的注意力完全在工作和两个女儿身上，很少关心早已积劳成疾的妻子。后来妻子在一次常规体检中被发现癌症晚期，不到半年就撒手人寰。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把两个女儿都培养成材，送进了大学。
朱老师意识到女儿与女婿之间出现了问题。
沈颂寒被捉奸在红色帐篷里的那晚，他不到九点钟就睡下了，根本没听到女婿后来踮着脚偷偷溜出去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五点钟睡醒，他也没发现女婿不在家里。
直到九点钟，他去敲客房的门，叫女婿起来吃早饭，才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当天中午，晓叶一个人提着行李箱回到他这，气鼓鼓地将两袋南京特产塞到他手里。
第二天，她又默默把沈颂寒的一些私人物品装到快递箱里，叫了个快递送走了。他纳闷。
走进客卫，发现洗漱台上孤零零地放着晓叶一个人的洗漱用品，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晓叶，颂寒的牙刷和漱口杯哪去了？”
“哦，他急着用，我叫闪送寄给他了！”她撒了个谎，真相是她看见他的东西就心烦，而且，可以借此羞辱他。
“啊？什么牙刷和漱口杯这么好，一定要用？……而且，我看他放在这的一些衣物也不见了，你都给他寄走了？他这几天不过来了吗？”
“嗯，他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
“晓叶，那你也回家吧，不用从早到晚陪着我，你和颂寒有自己的生活，别被我影响了，爸爸现在感觉身体挺好的！”
“爸爸，我想多陪陪你呀！”
朱晓叶虽然是在跟沈颂寒分居，但也发自内心地想多陪陪爸爸。
过去几年，她忙于应付大厂的各种 OKR、KPI 考核，忙于开发新产品，忙于升职加薪，忙于婚姻生活……唯独忽略了爸爸。
她想亡羊补牢。
假期尚未结束，肘安娜的关怀却如约而至。
“这几天你爸爸恢复得怎么样了？老人家大病初愈，要多陪陪他哟……对了，有时间别忘了研究一下 AI 编程，我也在学呢～”
这天是十月六日，朱晓叶带爸爸在外面吃完午饭，来到世纪公园晒太阳。肘安娜发来微信时，她正趴在野餐垫上，眯着眼睛享受秋日的午后阳光。
看到微信，她立刻坐了起来，登录手机上一款 Python 编程学习软件，截了个屏发回去，“我正在学哦～”
肘安娜又没动静了。
放下手机，她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逆光而来。高高大大，腿长且直，寸头，手里捧着一大束花。
她带上墨镜，一是为了确认来的人是自己的准前夫，二是为了避免尴尬。
沈颂寒跟准前岳父打了个招呼，朱老师轻轻点了点头。当然他们两个串通一气。
几天不见，沈颂寒憔悴许多，两腮长了一层薄薄的胡茬。
“呵～”朱晓叶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对他递过来的花束视而不见。
他尴尬蹲下将花放在野餐垫上，起身时一不小心踩到自己的鞋带，坐了个大屁股蹲儿。
“哼～”她又冷笑一声。
朱老师并不清楚两个人闹别扭的起因，还以为就是夫妻之间的小打小闹，他也乐得从中调和。
可朱晓叶心意已决，她一言不发，拿起手机，给近在咫尺的沈颂寒发了条微信：“请你立刻离开，否则别怪我当着爸爸和所有人的面让你难堪，让你在世纪公园出名！”
沈颂寒吓得一哆嗦，跟岳父寒暄了几句，走了。
“晓叶，你和颂寒到底怎么了？”回到家，朱老师终于忍不住问她。
“爸爸，沈颂寒出轨了，我们在分居！”她犹豫片刻后如实相告，不想再让他瞎操心瞎掺和。
“啊？这……怎么可能？”他没想到平时那低眉顺眼的乖女婿竟然干出背叛女儿的事来。
“没什么不可能的！现代社会出轨、分居、离婚都是正常操作！”
“所以你要离婚？”
“是的！现在先分居，两个人先冷静一下，我过些天再找个律师咨询财产分割的事，然后就找他坐下来谈判！”
朱老师一时间难以接受，他想问沈颂寒出轨的情节有多严重多恶劣，以至于晓叶想彻底离开他，可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
女儿可是他的心头肉啊！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她委屈自己！
短暂沉默后，他郑重地表态：“晓叶，你做任何决定，爸爸都支持你！爸爸这里永远都是你和姐姐的家，等她从国外回来，家里就热闹了！”
他的嘴角带着笑意，像是真的相信自己所说的事情会发生一样。
“爸爸！姐姐她……”朱晓叶想说姐姐她已经不在了啊！
可她一直都不愿意做捅破这层窗户纸的人，便哽咽着点了点头。
朱老师不再言语，他抬起头，盯着客厅墙上那张已经泛黄的全家福，陷入回忆。
那是一张十几年前的照片，镶在木质相框里，已经褪色。
那时他妻子正在一家国企当领导，大女儿朱晓琳在读高中，二女儿朱晓叶就读于同一所中学的初中部，而他正是那所中学的教务处主任。
每天晚上，四口人在八仙桌上吃晚饭，大家讨论的话题都是学校和学习的事情，那时他的注意力完全在工作和两个女儿身上，很少关心早已积劳成疾的妻子。
后来妻子在一次常规体检中被发现癌症晚期，不到半年就撒手人寰。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把两个女儿都培养成材，送进了大学。
姐妹两个都天资聪颖，可朱晓琳却生性自由散漫，大学毕业后不愿意进企业当打工仔，非要开个瑜伽馆，他也开明，随了女儿的心愿，成了 Lynn Yoga 唯一的天使投资人。
瑜伽馆刚成立那几年，晓琳动辄就飞到世界各地进修瑜伽课程，带回最新的瑜伽教学理念，还亲力亲为下场教学，馆里的课程经常爆满，Lynn Yoga 成了黄浦区口碑数一数二的瑜伽馆，一时风头无两。
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的幸福时光总是比想象中短暂，后来晓琳出国再也没回来，晓叶搬走与沈颂寒同住，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这空唠唠的屋子里，度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晚。
如今晓叶回来了，那晓琳呢？……
“晓叶，瑜伽馆出事了！”
吃过晚饭，朱晓叶正趴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研究有没有可能应用最新的 AI 技术解决口袋闺蜜被研发 diss 的需求，突然接到了毛阿姨的电话。
“毛阿姨，怎么了？”
毛阿姨呼哧带喘，“有一个学员……在林老师的瑜伽课上晕倒了，我们送她去医院……可她的家属现在医院门口抓着小林老师不放，非要她赔偿！”
“啊？你们在哪个医院？”
“华山医院！”
“我马上过去！”
今晚是 Lynn Yoga 国庆期间的第一堂晚课，林苑教授的轮瑜伽。
来的都是老面孔，大家还没从假期胡吃海塞的状态中走出来，纷纷笑着说让林老师帮忙去油。
“就用瑜伽轮好好刮刮油吧！”林苑笑言，看到学员都是有一定基础的，她稍微增加了点难度。
课程进行到一半，大家都有点气喘吁吁。
“跪在垫上，双膝分开，头部后仰，放松肩胛骨和背部……”
林苑边教授，边观察着每一个学员的动作，他们就像是一只只以跪姿仰面伸展在圆环上的小猫，除了……波波头阿姨！
她完全没有在做动作，而是匍匐在瑜伽垫上，一动不动。
林苑大惊，立刻中止课程，跑过去检查波波头阿姨的情况，见她昏迷不醒，便给她做起了心肺复苏。
毛阿姨也赶紧拨打 110，等救护车到了楼下，波波头阿姨的意识才稍微恢复，可人还是很虚弱。
救护车把她们送去了华山医院，一同去的还有楼下那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拉面店老板……
几个人在急诊室外面等待。
迎着惨白的灯光，林苑和虞适像审视嫌犯一样不停用眼神扫视对方，目光交错的瞬间，又不约而同望向别处。
她的眼神不经意间落在他白皙的手背上，赫然发现上面有几道伤痕。
那晚跟桨板俱乐部的人一起篝火晚会，大胸小网红故意在拉面店老板面前假摔，他伸手一扶，她顺势倒在他的怀里，长长的指甲还抓伤了他的手背。
林苑看出来那是女人指甲的抓痕……想必是他的网红女朋友吧？
她气得向上翻了翻白眼。
拉面店老板也憋着一肚子气。
那天他被网红缠着不放的时候，收到妹妹发来的视频，看见在一个咖啡馆的角落里，林苑正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好像就是上次在拉面店缠着林苑，然后又被打趴在地的那个男人……
他气得差点昏过去。
紧接着他想到另外一个也曾数次出现在林苑身旁，鼻孔朝天的傲慢男人……
所以，林苑到底在跟多少个男人纠缠不清？……他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进湖里。
从淀山湖回来之后，他故意没联系林苑，也没再主动要求送她回家，而她似乎也忙得很，匆忙经过拉面店时，没像往常一样对他挥手致意，更没踏进过店里半步。
他不知道林苑也在默默怄气。
两个人的关系骤然降至冰点……直到刚才看见林苑着急忙慌地上了 120 救护车，拉面店老板才放下架子，跟了过来。
她将视线从他的手背上移开，没心思脑补他的风流韵事。
当务之急是波波头阿姨的病情，刚才上课前阿姨还很热情地跟自己打招呼，问自己假期去哪玩了呢，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病人家属得到消息后很快赶到医院，是一对中年男女——波波头阿姨的儿子和女儿。
两个人一脸凶相，“你们瑜伽馆怎么回事？把我妈练进医院了？”
“王哥王姐，我们还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等下听听医生是怎么说的吧！”
虞适认识波波头阿姨一家，他们是住在同一个弄堂里的老邻居。他知道阿姨姓张，她老公姓王，夫妻俩住在弄堂里，王哥王姐早就搬走了，平时忙于各自的家庭，除了过年过节，很少来看他们。
认出虞适是弄堂里的邻居，这对中年男女才稍微收敛。
不一会，波波头阿姨从急诊室被推了出来，后面跟着大夫，“哪位是张慧敏的家属？”大家围上去。
“病人目前看是颈椎受压迫导致脑供血不足而引起的昏厥，但是还有几个报告没出来，所以我们先把病人转到普通病房输液等报告，如果没什么大碍，估计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王姐跟着一起去了病房。
王哥却开始发飙，“颈椎受压迫？就是在你们瑜伽馆练的！”
林苑觉得好笑，“什么？你不懂不要乱说，瑜伽是能改善颈椎病的好伐！”
“我还不知道吗，你们很多动作都像练杂技一样，极度扭曲身体，为什么要让身体机能已经退化的老年人参加？她是在你们的课上晕倒的，你们不负责任谁负责？”
这个王哥像是铁了心要碰瓷，不一会儿王姐也回来加入了唇枪舌战，把张阿姨一个人扔在了病房。
“王哥王姐，我看你们平时也不经常回弄堂里厢，对于张阿姨的健康状况也不是很了解吧！刚才医生也说了还有报告没出来，你们就断言说她是练瑜伽练的，这不是在碰瓷吗？”虞适讽刺。
“瞎讲！你天天在外面煮面条，怎么晓得我们不经常回去？我们平时有事没事都回弄堂的，你没看见而已！”王姐狠狠瞪了他一眼。
几个人一路吵到医院门口，兄妹俩坚持不放大家走。毛阿姨无奈只好打电话搬来救兵。
朱晓叶急急忙忙赶到医院，大概了解情况后，开门见山问王家两兄妹：“那你们想让我们怎么负责？”
“支付我妈的医药费，外加合理赔偿！还有，照顾她直到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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