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都在为这一天忙碌准备，要是崔姑姑拉人出来问讯，势必大家最后会责怪她。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必定是她太过招摇所致。过去三年，她听到过太多类似的话。反正做法不难，时间上还来得及，等度过这个关卡再说。翌日，天微亮，她和云蕊分别行动，一个去采秋海棠，一个去采桂花。秋海棠在御花园附近，可供采摘区域并不多。云蕊以前没去过，便由她自己去。沿途烟雨蒙蒙，甚是冷清，偶有路过的宫女步伐匆匆，提着空篮子向她摇头。“敢问妹妹，发生何事？”小鸢极是客气询问。
秋海棠露当然很重要，最近每次给崔姑姑送糕点，小鸢都会被关切一次。
但她不想在确定黑手是谁前，给长秋宫先蒙一层阴霾，再有半月便是中秋，每月十五也是祖上立下的帝后同寝日子，皇上会来长秋宫。
宫人们都在为这一天忙碌准备，要是崔姑姑拉人出来问讯，势必大家最后会责怪她。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必定是她太过招摇所致。过去三年，她听到过太多类似的话。
反正做法不难，时间上还来得及，等度过这个关卡再说。
翌日，天微亮，她和云蕊分别行动，一个去采秋海棠，一个去采桂花。秋海棠在御花园附近，可供采摘区域并不多。云蕊以前没去过，便由她自己去。
沿途烟雨蒙蒙，甚是冷清，偶有路过的宫女步伐匆匆，提着空篮子向她摇头。“敢问妹妹，发生何事？”小鸢极是客气询问。
“琼玉阁在遴选秀女，有许多内侍在，别过去的好。”对方说完，眼睛略微睁大示意，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即转身离去。
小鸢感激过后，迟疑在原地。宦官小时候人大多挺好，嘴甜做事殷勤，一旦当官就容易染上不好风气，尤其爱钱，简直钻到钱眼里，还总想找对食。
宫女姑姑向来很不喜欢自己手下宫女和他们接触，以免被tຊ盯上。梁朝宫女最迟二十五岁就可以离宫，有教养、有技能、有积蓄，完全可以过更好人生，但顾及宦官有权，一般不会明说得罪人，碰到宫女私下接触宦官的，寻个错处就抽一顿。
多抽几次，再蠢的宫女也悟到，不敢了。方才那宫女的眼神，就是她们之间特有的默契。
琼玉阁位于御花园内，离秋海棠有一堵宫墙之隔，按理不会被撞见。况且她如今不是宫女身份，籍贯也脱离教坊司，内侍威胁奈何不了她。
心里有了底气，于是继续提着篮子前往。
雾渐消散，御花园门外走过一支锦绣华衣的年轻女子队伍，行步袅袅婷婷，婀娜多姿，洋溢着朝气。
听长秋宫的人闲聊说，她们已经进宫一个多月，用来学习姿仪和规矩，能参加琼玉阁选秀的都是筛选过几轮的。
只是没想到是今天举行。
小鸢躲在宫墙边偷瞧，各有各的特色，清秀脱俗、温婉甜美、明丽灼人、庄静文雅、英姿飒爽...看得眼花缭乱，难以取舍。
但皇上嘛，想选几个就选几个，别的男子会被骂是好色，他则是关系国本，必须得尽可能繁衍子嗣。
这次选秀，还是皇后萧毓梨一再恳求来的，一贯和她不对付的宋太后也觉得此议甚好，要求殷昭务必举行。殷昭登基三年还没纳过嫔妃，目前宫里只有从东宫带来的皇后和秦丽妃两位，据说他当初想选老师赵彦汀之女赵嫣为妻，那是一个明艳绝伦、光风霁月，在上京贵族女眷圈有如神一般存在的女子。
小鸢以前常听到这个名字，人人都津津乐道赵嫣的美貌才华，以和她交友为荣，得到她的问候和赠礼，是非常值得炫耀的事。
但因赵彦汀给修运河的事泼冷水，极大触怒先帝而被贬官在外，也断绝赵嫣成为太子妃的可能。先帝从贵族女眷中选了贤良淑德的萧毓梨和倾城绝色的秦攸苒给儿子。
殷昭和她们二人未传过不好，只是至今无子。长秋宫的人很不喜欢秦丽妃，一提到她就愤恨不已，骂她挑拨宋太后针对皇后。
“皇上才不喜欢她，只是擅长讨好太后罢了。”不过秦丽妃做戏也真的是做全套，这次宋太后出宫礼佛，她也跟着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不想看到新人入宫。
世间很少有人像萧毓梨那样宽宏大度。小鸢思忖自己做不到。
她是不愿意亲眼见证殷暄娶妻的。她相信殷暄的心意，但娶妻须父母之命，两人迈不过这道坎。过去她不愿去想，但中毒的事让她清醒很多，翟太妃绝不可能容下她。终有一天，殷暄也会长大变得成熟，为顾全孝道，娶一名出身名门的王妃。
为人识趣点，还是自己早早消失比较好。她原本是想等身体康复以后再走，但殷暄临时被委派出使边境，让她措手不及。
“哪来的宫女，在此乱闯？”一群深蓝衣袍的内侍路过，见她往御花园后方向走，立即呵止住。
“我是皇后宫里的，奉命派采些花蕊。”小鸢转过身取下兜帽，摇晃手里花篮淡笑解释。
几名内侍怔愣住，长秋宫何时有如此花容玉貌的宫女？皇后的人向来懂得避忌，不会瞎凑热闹，这名女子笑弯了眼睛，纤细白皙的手做了染甲，袖子露出的玉镯水色极好，实在诡异。
有人便怀疑，该不会是胆大秀女想另辟蹊径闯到皇上面前，提前留下深刻影响吧？先帝喜欢活泼机灵的女子，对嫔妃们为了争宠，施的一些小心机很受用。但当今皇上不是这样的人，一想到可能出现的状况，后背不禁发寒。
给了其他内侍眼色，灿笑邀请她进御花园摘，务必先让教引姑姑指认过才行。即便不是秀女，也容不得她在此时此刻乱走乱逛。
小鸢感觉出是给她下套，御花园的花卉哪能随便摘，正是因为云蕊不熟，她才过来的。这些个内侍扯起谎来，一点不心虚。哄小宫女倒也罢了，她可是宫里的老人。
“不是什么紧要东西，今日不便，我改日再来便是。”
内侍们伸出手拦下她，态度依旧很客气，像是在引路。在确定对方身份前，他们不会露出凶恶嘴脸。“哪里的话，御花园那片海棠开得正盛，想摘多少有多少。”
一边是定要她去，一边是她执意拒绝，原本偏僻冷清的地方，吸引附近不少目光。直至一个锦衣内侍出现，他容貌寡淡，肿眼泡带着厉色，本在御花园内巡视听到人打小报告，走出来查看，刚开口要骂人，定睛看清女子，顿时面露惊喜。“小鸢妹妹！” 他大步上前，不可思议道。
“李翊哥哥！”小鸢也很惊讶。这个内侍，便是宦官中极少数的好人。他是宣室殿的人，以前经常带先帝的赏赐来济盈宫。
李翊的干哥李全相看中燕燕姐，设计一连串计谋，想迫使燕燕姐同意，是被他劝住的。
其他内侍震惊，看来果然是一名宫女，还是一名得势体面的宫女，脸上堆着笑容说了几句奉承的话，便被轰走。
小鸢说明来意，李翊笑眯了眼，表示“这个不难”陪她过去摘，沿途关心了燕燕和画眉几句，听到她的遭遇，小鸢省略许多糟心的事，只说自己不被翟太妃、萧家相容，被皇后接进宫小住。
他多少猜出些，一番感慨，随即又笑着恭维：“如今是小姐了！”
她摆手打住说：“哪里的话，皇后不过想我做几款点心罢。”
李翊摇了摇头，笑道：“只管放心，皇后是个讲究脸面的主，她既然接你进宫，必然是承认你。”
小鸢嘴角微笑，心里并不敢信。“不过，如今宫里不比以前。”李翊收敛表情，语气意味深长提醒，“规矩尤其严，尽量别被人盯上。”
“今天事出意外。”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急急忙忙摘完花，再次向他表示感激，李翊又原路陪她回去。
御花园门口出现喧哗，一名迟到秀女在门口求情，守在门前的内侍相当冷漠，既不搭理，也不准秀女进去，把递手上的钱袋随手扔到地上。
周围其他人瞥了一眼，看到地上散落的几块碎银，莫不轻笑。
秀女像失了魄般站在原地，手仍然是伸着，整个人一动不动。她长得并不甚美，瓜子脸，白净秀气，身子纤弱，衣服亦不华丽，一袭粉白色间破裙，上京两年前流行过的款式，应该是从地方来的小家碧玉。
以前听宜贵人提过选秀经历很是不易，对普通人家来说是一笔不菲花销，没被选上倒也罢了，但像这种因迟到落选，回去只怕不好和家人交代。
小鸢一时同情，帮忙捡起银子。
对方看着她一愣，如同看见救星，紧抓着手不放，满眼泪花，又是鞠躬又是赔罪，说自己是因更衣房间的门卡住，一时出不来故才迟了。
小鸢瞬间明白她为何被选上来，声音宛若黄鹂般悦耳动听，姓也正好是黄，单名一个菡字，眼睛瞟过李翊，没有生气的样子，帮忙缓颊说：“看吧，情有可原。”
李翊眉毛一挑，不置可否。小鸢心里有了底，灿笑带着黄菡跟他道谢，“以后千万记得李内侍的恩情！”目送两人进御花园，一路挥手跟他们道别。
丹霞阁二楼是御花园附近视野最好的地方，站在护栏前可尽收全园景色。太监韦阗看着向来高冷的李翊被一个貌美宫女三两下蛊惑了心，心里暗爽得很。
换作平日，陪个宫女采花，放个迟到的秀女进御花园，自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今天皇上在，还比预期时间提前到。他偷觑了一眼，先前嘴角还挂着笑意的皇上，现在脸色阴沉得可怕。
皇上加冠以后，从太后手里彻底接过了权，每天捧着奏折、玉玺不撒手，就连睡觉都要堆放在枕头边。
一开始大臣们很欣慰，但渐渐都有些扛不住。这个皇上好似不会累，精力极其旺盛，记性还特别的好，眼里容不得沙子，一丁点儿人情世故也不讲。
询问大臣奏折上的疑惑，有时是深夜，有时是凌晨，有时午后，十二个时辰随时待命等候传唤，回答不对轻则罢官，重则下狱。
有人求情，就当殿廷杖。再求，就重枷游街。
前不久，因御史中丞周守在收过人两块歙砚，皇上硬是令侍卫扒了老人家的官服，让他徒步去大理寺领罪，可怜三朝老臣，就这样羞愧触柱而亡。
宋太后为此动了气，离宫去礼佛。朝堂人人自危，都希望他能适当转移注意力到别的事上，通达一些人情。在选秀方面，尽可能放宽条件，多选美女。
但皇上今天人是来了，却带着三名博士，让他们对照宫廷画师的画像，评定秀女与画像是否相符？
画像不符的画师，都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等会儿就要移交察院，按照收受贿赂、欺君tຊ罔上处置，接下来相干人等都要倒霉咯。
大臣要是知道皇上哪怕在选秀，都惦念着他们，大概要吐一升血。
韦阗对选秀的事不太在意。皇上忌惮勋贵老臣，前所未有给宦官放权，以前不拿正眼瞧他的大臣，现在都要客气称一声韦爷。
宦官得势，自然要分个高低主配。明明是他自小在皇上身边服侍，风里雨里的奔波，就连当初三皇子殷旭伪造先帝“遗旨”，都是他一口咬住中常侍的手抢夺过来烧了，凭什么让宣室殿的老东西压他一头？
看到死对头杨镇的徒弟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犯事，实在太开心！
此刻杨镇竟然还稳得住，双眼眯成一条缝，心平气和地吹着晨风。嘿嘿，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皇上，可是要把他们都带上来？”韦阗看着美貌宫女在下面作揖告别，连忙开口说。
哗的一下，皇上竟然也站起来，推开博士递上来的秀女名册转身离开，只是表情怎么突然变得开心起来，光看背影都觉得神采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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