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了口气,悬心未落,又听他剧透:“会残疾。甘陶:“……”魏孟崎停了笔,左手拇指和食指去捏鼻梁,向后靠时朝她招手:“过来。她走过去,被他掐着腰抱坐在腿上。他眼底淡淡一圈青,红血丝可见,一副劳心劳神的模样。他的手去捏她柔小的耳垂,看着她:“见到了?”“嗯,筱风已经是准妈妈了!感觉年少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呢。你不知道后来他老公来接她时宝贝得不行,很难想象
“你的诞生,是踩在旧岁尾巴上,跃进新辞的最美好。认识你的人,都会因你而得到年年有余的祝福。”
桃酥生病事件后,甘陶一直心怀歉意,对魏孟崎百依百顺,对桃酥照顾得更加无微不至。
因魏孟崎出差次数依旧不少,桃酥还是得由她来照顾。她便搬了过去,等他回来后想看猫也方便些,不用每次开车将近半个钟头到她公寓。
上半年的重点项目落实完毕,魏孟崎不再频繁出差,上班时间按时固定。好不容易待他稍微空闲下来,早出晚归的人又变成了甘陶。
晨曦孤儿福利院的旧友重回江城,联系上她,想要见上一面。
那夜的甘陶百感交集,唏嘘人生。她举着手机站在阳台和电话那头的人聊了许久,直到十二点钟声敲响,仍不见话题收尾。
魏孟崎从书房中出来,卧室里找不到甘陶,一路寻着,才发现她衣着单薄地站在阳台吹风。
六月的深夜凉爽畅透,待久了也是浑身凉意。他拿了件小外套披在她身上,就听她捂嘴笑道:“对啊,他当时好爱欺负你啊,现在还不是得全部还回来,哈哈哈!”
他沉默安静地站在她身边,握过她搭在阳台栏杆上的手,果然凉凉的,揉着搓着,给她回暖。
甘陶笑着偏头看他,他低垂眼感知到,也抬眸瞅了她一眼。
晚上熄灯睡觉前,甘陶缩在魏孟崎怀里,跟他提起了这件事。
“我六岁就跟着爷爷离开了孤儿院。说实话,那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但筱风算是我唯一记忆较为清晰的中心点,由此蔓延开枝枝条条,由深到浅,就是我对孤儿院最后的回忆画面。”
甘陶枕在他臂弯,侧耳听着他的心跳。魏孟崎的手环过她肩膀,轻抚她单薄的肩头,安静地听她说着过去的事。
她在他怀中深吸了口气,微微阖眼:“很久没见她了……现在想想,一晃十几年了,大家也有了新的生活,每每回忆,都犹如置身梦魇……”
感觉到额头湿濡的吻,温热而轻柔。她弯起嘴角,抬起头凑上唇,亲了他一口:“那些翻篇了,我没多想,就说说。”
他垂眸,用手捊过她散乱的几撮碎发,露出整张小脸。他双眸静而潮地凝视她,低低说:“我在的。”
她抱住他的腰,心跳挨着,连节拍都渐渐一致,真真就像心连心,特让人踏实。阖着眼困意也上涌,她在睡意席卷前断断续续地说:“筱风也有归宿了,也是我们孤儿院里的,以前还朝我们扔过石头的小男孩儿……真好,兜兜转转这么多年,都从未离开过对方……”
魏孟崎看着她,听着她匀长的呼吸,闭眼印上她软绵的唇:“你也很好。”
没有离开我。
再见筱风,依旧是清秀乖巧的少女模样,婴儿肥犹在,更显得人比实际年龄小了几岁。
走近后,轮到甘陶微微惊讶,她隆起的腹部,俨然已有三四个月身孕。
茶香袅袅,甜品细腻。轻言慢语的氛围下,过往旧事或是沉默摇头,或是一笑而过。
车水马龙的灯火街道,筱风微侧过头去看窗外的景色,眼底映着灯光,宛若两豆小小的烛火,抬眸朝她粲然一笑。
这一笑,仿佛扒开方才的沉闷低压,万千暖阳照射进来,心口明亮。
甘陶也探手摸了摸,温热,内心滚烫而柔软,感受生命美好的温度。
“谁能想到,以前总爱嘲笑你爱哭鬼的人,还不是乖乖被你绑在了身边一辈子。”
“对啊,我们从小开始就一起读书,后来各自被领养,以为此生再难见时,竟然又在同个高中重逢了。”筱风眨眼,抿了口清茶,“是不是很奇妙?”
甘陶叹息,轻拥住了她:“缘分不可躲,不可逆。他是属于你的,爱是属于你们的,都是命中注定。筱风,我真开心,你们就是彼此对故乡的眷恋啊。”
今年,有着不同往昔的美好意义。
比如她重新寻回挚爱,比如老画家和银蔻两位故友再相逢,又比如筱风和宁之洲一生相守……她许下的心愿,真的如魏孟崎所说的,如愿以偿。
就像魏孟崎赠予她的生日卡片上写的:“你的诞生,是踩在旧岁尾巴上,跃进新辞的最美好。认识你的人,都会因你而得到年年有余的祝福。”
筱风说,婚礼打算等孩子生下来,再回江城办一场。
“陶陶,记得带上你的Mr.Right一起来!”语毕,她抿唇笑道。
临别前,筱风神秘兮兮地凑近她:“你还记得当时咱们院里大孩子里的混混头不?”
甘陶憋着冥思苦想了会儿,狐疑不定:“胖磊?”
“人家现在可不胖,青年才俊。”筱风捂嘴偷笑,“他是我老公生意上的朋友,也是去年遇上的。这次我们一起回了江城。”
“唔,所以?”
“找到你的联系方式时,他也存了。”
“嗯?”
“他好像喜欢你挺久了。”
“啊……小时候的事吧,那时都不懂事。”
“你不知道,你被领走那天,哭得最凶的就是他……后来恢复联系,约我老公喝酒的时候,还糊里糊涂念了你的名字……”
回到家中,客厅的灯调到昏黄的光线。无人,只为给她留盏照明灯。
书房门半掩,她轻叩两声,推门望去。
魏孟崎低头板绘,而桃酥就蹲在他桌子旁离他一米的位置,不吵不闹,安静守着。
“回来了。”魏孟崎并未抬头,用笔指了指白猫,“抱桃酥出去玩吧。”
她应着,人已经轻手轻脚地挨近,手摸着桃酥的脑袋,眼瞧着他专心画稿,不敢出声打扰。
“能不能稍微给我剧透一下,这一轮回到一九三七年,是不是有人会死?”甘陶悄声问。
他笔锋不停,漫不经心地答:“不会。”
她松了口气,悬心未落,又听他剧透:“会残疾。”
甘陶:“……”
魏孟崎停了笔,左手拇指和食指去捏鼻梁,向后靠时朝她招手:“过来。”
她走过去,被他掐着腰抱坐在腿上。他眼底淡淡一圈青,红血丝可见,一副劳心劳神的模样。
他的手去捏她柔小的耳垂,看着她:“见到了?”
“嗯,筱风已经是准妈妈了!感觉年少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呢。你不知道后来他老公来接她时宝贝得不行,很难想象小时候还整天骂她爱哭鬼。”甘陶眉飞色舞地絮絮叨叨,“男生是不是都这样,年轻时喜欢哪个女孩儿就爱欺负她,掀裙子呀或者围着她跑捉弄她,现在想想真是幼稚又可爱。”
魏孟崎目光锁住她,半笑不笑的样子,不吭声。
甘陶讲累了,停下,瞅他。她越凑越近,在他脸上上下打量,眉头渐渐皱起。
“你这样太辛苦了。”甘陶心疼,指尖去触那圈青色,“要是你的粉丝知道你身兼两样重职,可能还能再爱你五百年。”
“包括你吗?”他低低地问。
“当然,我对你的喜欢可是全领域的。”
“全领域?”
她笑得抖肩,呼出的气全扑在他耳边,酥麻,又潮热:“你的粉丝是心爱你,我是身、心都爱你呀。”
他气息一顿。
甘陶得逞,迅速跳离他的怀抱,抓捧起还睁着圆铃眼盯着他俩的桃酥,一溜烟跑走了。
晚上,她卷着空调被侧躺床上玩手机,突然感觉身旁床垫一陷,脚踝一扯,整个身子腾空被抱起。
手机跌落床沿,甘陶惊慌失措,搂住他脖子:“干、干什么?”
“干快乐的事。”他在她耳畔低笑。
她脸红耳根烫地被抱进了书房:“来这儿做什么?”
他似笑非笑,把她放在收拾干净的桌子上,在她惶惶目光里,倾身压下:“古人云,今日事今日毕,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转眼进入七月,盛夏酷热,学生们的暑假也正式来临。
江城市下远郊县的留守儿童心理健康教育咨询活动也即将启动第一期,初阳青少年心理咨询服务中心也就本次暑期重点项目展开最后的准备工作。
在和筱风恢复联系没多久,甘陶就在某夜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电话那头的人正是过去的胖磊,陈木。
一别经年,再次听见对方的声音,都怅然若失,恍若隔世。
不管怎样,也算是旧时玩伴。同为孤儿院出来的孩子,再重逢,总会有比常人更亲的感受。
都是曾遭抛弃的人,童年旧伤,分离与陪伴,只有彼此最清楚。
两人也就简单地寒暄几句,再无话题。寂寂深夜,最后他说,希望能见她一面,如果单独不方便,还可以叫上筱风和宁之洲。
甘陶沉默良久,才说,我想想。
那晚,她站在窗边,过去的回忆画面像按了2.0倍放映的幻灯片般飞快地在脑海闪过,一幕一幕,不停歇。
恍若五六岁,那时的孤儿院还有滑梯和双杠;那时最快乐,最轻松的事就是一个个排队跑到楼梯,顺着滑梯一溜滑下。那种身心无阻碍,头发扬起,风在耳边打转儿的感觉,最畅快,也最直接。
蹲在草堆里捉蚂蚱,拔掉它的大腿喂给它自己吃;丢沙包被砸中脸,眼泪哗哗落下,耳边是男孩儿放声的大笑和老师的呵斥;女孩儿们摘花摘草,你追我赶;还有男生们抓着螳螂扔在女孩儿面前,抑或是小小年纪逞英雄替女孩儿解除掉会飞的虫类……很多,很单纯,过往云烟,一晃十几年。
他们跟普通的孩子不一样,丢沙包砸中脸,摔跤磕破皮,打架伤到身,最后都还能有父母的安慰,但他们,都没有。
为什么再见故友时,会想哭。因为曾经只觉得,一生其实不就这样,而现在会想,一生原来还能那样;过去埋藏心底的软弱与退缩,不争与怯弱,和现在对幸福的期待与向往,勇敢与热爱,两两嗟叹,哪里还惧人生急转弯。
在和魏孟崎交代过出门后,她应约而去。
这一眼,四人相对,竟然都十分默契地释怀一笑。
仿佛一朝回到年幼时,单纯美好,挣扎希冀,过往相伴情谊,还是最初的模样。
那晚,四人天南海北地聊,嗟叹唏嘘。
后来,筱风和宁之洲先行离去,只剩甘陶和陈木。
西装笔挺的男人,和幼时又圆又胖的印象形成强烈反差,然而那害羞不安时挠后脑勺的动作,却依旧没变。
服务员又为二人端上一壶热茶。
“能遇上宁之洲,就觉得人生像个圈,想着如果绕着走,会不会有机会再见到你。”陈木笑了,略带腼腆的眉眼,“当时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陆续被领养。也有一直待在福利院的,那会儿也不知道相见无期这个词,只是单纯地觉得心里空空的,过着过着,十几年的光阴也过去了。”
甘陶左手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搓着茶杯手柄,目光落在面前的马蹄糕上,静静不语。
“陶陶……”他突然开口,迟疑片刻,看着她,“一直都很想再见你一面,今天如愿以偿了。我也能重整心情,安心地在国外定居。”
“你……要出国?”
“嗯,下半年出国,这边的事情也全都安排妥当了。本来也是无意间合作中遇上宁之洲,正巧他们夫妻二人要回江城,我当时就想着说不定还能联系上你,抱着这个希望,没想到还真实现了。”
陈木复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谢谢你今天能出来,这么多年搁在心上的事,如今也不留遗憾了。”
甘陶微微恍惚,抿唇而笑。
“还会回江城吗?”
“不知道,应该不会。不过,说不定会过个十几年再回来和你们聚一次,到时候看看谁老得快。”
甘陶垂眸一哂。
觉察到他的目光,她回视,一时怅然万千,叹息化到嘴边只有祝福:“那……提前祝你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好。”陈木点头,挠了挠后脑勺,憋出一句,“小时候欺负你的事,别介意。”
“放心吧,调皮的是胖磊,你现在可改头换面了呢。”甘陶促狭地朝他眨眼,笑了。
四目相对,新茶已凉,坦然一笑。
真好,曾经孤独弱小的影子,早已不甘命运而延伸,不再畏缩逃避阳光。
他们也在红尘万象中,打碎悲惨遗弃的过往,在阳光下,在草地上,像不拘的风,像流动的云,张开双臂自由奔跑。
这是他们争取来的人生,脚踏土地,头顶艳阳,任风霜雨雪,任海浪磅礴。
念旧的人,才最强大。
因为心中有不老不朽的爱。
如同那年无拘无束地从滑梯上迎风而下,在草地上赤脚奔跑。一次又一次,将身心交付予空气和风,得到酣畅淋漓的一秒永恒。
六岁那年,老画家逆着晨光,在一处荒草地前,俯身朝她伸出手:“会变好的。”
二十三岁这年,她重逢了曾经相伴成长的“另一个自己”,良辰美景,今夕往昔,都已抵达幸福的彼岸。
“都变好了。”
蓦然回首,她才发觉这大半人生,也不过是一盏热茶端上,在袅袅青烟飘散后,能说完的故事。
陈木离开后,她独自一人坐在四人座的小位置上,含笑望着窗外灯火璀璨的城市夜景。直到凉风像倾泻的月光笼罩下来,她才忽而察觉,自己早已打开了那扇紧闭的窗。
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降临。
苦难是,幸福是,爱亦是。
侍者来到她面前,轻轻放下一份草莓奶油蛋糕。
迎上她疑惑的目光,侍者微笑解释:“小姐你好,这是有位先生替你点的甜品。”
视线顺着侍者的手势望去,穿过三四桌的顾客,落定——
应该在家中画稿的男人,此刻却坐在右后方拐角的窗边,指尖有半明半暗的火光,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
少顷,他轻吐绵长的烟圈,漆黑的眸子透过转瞬消散的白烟,看向她——
“哎,从小到大,有没有让你紧张到心脏猛烈跳动的事?”
“当然。”
“稀罕,是什么时候呀?”
“你回望我的时候。”
赴江城市远郊嵩平镇的留守儿童心理健康咨询活动,定在四天后。名单已确定,初拟十二人,甘陶是其一。
这次活动,跟下乡慰问无疑。原定一周,如若遇上特殊情况,还会临时更改。
魏孟崎夜晚应酬后回到家中,就见甘陶搬出了多年未用的小行李箱,单手捧着个手掌大小的本子,勾勾画画,嘴里还念念有词。
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放着音乐,是她常听的那几首歌。真念旧。
他瞟了眼箱子里头的东西,不多不少的几件短袖长裤,还有临时药包,起码是超过三天的旅程。
“上哪儿去,”他扯松领口纽扣,朝她走去,“公费旅游?”
甘陶这才察觉他回来了,扔下本子,跟他交代:“星期四就走,是我们心理咨询中心在嵩平镇的一个关于留守儿童的活动,去一周。”
魏孟崎听后,沉吟半晌,问:“一周,这么久?”
甘陶扒着他的手臂,轻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周六你生日嘛,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不过那天应该回来不了。名单是确定的,很难换人。”
两人跋山涉水,好不容易重又开始,她很想陪他过这个生日。奈何,事与愿违。
他轻拍她脑袋,垂眸看她:“小事。”
海珠的电话这时突然打来。
她刚接起,就听见海珠起伏的呼吸声:“喂?甘陶啊,上微博!”
甘陶几乎是下意识地睨了魏孟崎一眼。
见他神色无恙地看着她,她又收回视线:“怎么每次遇上事儿都是从你让我看微博起的?”
“人间百态,天下大事,全看微博啊!”
她倏地紧张三分:“不会有网友人肉出我了吧?”
“自己看!老宋一会儿打电话来查岗,我得挂了!有事微信留言!”
线路那头回应她的是“嘟嘟嘟”的回声。
甘陶点进微博,找到海珠转发的微博,是一段视频。
熟悉的画面,熟悉的旋律,熟悉的……人脸。她的心跳一声重过一声,眼睛越睁越大,扯着嘴角,说不出话。
魏孟崎拿过她的手机,面色无常地又看了一遍。
结束后,他还煞有介事地评价:“拍得模糊不清,手还直抖,视频音质较差。”
海珠的微信蹦出:有人翻出营销号的这个视频,@崎君说发现这个视频大体就是他画的那个条漫的内容。然后很多人猜测崎君不是在那堆观看的人群中,就是……视频里唱歌的那个男人。厉害吧,网友们的挖掘能力。
甘陶嗖地偏头瞪他:“怎么办?”
魏孟崎睨了她一眼,悠悠道:“你瞪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录的。”
“我们不会被曝出照片吧?”
“过两天网友们就消停了,别怕。”
“天啊,还真有人@我这个视频。”
魏孟崎把她手机抽掉,抱过她压在床上:“很晚了,睡觉吧,嗯?”
甘陶被他亲得身体飘飘然,晕晕乎乎,还不忘嘟囔:“你得保障我人身安全啊……”
他探手熄灭床头灯:“保障期,一辈子,够不够?”
心里咨询中心包了辆小型中巴车,人数不多,但余后大半的座位都堆满了要带给嵩平镇中心小学的物资。
过了最陡的一段路程,剩余的路段都是翻修过的,不宽但却平坦。甘陶浏览手里的一周行程安排,悄声问身旁同事:“周日上午这段时间空着,是自由行动?”
“那边的接待人员应该会带去参观什么的,不过这里感觉也没啥好参观的……”
甘陶若有所思地点头。
从留守儿童心理健康之家启动仪式再到小组和个案两种活动,也花费了三天多的时间。甘陶在来到这儿的第一天就和接待人员打探了镇上回市里的车程时间和费用,暗自盘算着周六下午一过就坐车回去,等周日上午再回来。
周五那日,她就跟带队组长打了报告得到批准。
周六下午的个性特长发展班的小课堂活动,无外乎是一些趣味手工或者绘画等项目的小教学。
这个并非甘陶主负责的领域,她简单地跟着其余的同事巡堂了一小会儿。盯着那些低头的小脑袋,蓦地想起在福利院里,魏孟崎拿糖悠闲逗小孩儿的画面。
下了课后,甘陶火速买了回市里的汽车票。
坐上大巴已经是夜晚七点。
甘陶头抵着玻璃窗,窗外忽明忽暗的灯光罩进来,落在她身上各个角落,转瞬即逝。她突然有些想笑,事实上她真的这么做了。仿若一朝回到学生年代,瞒天过海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沾沾自喜。
而今为了男朋友生日特意准备的小惊喜,希望不要给他带去惊吓。
浮想联翩中,心有灵犀似的,魏孟崎的微信弹出来。
魏孟崎:在做什么?
甘陶:学校老师带着在县里逛呢。你们那边呢,应该开始玩了吧?
魏孟崎:他们在玩,我没兴趣。
甘陶抿嘴笑了,手指灵敏地飞舞在键盘上:寿星就该操持全局呀,不然还请人家来庆生干吗。
隔了一分多钟,他才又回。
魏孟崎:你明明知道原因,还落井下石。
大巴辗过一处减速带,晃神失笑间他的电话已经拨来。那头叫了声“甘陶”,她清嗓才应:“嗯,我在。”
他顿了顿,问:“你那儿什么声音,车上?”
“对,逛完了,准备回去。”
他“嗯”了声,闷闷的。
甘陶忍笑问:“收到我的礼物了吗,喜不喜欢?戴上了没有?”
“你又看不到,我戴来做什么。”
“就是为了提醒你,我可在这手表里装了GPS定位系统,你别不信。”
他笑了:“这么厉害?”
甘陶施施然道:“当然,今夜你要是不回家,会后悔的。”
九点二十分,甘陶回到江城市区。连续超过四小时的赶路,下午到现在滴水未进,只怪自己走得匆忙,饿得直发慌。下车后,她第一时间先买了个小面包垫腹,领完定制的蛋糕后,直奔魏孟崎家,忙前忙后,都到十点半了。
她发了条试探的微信过去,问他结束了没有。
这第二天又不用上班,她预料着今夜可能要等到十二点。
魏孟崎取下一只玻璃杯,倒了冰水,从厨房慢慢走到沙发旁,坐下。昏黄的光线笼罩身心,放大了深夜的寂静与疲惫。
桃酥跳上沙发,轻嗅他的手,他的衣服。四肢一踩,蹲趴在他的腿上。
他放下水杯,右手轻抚桃酥,左手探去拿礼盒里的卡片。
她的字迹娟秀,仿佛笔下有光,照进他恍若映着烛火的眼底:
我遇见你,
我记得你,
这座城市天生就适合恋爱,
你天生就适合我的灵魂。
手机指示灯亮闪,他看了一眼,拿起。他单手很快回:刚到家。
甘陶微惊,她过去知道他们那群公子哥一般玩到很晚,遇上朋友生日,更加忘乎时间。这十点半结束派对,少之又少,早之又早。
她拦了出租车,上车才回他:好,今天吃蛋糕了吗,寿星?
魏孟崎:你不在,我订蛋糕做什么。
她发现自家男朋友好像很爱说“你——我——做什么”这个句式。
他又追加:也没人吃。
甘陶:男人不爱吃正常,他们没带女朋友来吗?女生也不爱吃?
魏孟崎:一般女生怕发胖,从不在八点后吃甜腻食品。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一口气能吃八个?小馋猫。
松了手机,他眉眼柔和地笑了笑,又拿起第二张卡片:
爱之于我,
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
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
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而我的梦想,
就是与你白头到死。
甘陶盯着“八个”那词儿,挑眉吁了声。
目光一偏,盯着座位旁的蛋糕,莫名地,笑了。
不知见到她,他会是什么表情。她很期待。
桃酥在魏孟崎腿上站起身,去嗅他手中的卡片。
扫了眼手机,她发了个蛋糕的小图标,问: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他弯唇,回她:说了不就不灵验了。
甘陶:好吧,我猜你的愿望是,今夜能梦见我。
桃酥用爪子去拍他手里的卡片,他举着卡片去逗它几下,才绕过那白绒绒的肉爪,放下。
魏孟崎:你怎么不说,我的愿望是今晚能看到你。
等了几分钟,她没回。
他拿过杯子走进厨房,顺手又捡了第三张卡片:
如果爱,请深爱,爱到不能再爱的那一天。
也许是天意,司机拐道去加油的同时,走了江边大桥。
哪知十分不幸,碰上了车祸现场。翻倒的电动车,破碎的安全帽。交警围着指挥,场面沉重。
堵了长长一排车,好不容易等到道路疏通,加速赶到目的地,也将近十二点。
高级住宅区,这一层只有魏孟崎一家住户。
甘陶蹲在门口点蜡烛,那红线摄像头让她头一次感到发怵窘迫,生怕保安室误以为她要纵火,上来当场“擒拿”她。
电话那头接通,还等了一小会儿。果然,他的嗓音慵懒沙哑,俨然睡下:“甘陶?”
甘陶单手捧着蛋糕,火焰摇晃,随时就要熄灭:“我……给你点了份外卖,没想到这么晚才送到,现在在你家门口呢。”
那头沉默。
甘陶憋笑,又夹带几分愧疚,小心翼翼地说:“早就点了,好像漏单了,路上又遇到车祸封桥,挺坎坷的,所以晚了些……”
言外之意,别生气,赶紧开门吧,外卖小哥挺不容易的。
“什么外卖?”低哑,无奈,叹息。她仿佛能看见他眉心蹙起,睡眼惺忪的模样。
“吃的。”小声讨好。
线路那头窸窸窣窣掀开被子的声响,趿拉拖鞋走路的声音由远及近。
那脚步声恍若踩在她心跳节奏上,越来越重,越来越响,直至停在门口。
蜡烛火焰猛烈晃动一下,甘陶屏住呼吸,紧盯那扇门。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他在电话那头说。
下一秒,面前的门打开——
“Happy birthday!生日快乐,魏孟崎。”甘陶望着他,笑意缱绻。
门前的男人发丝微乱,那双漆黑靛蓝的瞳仁里,仿若透着大梦初醒的恍然和迷离。
一瞬即逝,越发沉静,看着她。
“听说生日当天就能实现愿望,是一辈子都能得偿所愿的好兆头哦。”
她站在那里,一如初次为她着迷时,笑得动人又触手可及。
甘陶推搡着他要钻进门,护着蛋糕的烛火,把它小心翼翼地端稳平放茶几上。
回头,他还站在门口望着她。
头顶悬着的吊灯,昏黄温暖,是一人在家时才有的光线。
“还有八分钟就要十二点了,快来!”甘陶扇动她的小手掌,向他招手,眯着眼笑。
“这就是你说的外卖?”他低头,她蹲在茶几前,眼波潋滟。
“值不值得你从梦里醒来,开这扇门?”
魏孟崎挨着她蹲下,目光落在那穿着小西装的巧克力小人身上,凝视片刻,突然笑了。
吹灭了蜡烛。
甘陶噎了:“还没许愿呢,一点仪式感都没有……”
“这不都实现了嘛。”他的微笑在暖黄的灯光中,在烛火熄灭燃起的青烟下,温柔地映在她回望他的眼中。
耳畔落下一声极轻的叹息。
“我风尘仆仆地找借口偷溜回来,累死累活地为你准备惊喜,骨头都要散架了,你怎么还叹气啊……”
“很麻烦。”
噘嘴了,委屈了,鼻酸了,眼泪汪汪。
“民政局为什么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
“……”
顷刻间,他的吻落下,她搂住他的脖子,不可抑制地回应他——
我在世界上最爱的是你,
胜过一切;
胜过我所见过的一切,
胜过我所读过的一切,
胜过我所有的一切,
胜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