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往刀上吐唾沫，两个儿子从院外跑进来大喊:“干爹干爹，快点的吧，小强掉河里了！”两个小崽儿不论遇到啥事都找干爹，知道自己父亲瘸腿巴叽不中用，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对张志德异常崇拜，觉得张志德无所不能，对此张志德常常得意忘形，李才常常醋海翻波。张志德听说小强掉河里了，急忙扔下镰刀随着俩孩子往外跑。小强是大壮和小娟的儿子，比李想李志小几个月，因为玉屏不待见，经常打骂孩子，老刘婆看不下去，一赌气把小强接回来自己养，因此三个孩子经常在一起打连连。
自从小凤进了省城读书，家里就剩张志德一个人，白天东一耙子西一扫帚找点活干还好说，到了晚上是真难熬啊。生产队自从解散，都忙自己的小日子，串门子的都少了。自己又是一个光棍儿，去人谁家都不合适。
大凤见老爸一个人在家可怜，就给买了一台12寸黑白电视机。
这是全村第一台电视机。
这下热闹了，天天晚上屋里挤一堆人看电视，直到最后屏幕上出现“再见”两字，才恋恋不舍离去。
张志德本来好得瑟，别人来看电视说明抬举他，人越多他越高兴。
电视信号不好时，他就一趟一趟去外面转动六米多高的电视天线，听着屋里人一会儿喊“完了完了！”一会儿喊“行了行了！”听到“行了”时就固定好天线跑回来。
电视里的故事情节断片儿了，他就左右问:“刚才那谁死没死？”旁边七嘴八舌回答“死了死了。”或者是“没有没有。”
等屏幕出现“再见”人们都走光，他才发现一烟盆子蛤蟆赖已经见底儿，一沓卷烟纸就剩几张了，可他并不心疼，他喜欢这轰轰烈烈的日子。
自从张家买了电视机，王小花就领着俩孩子天天晚上来看电视，她被电视里的情节感染，人家笑她就笑，人家哭她也跟着流泪。
两个孩子更是对电视情有独钟，连《霍元甲》里的片头曲都哼的有腔有调，而且还用的粤语，没事时小哥俩就对练迷踪拳，八卦掌，一招一式还挺像回事。张志德望着水葱似的俩儿子，幸福感满满。
李才也觉得这电视机是不错，比收音机强多了，他却只过来看了两次就不来了，忙着在家编筐好赶集去卖，打算攒点钱年底自己也买一台，既然老婆孩子都喜欢，坐自家炕头看多消停，何必去人家挤去，时间长了该招人烦了，他哪里知道人家正求之不得呢。
两个孩子快七岁了，长得越来越像张志德，连神情举止都像，透着狠叨叨的聪明劲儿。王小花紧着解释，说孩子像自己，毕竟自己也是浓眉大眼的，一开始还真没人理会这事儿。
偏赶上这一天，省城来了消息，小凤在大凤安排的重点中学摸底考试中得了第一名，虽然是复习生，要知道那可是省城的重点中学，藏龙卧虎之地。
张志德一高兴，晚上自己炒了俩菜，多喝了两杯。人们来看电视时，他还没醒酒呢，红头涨脸的，人一多更张牙舞爪的咋呼，直到正片开演人们喊着“来了来了别吵吵别吵。”他才消停。
王小花领俩孩子坐张志德旁边。因为实在没地方坐了。
电视里出现了男女亲密镜头，人们都秉住了呼吸，正看得起劲儿，张志德情不自禁抓住了王小花的手把玩，王小花本想抽回来，见人们都全神贯注盯着电视看，没人注意，自己也被镜头里的情节感染，就任由他握着，竟忘了时间。
谁知道有人踩了大嘴衩子的脚，大嘴衩子一低头，正好看到这一幕，他以为看错了，又眨眨眼睛细看，确定没看错。这时王小花的一个孩子回过头来问张志德说:“干爹，这俩人干啥呢？”人们哄的一声笑开了，纷纷回过头来，王小花急忙抽回了手。张志德说:“他们哥俩好呢。”人们又笑。
大嘴衩子望着孩子和张志德正对着的侧脸，惊奇的发现这俩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心说:“哎呀？平时装得一本正经人模狗样儿的，这不和我一个德性么？他妈比我还臊性，一队儿种出俩，关键是人家和李才还处得一个人似的，高，实在是高！”
看完电视回家的路上，大嘴衩子就把这新发现扬得天下皆知，满嘴唾沫星子乱飞，忘了自己是落在猪身上的乌鸦了。
第二天，有几个知趣的怕坏了人家好事就不来看电视了，有几个惦记着《射雕英雄传》里的情节不管不顾该来还来，屋子里人少了，张志德也没理会。
过了些时，屯子里又多了两台电视机，野狼嚎家和二壮家，二壮家的还是二十五寸的彩电，人们又挤这两家去看去了。
来张志德家看电视的只剩下王小花和俩孩子了。
四个人挤一起看电视，温馨得像一家人一样。
等王小花带俩孩子看完回家，张志德就异常失落，越发觉得李才成了绊脚石。
说实在的，对李才下手，他有些不忍心，李才重感情，讲义气，够朋友，那人总是拿人心比自心，从来没怀疑过他张志德。这样一个人，他怕真下手时犹豫，做这种事必须要快，一刀制命，不然就得一败涂地。他也想过，要不然找李才谈谈，把事情挑明，让他自动退出去，又一想这招更不把握，李才是个蛮鲁人，万一想不开，他自己寻死觅活不打紧，冲动起来把王小花和俩孩子宰了也不是不可能的，这个是万万使不得的。他愁眉不展犹豫不决，日子一天天拖下来。
这一天，张志德正在院子里磨镰刀，快立秋了，家伙式得先预备好。
他正往刀上吐唾沫，两个儿子从院外跑进来大喊:“干爹干爹，快点的吧，小强掉河里了！”两个小崽儿不论遇到啥事都找干爹，知道自己父亲瘸腿巴叽不中用，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对张志德异常崇拜，觉得张志德无所不能，对此张志德常常得意忘形，李才常常醋海翻波。
张志德听说小强掉河里了，急忙扔下镰刀随着俩孩子往外跑。
小强是大壮和小娟的儿子，比李想李志小几个月，因为玉屏不待见，经常打骂孩子，老刘婆看不下去，一赌气把小强接回来自己养，因此三个孩子经常在一起打连连。
李想李志淘气，心眼儿多，小强老实笨拙，经常那俩人牵驴，他去给人拔撅子去。张志德知道俩儿子的德性，惹出事来他就腆个老脸去给人家说和，李才也紧着道歉。农村人朴实，见大人说软话，也就拉倒了。
今天这事却非同小可，张志德怕出人命，又急忙喊了李才和刘老汉，大家一齐往河边跑，老刘婆和王小花后边跟头把式追着，老刘婆像小强已经死了似的没命的哭叫。到了河边一看，孩子已被羊倌儿捞上来，躺在边上脸发青。老刘婆没等扑过去就昏死过去了。
张志德摸摸小强胸口，还有热气，就把孩子倒提起来一顿拍打，半天，孩子终于吐出来一堆绿水，缓过来了。
这时老刘婆也已经醒过来，见此情景也顾不得孩子了，直接跪爬到张志德面前就要磕头，张志德急忙拉她起来说:“大姐，你这是干啥玩儿意呢，这不折我寿呢吗？再说是人家羊倌儿把孩子救上来的。”老刘婆又要给羊倌儿磕头，吓得羊倌儿后退着直摆手，刘老汉对老婆说:“竟整那没用的，飒棱回家包饺子去，吃个喜儿，大伙都来啊！”又对王小花说:“你去和你姐整去，你飒棱，等你姐包完饺子得猴儿年。”大家又都笑了。
只有刘老汉笑着笑着又哭了，一手拉着张志德一手拉着羊倌儿说:“我就这一个宝贝孙子呀。”就说不下去了。张志德说:“没事，这不没事儿了么？吉人自有天相，再说孩子他妈也在跟前保佑着呢。”大家一想，真的，小娟的坟就在不远处，坟头草已经长得老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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