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老实实回答审判长的问题,没有大多杀人犯那种飞扬跋扈觉得自己杀人很了不起的样子,给审判人员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再加上被害人那头家里就一个老妈,媳妇当初看丈夫死了,直接收拾东西跑了,根本没有硬实人顶杠,只凭法院判决。李才这头有大凤打点,认罪态度又好,最后只判了十年有期徒刑。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只有张志德纳闷,自己虚张声势找的那几个人并没有起多大作用,咋才判这几年呢?他哪里知道自己闺女坏了自己的好事。从法院回来不久,就开始种地了。
大凤接到王小花的挂号信,吓了一跳,心说,这李才叔居然能打死人,真是为了儿子把命都壑出去了。她把自己认识的几个省里干部寻思了一圈,觉得孙主任和顾厅长能帮得上忙,就挤个时间带上礼品,先去了孙主任家,又去了顾厅长家,把事情经过说了。
顾厅长是公安厅的,听大凤讲完就说:“这属于误伤,不会判死刑,只要认罪态度好,再通融通融,也就能判个十年八年的,没大事,待会儿我就给蔡院长打电话,放心吧。”
大凤一听忙站起来鞠躬说:“那感情好,太谢谢您了,下个礼拜天我请您吃饭。”
顾厅长说“:哎呀不用啊,多大个事儿,把你演出时的戏票送我一张就行。”
大凤笑着说:“饭也要吃,票也要送,这都是小事,您可帮了我大忙了。”
顾厅长说:“这小嘴儿,又会唱又会说真招人稀罕。”
大凤笑着说:“瞧您说的,那我先回去了。”边往外走边寻思:“这个老色鬼,等事情办成后我再送份谢礼,如果想在那方面占便宜,看我咋收拾你。”
李才在拘留所待了三个多月,终于开庭了。他在里面倒没受欺负,因为犯人都对杀人犯充满敬畏。
张志德王小花带着俩孩子,还有李才老家那方面的几个亲戚都来旁听。
李才被带上来了,剃了光头,穿着囚服,显得更丑了。他往旁厅席上撒摸了一圈儿,看到王小花和俩孩子,心如刀绞,眼泪围着眼圈打转。
他老老实实回答审判长的问题,没有大多杀人犯那种飞扬跋扈觉得自己杀人很了不起的样子,给审判人员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再加上被害人那头家里就一个老妈,媳妇当初看丈夫死了,直接收拾东西跑了,根本没有硬实人顶杠,只凭法院判决。
李才这头有大凤打点,认罪态度又好,最后只判了十年有期徒刑。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只有张志德纳闷,自己虚张声势找的那几个人并没有起多大作用,咋才判这几年呢?他哪里知道自己闺女坏了自己的好事。
从法院回来不久,就开始种地了。
地又重新分了。二凤在剧院食堂表现好,又有大凤托了关系,已经转正了,年前户口就调去了省城,所以张志德家就剩他和小凤两口人的十亩地了,虽然自家地少了,但是王小花家还有二十亩地都需要他一同打理。
种地这几天把他累够呛,但他毫无怨言,他觉得都是自己家的活儿,从此王小花和俩儿子就都归自己了,至于十年后再说,到时候李才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两说着呢。
还有最后一块地没弄完。
这地分的,一嘎达一块的,开春分地时一闹闹的,这块地打粮,那块地不打粮,你要这块他不要那块的,把队长闹急眼了,每块地都一家分几垄,这下平均了,不偏不向。种地时人们才知道犯难了,自家地都不在一起,这边几垄那边几垄,等秋收时更得东跑西颠的,都不好管理。多亏老队长一再强调,都把自家地做好记号,别整错了到时候烂呛汤。就算这样还有几家因为地边子嗝叽。
开会时张志德就说:“今年分的地就这么地了,明年再分地时抓阄吧,摊上啥样算啥样,起码好照顾,贫脊儿点的多上点粪养两年就好了,这东一嘎达西一嘎达的净跑道玩儿了。”大家伙都赞成。
这最后一块地张志德有四垄,王小花家八垄,好在两家都挨着,就是离家远,当初忙着李才开庭的事,连茬子还没刨呢。张志德打算自己来刨茬子,王小花过意不去,非要带俩孩子一块来。张志德也没犟过她,心说来就来吧,这样更像一家人。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十二垄地没到一上午就刨完了。往回走时俩孩子不走正道,非上地里蹽去,结果李想摔在了一家没刨完茬子的地里,腿根儿被茬子扎破了,好悬没扎小卵上,王小花吓哭了。张志德急忙开着四轮拖拉机带他们去了乡卫生院。
小护士帮孩子包扎好,又打了一针破伤风,抬头说:“没啥事,过两天再来换回药就能好得差不多了。”又轮流望着两人和孩子说:“你们可真是神仙眷侣,俩孩子也漂亮可爱,太让人羡慕了。”她冷不丁来这一句,把王小花整不好意思了,张志德却借机搂过王小花的肩膀说:“我们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就这样笑嘻嘻搂着王小花拉着俩孩子出了医院。
王小花为了不驳他面子让他搂着,到了没人的地方想挣脱,张志德哪容她,照脸上亲一口说:“我今晚上你那住去。”
王小花白了他一眼说:“凭啥呀?”
张志德瞪着眼说:“凭我是孩子的亲爹,凭我为你跑前跑后累得脚打后脑勺,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不该报答我么?”
王小花低下头不言语了。张志德就能抓住她的软肋,她那颗良心左右为难,伦理上觉得对不起李才,情义上觉得对不起张志德,恨不得把自己一分为二。
回到家,张志德也没回自己屋里,直接去了王小花家,一个在锅上忙,一个在锅下添火,一起弄饭。
这也太像一家人了,张志德美滋滋哼着小调儿,一眼眼溜着王小花,王小花假装不看见。
下午,张志德把王小花留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平地去了。晚上又回到王小花家吃饭,王小花特意蒸了一碗鸡蛋糕。
吃饭时李想就问:“干爹,你咋老在我家吃饭呢?”
张志德老脸皮厚的说:“我不但在这吃饭,晚上还在这住呢。你爸十年之后才能回来,家里没有男人你妈没办法过日子,再说我就是你们亲爹,你没看到你长得像我么?以后就叫爹,别叫干爹了。”
王小花拿筷子打了他一下说:“啥都跟孩子说。”
张志德说:“早晚得让他们知道。等过几年再大大的,更得像我,你想赖都赖不了。”
从那天起,张志德就住在了王小花家,两个人双宿双飞了。
屯子里说啥的都有,有的说:“看到没,照我那话来了吧,李才没日没夜尥蹶子干,最后都给人家扔下了,就他那两下子,让张志德卖吃了都不知道上哪使钱去。那小子一卡吗眼睛一个道儿。”
又一个说:“我总觉得二兰子死得蹊跷,你说能不能是张志德给周缸里去的?”
那一个说:“小点声,再可别说这话了,小心给你灭口,死你都不知道咋死的。”另一个吓得一缩脖。
又有人说:“看到没,王小花大金镯子都戴上了,肯定是张志德他爹当初当胡子时抢来的,可怜二兰子,跟人家扑腾了半辈子,鸡毛儿没闹着。”
另一个说:“你说瞅着人家这俩人确实般配哈,那二兰子和李才也不撒泡尿照照,那弯刀得就着瓢切菜,瘸驴就得驼着破口袋,自个儿啥德性不知道吗?,还找个漂亮的,能养住了么?那二兰子成天得瑟得混身没四两,又老爷们能干,又闺女出息,这下把命得瑟没了,我就寻思那自个儿老爷们跟别人扯犊子她能不觉景儿,纯是虎逼猫臊。”
另一个说:“横是知道也不敢管呗,那张志德眼珠子一瞪多吓人呢,没准二兰子都是他给害死的。”
这一个急忙摇头摆手说:“快别说了快别说了。”两个神神秘秘回头回脑的去了。
第 50章 圆谎
张志德和王小花双进双出,屯子里的人为避免尴尬,一看到他们俩就躲得远远的。
老刘家因为紧挨着王小花家,想躲也躲不开,又因为大壮整那一出,和张志德一个德性,所以从开始的震惊到最后接受没用几天。该咋地还咋地了。
燕秋虽然为自己老姑鸣不平,见婆家已经见怪不怪,自家又把一头 ,得罪不起张志德,见了面依旧“老姑父长老姑父短”的叫着,只是声音里略带一点讽刺。
张志德听着不太得劲儿,就紧着催王小花赶紧和李才离婚。王小花离了婚,自己就名正言顺了,从拉帮套改成驾辕,谁也说不出啥了
离婚说得轻巧,哪那么容易。王小花的嫂子是李才的亲妹妹,每次见面都哭咧咧的,生怕王小花一脚把哥哥踹了,哥哥在监狱里再出点啥事可就遭了,于是她紧着抹索王小花。王小花心软,架不住别人三句好话,哪好意思提离婚,再说如果真离了婚 ,嫂子成天找茬儿,哥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她思前想后,围着自己的良心打转,唯独不考虑自己的感受。
张志德见王小花无动于衷,虽然有点失望,但他偏偏喜欢的就是这份善良,不光图她的美貌。也就不再逼她,心说:“到时候还得自己想办法让李才消失。”
日子不徐不缓,转眼到了七月份,小凤考上了省城重点高中,回家住了几天,见父亲成天去砖厂拉砖,家里空落落的,实在没啥意思,就又回姐姐那里去了。张志德也暗自盼她早点回去,怕她冰雪聪明,看出点啥事来自己不好解释。
小凤走后,他意识到自己和王小花的事早晚得漏兜,万一被仨姑娘知道了,到时候咋圆谎,最要命的是俩儿子长得越来越像自己,他怕闺女怀疑二兰子的死因。有一天他看电视剧受到启发,忽然想到了个主意,就对王小花说:“咱俩的事,我那仨姑娘早晚得知道,如果她们问起来,你就这么这么这么说,不然那仨丫头片子不会饶了咱们的。”王小花哪有主意,只好听他的。
两个儿子到了上学的年龄。
这一天新学期开学,王小花把俩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张志德一起把孩子送去了学校。
大壮一见前姑父仗人来了,帮忙跑前跑后给俩孩子报名分班,他早就知道了姑父的风流韵事,也看出俩孩子就是姑父的骨肉,和自己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所以异常热情。张志德心说:“这真是鲶鱼找鲶鱼,尕鱼找尕鱼”,心情也舒畅起来了。
又一天下午,两个孩子放学正在院子里玩儿,王小花在洗被单,忽然门口来了一男一女领个男孩子,男孩子头上包着纱布,年龄和李想李志差不多。
三个人进院黑脸疯似的,叽啦抓啦吵吵。
李想李志一见,撒腿就跑,去砖厂找张志德。恰好张志德一车砖装完还没走呢,见俩孩子来了,神色慌张,就知道这俩小子又闯祸了,也没多问,跟着俩孩子回来了。
一进院儿,见王小花正给人家递小喃,赔不是呢,那家人不依不饶的,跟前还围了不少人在劝。
张志德拉过李想李志问:“你俩给我站好了,说说到底咋回事。”
李想小脸扬扬着说:“我们没招没惹他,是他先骂我们的。”
李志帮着哥哥说:“他骂我们是野种,还说妈妈是养汉老婆,哥哥就拿砖头揍了他脑袋,我也踢了他一脚。”
李想瞪着那男孩说“:再骂我还揍你!”
那男孩吓得躲在了大人身后。
王小花早已经满脸通红低了头不言语。
张志德搂过俩孩子说:“好样儿的,像你爹,就这么干,咱不惹事也不怕事,谁再这么骂你就给我往死里打,打坏了爹宁可给他拿钱治。”
那家男人一听上前一步说:“你这人可真操蛋,把我儿子打这样,不说说自个孩子,还教孩子往死里打,真无法无天了。”
张志德也上前一步拿手指着那人鼻子说:“我就无法无天了,咋的?你们不教唆那孩子,小孩子懂个屁,知道啥叫野种,啥叫养汉老婆!”说着一把搂过王小花来又说:“这就是我老婆,养的就是我这条汉子,那俩也是我亲生儿子,该着你们啥事了?啊?耽误你们种地了耽误你们打粮了?一天天没事闲的吃饱了撑的,自己裤兜子没收拾干净管人家把屎拉哪儿了,原本想给你们拿点医药费,就冲你这句话,分儿币没有,爱他妈哪告哪告去,告到联合国去我张志德都和你一扛到底。”又上前一步说:”不服你就撒马过来,咱俩先支吧支吧。”说着捥了捥袖子,目露凶光。旁边看热闹的吓得往后直躲,那家人一见张志德满脸杀气,吓得屁都不敢放,灰溜溜跑了。看热闹的也都散了,有几个还讨好说:“这样玩儿意就得揍他,该!”
张志德趾高气扬一手搂着王小花肩膀一手拉着俩孩子回屋去了。
他等于向全世界宣布,张王共合国成立了。连燕秋那一声声“老姑父”里都不再敢带讽刺色彩。
年底,二凤小凤放假早,先回来了。张志德只好回自己家陪俩闺女。大凤有演出,年三十上午才到家。她是有心人,对王小花不但有好感,还有感激之情,就对张志德说“:爸,我小花婶儿领俩孩子过年太孤单了,让她们过来咱们一起过年吧,还热闹。”此话正中张志德下怀,乐颠去请王小花了。
王小花本不打意来,怕三个姑娘看出啥端倪来,张志德说:“你就来吧,早晚的事,怕也没用,啥事都有我呢。”说着俩孩子已经早跑过去了。
正正被王小花说中了,等晚上十点多吃过饺子后,王小花带俩孩子回自个家。二凤小凤也在里屋躺下睡着了。大凤搬个凳子坐到张志德面前,盯着张志德的眼睛说:“爸,你和我说实话,我那俩干弟弟,是不是你亲生的?”
张志德知道瞒不住了,多亏早想好了对策,就故意不瞅大凤,挠着脑袋说:“是。”
大凤狐疑的问:“你们在一起都那么长时间了?我妈知道不?”
张志德说:“当初是这么回事,你李才叔两口子不是一直没孩子么,是你李才叔的问题,他们就想借种生个孩子,他们见我有几分人才,就相中了,是你小花婶先和你妈商量好的,答应事后给点钱,你妈贪图小便宜就同意了。当时四个人坐一起敞亮唠好的,想签合同来着,你妈说用不着,谁还能赖账咋的,就这么的我和你小花婶才那啥,其实就两回,她就怀孕了,打那之后就没再那啥,要不两家能处这么好么?你妈也不能那么消停啊。就最近你李才叔进去后,这我们俩天天在一起练练,又不是这事就那事的,才处出点儿感情来。”
大凤前后一想,觉得父亲说的不无道理,也就信了,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张志德说:“先这么趟了着,等你李才叔出来再说吧,总不能看着你俩亲弟弟不管吧。”
大凤虽然开明,骨子里却有根深蒂固的传宗接代思想。自己妈也死了这么长时间了,让一个四十二岁身强力壮的半大老头守身如玉根本不可能,又见李想李志聪明伶俐招人稀罕,心里早就接受了,对王小花更是恨不起来,如果找后妈就应该找王小花这样的,没有弯转心眼子,但是李才这块咋整她也不知道,就说:“那你自个看着办吧。”说完就回里屋睡觉去了。
张志德长出了一口气,心说:“我的妈呀,这一关总算糊弄过去了。”
第 51章 盖房子
张志德瞒过了大凤的火眼金睛,他还耽心大凤去和王小花对质,虽然早和王小花串通好了,但王小花说瞎话爱脸红,又不会变通,怕王小花被大凤套出实底儿。大凤哪有那时间,初二就带俩妹妹回省城了。
孩子们一走,张志德就又回去王小花家,虽然正月里正是走东家串西家玩儿牌的时候,他却哪儿也不愿意去了。以前二兰子都抓不着影儿,现在成天在王小花眼前晃,没事就可炕爬让俩孩子当马骑,要不就教孩子摔跤打架,时不时还能看看孩子写写作业,典型的模范丈夫。
他和孩子玩儿累的时候,就静静躺在王小花大腿上,闭着眼睛享受这温馨时刻。王小花撸着他浓密的黑发,仿佛他是自己的大男孩子。他的头发里原来有很多虱子,都被王小花给伺弄没了。她给他掏耳朵,剪指甲,不许它们长长。他原先脱了鞋就钻被窝,任凭四十三码的大脚丫子臭哄哄的,现在被王小花逼得养成了天天洗脚的习惯。
俩孩子也改口叫爹了 ,见爹躺娘的大腿上,常常跑过来也往王小花怀里挤着撒娇,张志德拽着俩儿子的手,仿佛拽着时间的尾巴,心里想着:就停在这吧,就停在这吧。
每年开春的时候都得抹一遍房子,今年张志德不想年年费事了,他手里有俩钱儿,过年时大凤二凤又给他不少,他打算把土房扒了,也盖成砖瓦房,屯子里已经有好几家盖瓦房的了,他本是爱抢尖儿的人,哪能落在人后。
出了正月,他就回砖厂拉脚了,下工的时候,就顺便买一车砖拉回来,堆在屋后。砖拉够后,他又买了一车瓦回来,木料头几年早就备好了。
他本打算让大舅哥赵木匠来给做木匠活,赵木匠手艺好,又一想不行,做木匠活得好几天,俩孩子没地方藏,被赵木匠看出破绽再怀疑二兰子死因可完了。于是他就找了别人做了木工活。其实他多心了,燕秋回娘家早就和赵家人说了张志德和王小花有孩子的事儿了,赵家哥几个一寻思反正妹子也死了,追究那些事已经没用了,爱咋咋地吧。根本没人多想二兰子的死因。
木匠活做得差不多了,他就去三组找他一个当包工头的同学张抓鬼,张抓鬼大名张启,因为走路张牙舞爪所以大伙给起个外号张抓鬼。这个人挺有头脑,见许多人都打算盖砖瓦房,就拉起一伙人来干起了工程,一共十几个人,有瓦匠有力工,很像那么回事。张志德早有耳闻。
他和张抓鬼定了个黄道吉日,准备开工。
这一天,日期到了,张志德和王小花早早起床,吃过早饭,打发俩孩子上学。王小花骑上自行车去街里买菜,说好中午供工程队一顿饭,外加每人一盒烟,本屯子几个来帮忙的更不能落过,所以她特意带了个大猪腰筐,怕装不下。
张志德回自己屋里踅摸一遍,见没啥好收拾的,家具已经搬到王小花院里去了,拿塑料布蒙着。想着这老屋很多年了,还是爷爷在世时盖起来的,里屋炕沿上还有瞎眼老娘用烟袋锅刨过的一个个小坑儿,不由得感慨一番。
他踅摸一圈出来,帮忙的人也陆陆续续来了,随后张抓鬼带着工程队也到了。大家伙抽根烟喝点水就开始干活。
王小花回来了,买了一扇排骨十多斤肉和许多青菜,外加好几条迎春烟。她知道张志德好面子,在吃的上不能小气,如果被人背后讲究了,他都敢和自己急眼。
老刘婆和燕秋都来帮忙整饭。满院子乱哄哄的。
张志德里里外外照看着,终于给自己当了一把支呵人。看王小花弄饭,忽然想起来那年二兰子做小米火勺的事儿来,他心说:“我寻思她干什么玩儿意呢?”急忙晃了晃脑袋。
快晌午时,房子已经扒完了,开始平地基,工程队里有个人忽然请假说不干了,骑上自行车就跑了。张志德还纳闷,哪里招待不周了?这时,帮工的大嘴衩子踅过来。趴张志德耳朵说:“刚才那个人从地里挖出个破布包来,揣着去了趟茅房,回来就不干了,别是你家的好东西被他挖去了吧?”
张志德忽啦想起来,自己的宝贝在原来耳房地砖下藏着呢,急忙拿锹挖开去看,小洞洞里已经空空如也。这一急急出一身冷汗,他问了张抓鬼那人的家庭住址,又嘱咐王小花几句,去屋里抽屉里拿出侵刀别到后腰上,蹬上自行车缕屁股就撵去了。
王小花见他拿刀走的,吓得腿都软了,也不敢问发生啥事儿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整饭,心里默念“老天保佑。”
三组离着并不远,那家人就在紧东头,三间土坯篓子瘪瘪瞎瞎,一眼就认出来。张志德见两扇木头杖子钉的大门已经在里面锁上了,那人的自行车在院里停着,和他也就脚前脚后。张志德估计那人还没来得及跑,就直接从木头门跳进去,一头钻进屋里。
那人正和老婆收拾东西准备搬家,没寻思张志德这么快追上来,急忙打马虎眼说:“你是谁啊?咋进来的?”
张志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来二郎腿,眯着眼睛笑呵呵的说:“别装不认识了,把我的东西给我拿出来吧。”
那人不甘心还想抵赖,说:“我拿你啥了?别污赖好人啊?”
张志德站起来从后腰上拔出侵刀关在旁边的水桌上,手指着那人的鼻子说:“少他妈费话,拿不拿出来吧?”
那人的老婆望着明晃晃突突乱颤的侵刀,吓得一屁股坐地上了,对当家的连哭带嚎说:“快给人家吧,我说不行不行的玩儿意。撒棱给人家。”
那人眼睛溜着侵刀,从怀里掏出来破布包,两手伸挺远怕烫着似的哆哆嗦嗦把包递给张志德。
张志德接过包,打开来检查一遍,见东西一样不少,就又包起来揣怀里,拔出来侵刀狠盯了那人一眼。杀人犯的眼睛里有种东西是让人不寒而栗的,那人被盯得吓尿了裤子,张志德冷笑一声拎着刀出去,直接踹倒了两扇紧锁着的破门,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剩下屋里两个人互相埋怨着抖成一团。
第 52章上梁
张志德追回宝贝回到家里,一进门,见院子里已经排开桌椅,干活的人们都已经坐好,净等着上菜呢。人们仨一伙俩一串的正曲曲。这个说:“小德子还没回来,不知道撵没撵上。”
那个说:“撵只定能撵上,就怕不好往回要。”
这个说:“只要撵上就能要回来,搁那奸互的撒棱给人家,不然就得出人命。”
又一个说:“带刀去的。那‘鼻涕罐儿’也是,捡到了就鸟悄眯着,下工时就偷摸带走了,还直接不干了,一下让人觉景儿了。”
再一个说:“那玩儿意鼓鼓囊塞往哪搁呀?再说当时大嘴衩子都看着了,张志德不可能不知道。要搁我呀,直接往返方向跑,先找地方猫起来,鸟摸悄动的远走高飞,那破家还要它干啥呀?,有钱哪儿娶不着媳妇。”
这个说:“这要是让你捡去,小德子可倒了霉了。”大家伙正偷偷笑呢,见张志德回来了,怀里鼓鼓囊囊的,知道东西要回来了,又都细看看,见张志德身上没血点儿,知道没出人命,就都拿起筷子来,开始吃饭。
张志德乐呵呵的让着大家说:“都吃好啊,菜备得足心,可劲儿造,咋没喝点儿呢?,备酒了。”
大家七嘴八舌说:“晌午喝酒耽误干活儿。”“都喝得里躺歪斜你这房子还盖不盖了。”“要喝晚上回家喝去,消停的。”
张志德说:“那就等上梁那天喝,到时候晌午多歇一会儿,给个醒酒时间。”说着就往王小花那院儿去了。
王小花正往盆里淘菜,因为一直提心吊胆,脸上都挂出来了,不高兴的样子,见张志德回来了,身上干净的,知道这是没犯虎劲,就直起腰直抹索胸口说:“我的妈呀,总算回来了,可吓死我了。”
张志德见跟前没人,就捏了她脸蛋一下说:“你跟我进来一趟。”王小花放下勺子跟进去了。
张志德把侵刀放回抽屉里,从怀里掏出来破布包交给王小花说:“把这个搁好,大伙可能都知道了,这屋里不能离人了啊。”
王小花接过来,以为飘轻呢,结果沉甸甸的,差点没扔地下,急忙开了箱子,塞在衣裳包里,又锁上箱子,张志德才放心的出去张罗去了。
到了晚上,干活的人都走尽了,俩孩子也睡着了,张志德才让王小花把箱子开了把东西拿出来。
他把破布包一层一层打开来,里面露出来黄乎乎一堆,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王小花眼睛都直了。
张志德坏笑着说:“看到没?,你跟我一点儿都不亏,就算我不在了,这也够你和孩子活半辈儿了。”又说:“等过年仨丫头回来,把这耳环和戒指给她们分了。剩下的都是你和儿子的。敢明儿我得放出风去,就说东西都存银行了,没我谁也取不出来。这是招贼的玩儿意,别你一个人在家再把命整丢了。”王小花见张志德处处为自己着想,就美滋滋把头靠在他身上。两个人粘乎了一会儿,张志德去外屋地拿来铁锹,掀开箱帘,在箱子底下挖个坑,把宝贝重新包好放进去,埋实了,上面堆上破东烂西,才放下帘子。俩人洗吧洗吧睡了。
三天后,五间大瓦房的大框就起来了,门窗都已经占好,准备上梁。
上梁这天是掐算好的良辰吉日,屯子里又来了不少人,有燎锅底随份子的,有送被面子的。
过梁架好后,有人拿水瓢递给瓦匠头张抓鬼,张抓鬼照过梁头浇一瓢水大声唱:”浇梁头浇梁头,祖祖辈辈出诸侯。”又接过一瓢水浇在过梁当间儿,唱:”浇梁腰浇梁腰,飞黄腾达节节高。”再接一瓢水浇在过梁尾,唱:“浇梁尾浇梁尾,日子顺风又顺水”。
下面瓦匠堆里有个臊了光叽的公鸭嗓儿跟着小声唱:“浇梁头浇梁头,东家媳妇搂着瓦匠头。浇梁腰浇梁腰,东家媳妇跟着瓦匠蹽。浇梁尾浇梁尾,东家媳妇抱着瓦匠腿。”几个瓦匠哄堂大笑,张志德回头望了一眼,几个人急忙假装咳嗽起来。
跟着唱那个人吐了下舌头,他不但公鸭嗓,还长一对笑眯眯的桃花眼,这几天一双浪眼老是围着王小花打转,心说:“走了这么多地方干活儿,头一次见到这么俏皮的娘们儿。”到后来这个人真给张志德惹下了大麻烦,暂且不表。
浇完过梁,张抓鬼又把人们递上来的二十多床大红花被面搭过梁上,边挂边唱:“挂红绸挂红绸,成年到辈不用愁。”又接过张志德一条裤子挂过梁上,唱:“挂金库挂金库,金满仓来银满库。”这算礼成。张志德燃起一挂鞭炮,院子里的鸡吓得四散奔逃,几只大鹅也伸着脖子扭着屁股蹽当街去了。
张抓鬼从过梁上跳下地来,和张志德嘀咕一阵,就大声喊:“东家有赏,木匠十块,瓦匠十块,力工五块!”这是十里八村最高的赏钱了,大家伙兴奋起来,齐声喊:“谢赏!”
赏钱这事是有讲究的,盖房子时木匠瓦匠都不能得罪,还得有赏,不然有那心眼儿固动的会给房子里下咒,是不吉利的。据说以前大嘴衩子姥爷家本来哥俩,合伙盖了四间连脊房子,一家两间各开个门。从打盖房后人口就不兴旺,哥俩一共生了二十几个孩子,就占下仨丫头,剩下的都夭折了,直接绝后了。后来翻盖房子时才发现,过梁下面放着一个一尺多长的小棺材,棺材里躺着个木头小人,身上钉着很多洋钉。是盖房子时哥哥脾气倔,和一个木匠吵起来,被下咒了。
上梁仪式结束后,木匠往上钉檩子,木材全是松木的,还是当初二兰子和张志德从山上一点点倒腾回来的,张志德看着这些木材,默默叹了口气。
房子落成后,张志德和王小花在屋里打扫卫生,前后大玻璃窗都擦得溜光锃亮。五间房子中间开门,两头各两间是打算将来分别给俩儿子的,中间进门是客厅兼卧室,有铺小炕,这是张志德和王小花的住处。再往后走两头分别两个小厨房,还隔出一小间浴室,用水泥瓷砖修成个大浴缸,这个王小花最满意。
两个人边干活边说说笑笑畅想未来,早把李才忘到脑前脖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