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很快驶了过来,小车站停靠点没有什么排队一说,车刚刚缓慢地靠近,候车的人就一窝蜂地挤向前门,待小公交停稳后,车门早就被围得严严实实了。许新华退到人群后,打算等人上得差不多了再上车。女人却没有许新华这样谦让,她随着人群拼命往里挤,不一会就挤上了车,似是轻车熟路了。走进车厢,女人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在人群外站着的许新华,随后坐到了另一边的座位上。许新华是最后一个上的车,车上早就没有座位了。他找了一个离女人最远的地方,拉住把手,一路晃悠着往县城行进。
下午 2 点 45 分,许新华第三次在大地口村公交站等到了那个女人。
9 月的西北,风沙很大,女人用一块头巾把脸包裹的严严实实,胳膊上挎着一个布兜子,见到许新华,眨巴了下眼睛,随后站到了一旁。许新华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还是礼貌地笑了笑,女人却目光直视他处,再也没有看许新华一眼。
今天去县城的人不少,车站站牌附近围了一圈人,女人居多,三三两两唠着家常。
许新华一声不吭,耳朵却一直支着。
“哎,快看,那老汉今天又来了。”
“可不是的嘛,都来大半个月了,天天村里晃悠,下午到点就走,也不知道是来做啥子的。”
“你还不知道啊?他第一天来就去了郭憨子家打听李有财家的事,你们说,是不是大丫娘家的人。”
“不会是老相好吧,咯咯咯……”
“你那嘴快积点德吧,你家老相好这么老啊。”
“我看,没准是李三婆娘的老相好呢,你刚才没看见他冲她笑来着。”
几个人目光开始在许新华和女人身上打转,看了一阵,聚在一起又“哧哧”地笑了起来,笑声里透着嘲弄。
女人似乎也听到了,不经意般地往边上挪挪脚步,离许新华又远了一寸。
许新华知道自己在村里这段时间,早就引起了村民的注意,甚至成为了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他倒也懒得解释,他只盼着那个女人能多和他聊一聊,哪怕就讲讲当年的故事也好啊。
不过他不希望自己给女人带来什么麻烦,眼见村民嚼牙根的能力不亚于一场舆论风暴,许新华无奈地收敛起时不时盯着女人的目光,尴尬地看向四面八方。
车很快驶了过来,小车站停靠点没有什么排队一说,车刚刚缓慢地靠近,候车的人就一窝蜂地挤向前门,待小公交停稳后,车门早就被围得严严实实了。
许新华退到人群后,打算等人上得差不多了再上车。女人却没有许新华这样谦让,她随着人群拼命往里挤,不一会就挤上了车,似是轻车熟路了。走进车厢,女人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在人群外站着的许新华,随后坐到了另一边的座位上。
许新华是最后一个上的车,车上早就没有座位了。他找了一个离女人最远的地方,拉住把手,一路晃悠着往县城行进。
从大地口村到长宁县城,小公交得开 40 分钟左右,这期间,车里的人嘻嘻哈哈、叽叽喳喳,说话声、笑声、呼噜声不绝于耳,许新华这样来回了很多趟,在各式各样嘈杂的声音里,倒也捕捉到了不少大地口村的八卦。
大地口村这趟小公交上的乘客,大部分都是去县城采买的。村里这两年几乎没有人在种地了,平时的吃食,基本都是去县里采买来完成。
县城的终点站,恰好就在一家农贸市场的旁边,下了公交车,步行就能拐进农贸市场,那里的菜果粮油都很实惠,有时候村民们干脆扛着麻袋买上好久的食物,回去放到地窖里储存。也有些女人,收到外出打工男人寄回来的钱,就去县城给孩子填补两件新衣服,还有的是要去县城进行中转,因不同的目的奔向不同的地方。
那个女人,是李三的老婆,村民们叫她春霞。李三呢,则是许新华第一天在村口遇见那老头的儿子,这老头有三个儿子,李三排行老三。李三有点痴傻,春霞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倒都是正常孩子。
这段时间,春霞跟着公交去过两次县城,都是去农贸市场买东西,空着手去,大包小包的回来。
第一次,许新华听见有人跟她打趣,说,你家李三可真是好福气吼,那么个脑子,生下的崽儿倒是一个比一个灵,今个怎么没把那个最会说话的老二带着,让他去给你砍价,准能省出大几块钱。
春霞笑了笑,算作回应,她的话很少,许新华几乎没听见春霞和其他人有过什么开心愉快地交谈。其他村民们挨家挨户地八卦着,春霞却仿佛始终置身事外。
第二次,有个年纪相仿的女人跟着春霞一起去的,两个人虽然结伴而行,却都很沉默。一路上,加起来也没超过三句话,下车前,另一个女人对春霞说,我这次回娘家,大概半个月就回来,我不在家,没人能帮你说话,你要是遇到什么委屈,多少先忍忍,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
春霞点点头,依然没说话。
而这一次是第三次,车刚开出去没多远,坐在春霞旁边的女乘客就用手肘碰了碰她,问:“哎,我看那老汉好像最近一直盯着你,他是不是想骚扰你,要不要我给他点教训?”
女乘客手放在嘴旁,做出压低声音的状态,可奈何嗓门太大,这一句问出来,整个车厢差不多都能听见。
许新华又尴尬起来,他用拉着吊环的手臂挡住脸颊,不敢再往那边看。
春霞没出声,许新华估摸着她应该快恨死他了,他有些心焦,越是这样,恐怕这春霞越不敢跟他聊天,那他还怎么能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小村子的弊端就是这样,他明明是来搞调查的,可现在却弄得像偷情,这叫什么事。
关键是,这已经是第三次跟着春霞了,他知道在村里说话更不方便,有心想拉着春霞在县城聊一会,可前两次都无功而返,他一路追着春霞进入农贸市场,看着她买这买那,可就是一句话都不回答许新华,问什么都是不知道。
想到这,许新华气不打一处来。
他下了决心,大不了今天把证件往春霞跟前一伸,她不想配合也得配合,他堂堂一名老刑警,还从来没有吃过这种瘪。
40 分钟,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车上吵得许新华脑瓜子嗡嗡地响,思绪一时间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再回过神来,已经进了县城车站。
刚一停靠,他就快速下了车,随后站的远一些,等候春霞。
原本许新华做好了继续一路追赶春霞的准备,可春霞下车后,并没有往相反方向离开,反而直奔许新华而来。
片刻间,就走到了他跟前。大概是觉得头巾捂着口鼻气势不足,她把头巾扯开,露出整张脸,机关枪一样朝许新华呵斥:“我说大哥,那天我是跟你说了点事情,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你能不能不要整天跟着我,你也听到了,现在村里说什么的都有,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那天找你是我冲动了,现在我后悔了,你赶紧走吧,这样会害死我的。”
许新华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有些欣喜,虽然是骂他,可好歹是愿意跟他说话了,只要能交谈,死结就成了活结。
“大妹子,你知道我是来找人的,整个村子只有你愿意跟我说,你既然愿意告诉我一些事情,一定是想要帮石红丫,算我求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当年你们是怎么来的?谁带你们来的?石红丫的孩子李翠翠去哪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春霞重新蒙上头巾,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那天回家我已经被我公公骂过了,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否则村子里万一有什么事,最终倒霉的都是我。”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许新华见状,赶紧绕到前面再次拦住,也顾不得其它了,从怀里掏出证件,伸到春霞的面前,笃定地说:“我本来不想这样的,可是如果这么做能让你跟我聊聊,那我也只能用身份压一压了,我是警察,来调查 22 年前石红丫的失踪案,希望你能配合,你必须得配合,这一次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然我不会离开大地口村的。”
春霞抬起头,眼里流露出难以置信,她大概没想到,都 2018 年了,竟然还有人在为 90 年代的失踪人口奔波,可眼前这个人又分明在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她呆愣住了,嘴张了又张,合了又合。许新华也不催促她,走到一旁点燃一支烟,静静地等待她进行思想斗争,他相信,她跟他说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一定是想帮石红丫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走,一支烟刚好抽完时,春霞终于下了决心,她咬着牙问许新华:“如果我说了,我希望你不要把我说出去,也不要和任何人透漏我的名字,不然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许新华一见有谱,连忙答应:“你放心,保守秘密也是我们的责任和要求。”
春霞点点头,左右张望了一下,指着一个角落说:“那边是农贸市场的大货仓,旁边有个小巷子,一般没人往哪去,我们去那说。我先过去,你待会再去。”说完,伸手拽了下头巾,把面容包裹的更严实,率先往那边走去。
过了 3 分钟,许新华缓步离开,迈向他苦苦追寻的下一个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