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闺女余巧发现人不见了的时候,早死透了。当时我们刑警队接到了报案,过去查过现场,证实是意外跌落,他死那年才43岁,上个厕所丢了命,你说冤不冤。”“那后来呢?”“后来余巧就给他爸下了葬,再往后,村里人就说她外出打工去了。”车子一路开进余家村,下了车,两人又步行了一小段路,余莽家位于村子中央,余家庄村整体而言,要比大地口村富裕多了,余家的房子虽然算不上大,但也排得上中等,从外面隐约能看到前后有两排房屋,外面还有一个大院子。
许新华离开大地口村那天,春霞不知何故,突然现身火车站。
许新华怕她又耍什么心眼,没再理睬她,转身要进候车室。
春霞突然冲过来,拉住许新华的衣袖,往他手里塞了一封信,扭头就跑了。
许新华是在上了火车后坐到座位上,才拆开那封信,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信中,春霞把上次没讲完的故事,又重新讲了一遍,但那些不好的事情,她没有提及,却解释了为什么会主动找上许新华,跟他透露石红丫。
信上写:
“在大地口村的 22 年,我每一个晚上都会在噩梦中度过,没有一个晚上是安稳香甜的。十年前,我回了趟娘家,可他们对我的失而复得,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喜,他们说,既然你连娃都有了,那在哪都是一样的,当年离家出走是你自己的决定,怨不得别人。所以我只有回到大地口村,并把这当成余生唯一的家。
回来后,我去了趟大丫的坟地,她已经变成了一捧泥土,我至少还活着,三个孩子对我也很孝顺,而她呢,抗争这么久,最后连命都没了,我不知道她的死算不算值得,我也不知道我如此活着,又算不算值得。所以当我得知你来找她的时候,我就想帮她一帮吧,至少让她的家人知道她的归处。
还有个事,上次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知道你还在找她的妹妹,但很抱歉,这件事我帮不到你。我没有见过她妹妹,从一开始就没有见过。
石红丫后来跟我提过一次,她说她们刚被带走没几天,妹妹就不见了,那俩人只说她妹妹跑了,她一直希望妹妹能跑回家,报警抓住那俩混蛋,然后把她救回去。可惜……
至于石红丫手里的两块玉,我不知道哪个是她妹妹的,每次见她拿出来,都是两块,她经常盯着它们发呆,那是她拼死护住的东西,她跟李有财说,如果要抢走她的玉,她就一头撞死在家里,让他们买她的钱彻底打水漂,李有财和他妈见石红丫态度决绝,就没再打玉的主意。想着反正在家里,早晚都是他们李家的。
关于石红丫的事情,我知道的真就这么多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给你写这一封信,就当是图个心安吧,希望对你有用。”
信写到这里就没有了,许新华默默地收起纸张,心想,这春霞呀,才真的是诠释了人性的多面。
确实,每个人都不是非黑即白的,春霞为了自己的生存,做了很多错事,但她心中其实是有愧疚的,然后又以这样的方式想弥补,以此来缓解对石红丫的愧疚。
然而,当陌生人想要在她面前揭开那些丑陋伤疤的时候,她又第一时间选择抵抗和逃避。
说白了,人到什么时候都是为了自己,哪怕忏悔也是。
他对春霞的故事已经了无兴趣。至于石红妮,他只能叹息一声,线索又断了,不知道李翠翠那边有没有从妈妈口中了解过什么,不管怎样,李翠翠都是和石红丫接触时间最长的人,此刻,许新华无比地希望她在余家庄村正平安地生活着。
就在进站前,他接到了王警官的电话。对方告诉他已经和天南市公安取得了联系,查到了疑似李翠翠的信息。
10 年前相近时间内,突然来到余家庄村的女孩,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名叫余巧,户籍登记在一个名叫余莽的男人户下,公安通过村委会了解到,当年余莽确实从外面领回来一个女孩,说是他表姐过继给他的,余莽是一个单身汉,始终没有结婚,余莽说,表姐一连生了 4 个女孩,就把老四给他了。
另外王警官把郭憨子“请”到了刑警队,连骂带吓唬,郭憨子就全都招了,承认当年对李翠翠进行了非法买卖。
于是案件有了极大的突破,通过郭憨子,警方对那两个人贩子有了更深地了解。
男的名叫王力,女的名叫熊娟,男人的嘴唇右上侧有一块指甲大的胎记,女人身体肥胖,身高 1 米 6 左右。常年流窜各地作案,户籍地不明。
但李三他爸提供的手机号早已经是空号,而且他和郭憨子都不知道当年带走李翠翠以后,这两人又去了哪里。
这些年不再有人口买卖的事情了,所以也就彻底断了联系。
王警官找来了画像师,在郭憨子和李三他爸的描述下,对两个人进行了模拟画像,下一步将会根据姓名和画像进行全国搜捕。
许新华挂了电话,心里舒畅多了。
有王警官这边的配合,他半辈子的心事总算逐渐奔向光明。
***
天南市并不远,前两年通了高铁,只用三个多小时就到了。
下了车,许新华直奔天南市公安局,他已经和刑警队长周时提前取得了联系。
然而他刚和周队长见了面,对方就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
两年前余莽已经死了,他的女儿余巧据说独自外出打工,两年来和村里任何人都没有联系,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死了?又死了?”
许新华忍不住当场咆哮起来!
周队长疑惑:“什么又死了?还有谁死了?”
许新华已经无力去解释,这一路找来,跟石红丫有关的人,不是走了就是死了,他原本信心满满的,以为在余家庄村能找到已经长大的李翠翠,就算找不到石红妮,这一趟出来也不算无功而返。把翠翠带回家,至少能安抚石老太太的心。
可……
刚才还昂扬的心情,顿时萎靡了下来。许新华摘掉帽子,一屁股坐在刑警队的接待座椅上,像泄了气的皮球,不住地叹气。
那周队长试探着问他:“许警官,您看要不要去余家庄走走?”
许先华沉默了半会,腾地站起身:“走,要看!”
余家庄村离市区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周队长开车拉着许新华即刻出发。
路上,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余家的情况。
“余莽这个人,打 20 多岁就自己生活了,他爹妈死得早,没有兄弟姐妹。他呢,在村里面开了一个小卖部,卖点烟酒糖茶,卖不出什么大钱,但吃喝是够的。
两年前,余莽喝多了酒,半夜去厕所,我们这边农村的旱厕您知道吗,就是两个木板往大缸里上一搭,就当厕所了。余莽因为喝多了,晃晃悠悠地上厕所,结果就踩空摔了一跤,那木板也不结实,一下子断成两截,余莽就这么跌进了粪坑里。
第二天他闺女余巧发现人不见了的时候,早死透了。当时我们刑警队接到了报案,过去查过现场,证实是意外跌落,他死那年才 43 岁,上个厕所丢了命,你说冤不冤。”
“那后来呢?”
“后来余巧就给他爸下了葬,再往后,村里人就说她外出打工去了。”
车子一路开进余家村,下了车,两人又步行了一小段路,
余莽家位于村子中央,余家庄村整体而言,要比大地口村富裕多了,余家的房子虽然算不上大,但也排得上中等,从外面隐约能看到前后有两排房屋,外面还有一个大院子。
由于没有人居住,门口上着一把大锁。两人围着房子转了两圈,正想去邻近村民家问问,这时,一个人出现在路口,老远喊了一嗓子:“找谁啊,他家没人。”
许新华转头看过去,是个老头,赶忙上前问道:
“这位大哥,您知道余家的闺女余巧去哪了吗?”
那老头不知怎的,嘿嘿嘿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这可真是开了眼了,两年没在了,还有人找她。”
说完就要走,许新华拉住他,又问:“您说这话我不太懂,余巧她……”
“没啥没啥。”老头连连摆手:“哎呀,他家荒了两年了,那闺女本来就不是余家庄村的人,估计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惜喽!”
“可惜什么?”
老头却不再言语,背着手迈开四方步走远了。
许新华和周队长对视一眼,两人都一头雾水,但听上去,似乎余巧身上发生过什么。
简单商量后,他们决定挨家挨户走访一下村子。
***
“不知道,走走走,我跟他们家不熟。”
“什么,问谁?余巧啊,那孩子不是出去打工了吗?去哪?那我可不知道,您问问别人家。”
“余巧啊,知道知道,那孩子挺乖巧,为啥走?那还为啥,他爹死了,她一个人在家干嘛,总得出去想办法养活自己嘛,村子里外出打工的姑娘多了去了,很稀奇吗?”
“哎哟,说起余莽和他姑娘,那可真是,一个大男人把孩子拉扯起来不容易的嘛,本想着丫头能给他养老送终,这可好喽,自己先见阎王爷去了,那姑娘临走前没跟谁打过招呼,悄无声息地就走了。去哪了?我刚不是说了吗,她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天大地大,谁知道去哪了。”
……
一路问下来,村民们说的都大同小异,无非就是余巧的爹怎么死的,余巧出去打工了,但她一个人静悄悄地离开了余家庄,不知去向。
深秋时节,许新华和周队长生生走出一层汗,却毫无所获,两人垂头丧气地找个台阶坐了下来。
“许警官,看来这余巧的去向,在村子里是打探不到了,要不然尝试用大数据筛查,看看能不能筛到她出现的痕迹。”
许新华点点头,这倒也是个办法,如果余巧外出打工,她的身份信息应该会经常被登记使用,信息化时代,估计不难找。
他拧开矿泉水瓶盖咕咚咕咚灌下好几口,清凉的水瞬间滋润了整个口腔,许新华感觉舒服了一些,拍拍周队长:“走吧,一会我就联系单位,就这么干,”两人刚站起身,这时,面前走来一个老太太。
她径直朝二人走过来,不等开口,上来就问道:“听说你们在打听余巧?”
“是啊,您知道她去哪了?”
老太太突然激动起来:“我儿死了,我怀疑是她干的!”
许新华心里咯噔一下。
“敢问您儿子是……”
“段亮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