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正好就在门口。”回复了白宁宁,许新华顺手又摸出一支烟,刚要点燃。背后突然有人喊他:“哎?许警官?你怎么在这?”许新华叼着烟回头一看,是上次那个王警官。他赶忙把烟卷从嘴里抽出,站起来迎着王警官过去:“王警官,好巧,我正要来找你,我们局里说是已经把DNA传送过来了,不知道您这边比对结果怎么样?”上周,王警官已经带人去了李家坟地,起坟提取了石红丫的DNA。他热情地说:“这不是正打算去市里的技术中心领取报告,那正好了,走吧,一起去?”
许新华逃难一样从车站跑开,索性直接跑到了长宁县公安局,县城不大,公安局离车站大概两三公里的样子。
但到底是岁数大了,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一屁股坐在门前台阶上,戳着腰直哎哟。
他是真的生气了。这一路,许新华琢磨了半天春霞给他讲的故事,好嘛,他想知道的一点没讲,讲的都是春霞自己的事情。
搞了半天,最后还成了人家嘴里的色狼。
这春霞到底在搞什么鬼?
“叮咚”
手机响了一声提示音,许新华掏出手机看了眼微信,是白宁宁。
“师父,石老太太的 DNA 上周已经通过内部渠道传送给长宁县公安,你这两天去那问问吧,我估计对比结果应该快出来了。”
“好的,我正好就在门口。”回复了白宁宁,许新华顺手又摸出一支烟,刚要点燃。
背后突然有人喊他:“哎?许警官?你怎么在这?”
许新华叼着烟回头一看,是上次那个王警官。
他赶忙把烟卷从嘴里抽出,站起来迎着王警官过去:“王警官,好巧,我正要来找你,我们局里说是已经把 DNA 传送过来了,不知道您这边比对结果怎么样?”
上周,王警官已经带人去了李家坟地,起坟提取了石红丫的 DNA。
他热情地说:“这不是正打算去市里的技术中心领取报告,那正好了,走吧,一起去?”
“好,走!”
许新华略带激动地应了下来,跟着王警官上了警车。
路上,许新华忍不住和王警官抱怨起刚刚受过的愚弄。
“你说,我浪费了这么多天跟着这个春霞,想要打动她问出一些线索,结果说了半天,李翠翠的下落没问到,人贩子的信息也没问到,石红丫妹妹的下落更是没来得及问。算了,也不怪她,是我自己没把握住机会,可我真的以为她和石红丫应该同仇敌忾、互相怜爱的,她们都是受害者啊。其实就在刚才她跟我讲述的时候,我都是这么认为的,可现在,我又不确定了。”
王警官在一旁笑了:“我说老许,你呀,大概是没和这样的村民打过交道,他们对自己有利的会说,不利的一个字都不多讲。春霞是被拐卖来的,但毕竟在这生活了 22 年,太过老实是熬不下来的,而且她为什么不离开?一个人做出的每一个选择,背后都会是一系列复杂的因果。”
见许新华还在生气,王警官拍了拍他的肩,叹道:“老许,你那天要直接跟我说你还有很多事情要了解,何苦浪费这么长时间,你看我的。”
说着,王警官拨出一通电话:
“喂,李大贵吗?是我,有个事,你得给我办妥了啊,行,一会来局里找我,就这样。”
挂了电话,侧头见许新华一脸迷糊,笑呵呵地告诉他:“这人,号称大地口村包打听,我的线人,李姓是大地口村的大姓,他知道的可不少。当地方警察的,哪个乡哪个村不得有点自己的人马,有事找他们,一问一个准。”
许新华恍然大悟,寻思好多年没干一线,的确是退步了,技不如人,技不如人,随之对王警官竖起了大拇指。
车子很快开进了市公安局大院,许新华跟随王警官一路到了检验科。
虽然他早已从心里确定李有财的媳妇大丫,就是他要找的石红丫,可当看到 DNA 报告上明确写着两人具备亲缘关系时,许新华还是忍不住想要流泪。
他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可是,他却无法把她全须全尾地带回去。想到石老太太这几十年来就是靠两个孙女活着,许新华的一颗心被揪得生疼。
他不知道该如何跟石老太太交代,但至少目前的情况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他还有一半的希望,石红妮没有找到, 石红丫,也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一半的血脉。
许新华把报告认真地折叠好,小心翼翼地塞进背包,
***
李大贵笑嘻嘻地走进王警官的办公室,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往沙发上一坐:“尊敬的阿 Sir,有何吩咐,在下甘为犬马之劳。”
王警官一脸无语:“行了行了,中不中洋不洋,新不新古不古的,上哪弄这么一套词,少废话,给你介绍下,这位,许警官,有事想问你,你好好听着,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李大贵谄媚地凑到许新华跟前,恭敬问道:“这位阿 Sir,您尽管吩咐,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啊,那个,好好好。”许新华不太习惯李大贵的姿态,向后靠了靠,伸手示意他坐回去,李大贵秒懂,一屁股坐回原位。
许新华见他确实是在准备认真听,这才问了起来。从哪问起呢?就从石红丫逃跑吧。
“我听说,李有财媳妇大丫到村子里没几年跑过一次,回来后就被烧了是吗?”
李大贵对村子里拐卖一事似乎并不在意,大咧咧地就说了出来:
“那可不是嘛,这大丫啊,是李有财买回来的,前两年硬是按在家里给生了个孩子,生完后,大丫顺从了很多,李有财就放松了看管,结果让大丫逮到个机会从家里跑了,大地口村您去过了吧?就一条进出的路,大丫就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外跑,其实那天机会挺好的,李有财跟李三他爸喝酒去了,一般没半夜回不来,有财他妈那阵扭了腰,在屋里躺了好几天,就是追也追不上。等李有财半夜回去再想追,可能大丫就已经跑到县城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李大贵卖了个关子,眼睛滴溜溜地在王警官和许新华脸上打转。
王警官骂道:“你他妈的在这说书呢,赶紧说!”
“哎哎,好嘞。”李大贵又恢复了谄媚的笑脸,一拍大腿:“要怪,就怪那李三的婆娘。你说这人呐,可真是不能琢磨,女人心海底针,狠起来比谁都可怕。原本李有财不知道他婆娘跑了的,可这李三婆娘却在饭桌上给说漏了,李有财一听,抄起家伙就去追了,前后没差出半小时。”
许新华皱起眉,问:“李三婆娘,就是春霞吧,她怎么会说漏呢,故意的?”
“那不稀奇,这种事在大地口村其实很常见,靠出卖别人换取自己的自由,是这些女人生存下来的法宝。”
“什么意思?能不能再说清楚些。”
“这么给您讲吧,那个春霞,被李三他爸用铁链子拴屋里拴了两年,生了一个孩子后,虽然不用拴着了,可李三他爸对她还是不放心,就算在村里遛弯,都得让她婆婆在屁股后面盯着,春霞早就快疯了,她跟她公婆保证一定会踏实过日子,绝对不会跑,李三他爸不信呐,就像看人犯一样看着她,然后呢,春霞就靠这次出卖同伴的机会,换取了李三他爸的信任,打那时候起,春霞在李家才算真正恢复了自由,成为了家里的一份子,虽然这个家不是她愿意来的,但至少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就为这?”
“那不然呢,您别吃惊,这都不算啥,还有个女人,90 年代初就被卖到大地口了,她为了不挨男人的打,就当起了各家男人的帮凶,谁家新来了女人,她故意以同样的身世去接近,然后说服她们别光想着跑,留下来好好过日子,哪个女人要是真的跟她交了心透露出一些想要逃跑的秘密,她就去告密,以此换来一些钱财,她男人一看还能赚钱回来,高兴得不得了,对她也不再打骂,她在村里的生活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反正也生了孩子,离开这回到家也没脸再活,倒不如就在大地口村生活下去。
还有,那个英子的事你听过没?她爸千里迢迢寻到了大地口,偷偷和闺女见了面,第二天带着警察要把闺女带回去,结果春霞知道了告诉了她男人,他们提前做了准备,警察来的时候,全村男人围在村口,还打死了人,回头英子就跳井死了,春霞呢,就用这一条命,换来了一顿好久没吃到的猪肉。”
许新华被李大贵说的事情震惊住了,当人陷入到至暗时刻,当每个人面临的最大的难题是该怎么活下去的时候,人性之恶便会占据上风。
那个时候,女孩不会帮助女孩,她们会抛开道德的枷锁,想尽各种办法,为自己谋取一线生机。
这个世界上最不能接受考验的,便是人性。
李大贵没许新华这样伤春悲秋,他继续说着:“没办法,大地口的人穷嘛,老话是有道理的,人穷志气短,他们见不得光的可太多了,一个个还都藏着掖着,恐怕被人知道,切,他们做过的事,老天爷还看着呢,女人为了一口粮食就可以互相出卖,男人呢,不仅买女人,还卖孩子,什么事都做,我就是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出身,不然我真想离开这破地……”
“等等等等!”许新华打断了李大贵。
“你刚才说,他们还卖孩子?”
“啊,是啊。”
“卖谁了。”
“李翠翠嘛,村里人都知道。”
“怎么卖的?”
“呵,李有财家边上,郭老久跟他儿子,也不是个好东西,见李有财一家子都死绝了,就剩个李翠翠,他们假装给人家下葬、养孩子,其实早把人家的东西搬自己屋里头去了,然后把人在荒野里挖个坑一埋就算下葬,后来还是村委会帮忙给起的坟头。然后呢,他们吓唬那孩子,说让她必须去他们家生活,不然就把她扔戈壁滩上喂狼,翠翠本就被家里人的死吓傻了,哪经得住郭家这一咋呼,没几天,郭憨子就联系人贩子给翠翠卖了。”
“人贩子是谁?”
“还是当初把大丫和春霞带来的那两口子,李三他爸帮忙叫来的,他们一直都有联系。”
许新华觉得自己再这样问下去,恐怕要得心梗,但还有事情没弄清,他必须得继续打起精神。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李翠翠卖到哪去了?”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依稀听他们说过,好像叫什么余家庄,您打听打听,不知道是哪里的。”
这时,一直默默听着的王警官突然插了句话:“余家庄,我去那边办过案子,就在隔壁省天南市,我可以先帮你查找,不光是为了帮你,也是为了我自己,这他妈的郭憨子,竟敢蒙我!他要是真的把李翠翠卖给余家庄村了,看我收拾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