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鲤以笑应答,没明确表态。聊到一半,施去闲姐姐施雨说要去洗手间,又不想独自去,问孙鲤肯不肯相陪。孙鲤应承。走进主人家,施雨问孙鲤:“阿鲤,你看阿闲的工作好不好?”“好啊,稳定,他有心气,还有前途。”孙鲤应道。“你有兴趣吗?”孙鲤反应慢半拍:“什么?”施雨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在做试探,于是把她拉到一旁,跟她透露:“小乐一小最近要公招一小批新老师,我看女人家要是有这么一份工作不比男人差。”
陶至庭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脆皮猪肉落到孙鲤碗里的时候,施去闲甚至没整明白状况,可他隐隐感到有危机。他期待孙鲤对此有点态度,然而陶至庭也没给她机会,夹完肉转过身又拿起酒杯和孙祥畅饮去了。
这一着孙鲤也没料到,可是肉已在碗,她总不能扔掉。
况且,确是块好肉,她拒绝不了。
只是嚼到一半,她心满意足的神情还未舒张,便看到施去闲在望着她。她只好违心道:“是有点腻,能帮我夹根菜吗?”
实际上,她很想再吃一块。在外头,她没机会吃到猪皮烤得如此焦香、肉质又如此胶着饱满的荤味。为什么要对着施去闲说这么一句呢?菜心被放到碗里的时候,孙鲤分心,她以前从来不会在意要去察言观色,不会这般特地为了安抚一个人而有昧心的言行。
所幸施去闲夹的这根菜心爽脆,叫她不至于太过难受。
陶至庭突晃的一枪,给施去闲敲响震耳欲聋的警钟。他边给孙鲤夹菜边同她做讲解,讲今日请的老厨子是什么背景,年轻时凭的是哪道菜色杀出名声......孙鲤边吃边点头,渐渐觉得眼耳不暇,拖累得肠胃也略微疲惫。
“吃不下了。”她放下筷子,吞了口热茶。
转头,孙祥和陶至庭喝得兴起,孙祥更是喝得一脸通红,陶至庭半背着她,她看不见。她问回施去闲:“你不喝点?”
“喝酒、抽烟,都伤嗓子。”施去闲舀了两勺热汤到碗中。
“所以你热气东西也不愿吃,都是为了保护嗓子?”
“以前在外面,我最好的就是加完班去吃顿烧烤,孜然、辣椒面要双份,越辣越上头,啤酒不冷一口不喝,回到家,觉得有绝世神功在体内,冷热交替,想象真的有要大任要降到自己身上,第二天睡醒去上班,已经料到又要加班,再用一顿烧烤吊住自己,周而复始,现在想想,有什么意思?”施去闲和她说,那种日子,和用烟酒麻痹神经的人无甚区别。
“你回来后再没碰过这些东西?”
“决定了要去做老师后,就慢慢都戒了。”
“你适应这儿,适应得非常出色。”
“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他笑道。
孙鲤以笑应答,没明确表态。
聊到一半,施去闲姐姐施雨说要去洗手间,又不想独自去,问孙鲤肯不肯相陪。
孙鲤应承。
走进主人家,施雨问孙鲤:“阿鲤,你看阿闲的工作好不好?”
“好啊,稳定,他有心气,还有前途。”孙鲤应道。
“你有兴趣吗?”
孙鲤反应慢半拍:“什么?”
施雨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在做试探,于是把她拉到一旁,跟她透露:“小乐一小最近要公招一小批新老师,我看女人家要是有这么一份工作不比男人差。”
孙鲤微怔:“姐的意思是......喊我去?”
“依你的学历,门槛绝对迈得过,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心,回头我让阿闲把具体的信息发给你一份。”讲完这句,施雨冲向洗手间。
孙鲤站在原地,感觉胃里的东西在堵上来。
今天这喜宴,真不该来。
回席路上,施雨没再提起让她去小学应聘做老师那茬儿,孙鲤坐回位置,心底掂量着方才施雨的动作是施家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有......施去闲事先知不知道?
“至庭,少喝两口,你家可没人抬你回去,你不能叫你祥叔待会儿扛你回去。”李红琴劝耳根发红的陶至庭。
陶至庭乖巧放下酒杯:“有数。”
孙鲤注意到,和陶至庭换了位置后,李红琴和孙祥两个话头都落在了陶至庭这边,加之敬酒环节与别桌熟人的互动,和张燕一家联络极少。而坐张燕外孙女隔壁的两个主人家的姻亲,也没给太多机会让两家人增进感情。
宴席散时,陶至庭没倒下,孙祥喝得发懵,人站起来,摇摇晃晃。
施去闲伸出手,想去搀,却隔着个孙鲤和陶至庭,但这动作他还是要做一做,表明他担忧和有帮忙的意愿。
孙祥脚下踩空,一头栽倒到陶至庭身上。
陶至庭接得稳稳当当,调侃李红琴:“琴姨,看来祥叔得靠我扛回家。”
“我也可以帮忙。”施去闲忙出声说道。
“阿闲,你忘记我们还要去秦老师那儿一趟。”张燕出言提醒,问坐在隔壁两个主人家的姻亲,“你们能帮帮忙吗?”
“不用不用,有至庭可以了。”李红琴拒绝他们的好意,“再说还有我和阿鲤,你们有要忙的,不要耽误。”
“是真的之前约好的。”施去闲和孙鲤解释。
“没关系,别放心上。”她摇摇头。
两家一分头,李红琴不愿再掩饰不快。陶至庭背起孙祥,在李红琴的带领下往家赶。即使孙祥喝得昏头昏脑,李红琴还是忍不住和丈夫下通牒:“以后振鹏家,你再不要去!”
孙祥哪里还听得进,只是平日迎合李红琴惯了,不住“嗯嗯”。
“妈!”孙鲤喊了她一声,示意陶至庭还在场。
李红琴一张脸铁青得更厉害。
到了家,陶至庭把孙祥放倒在长凳上,询问李红琴还有无需要帮忙的,李红琴谢过他:“醉酒而已,你也快回去,明天你祥叔一定要和你买炸虾饼。阿鲤,送送。”
为表感谢,李红琴转身进饭厅,用红袋子装了几颗红柑给陶至庭。
陶至庭欣然接下。
送他下楼时,孙鲤说道:“你好不客气。”
她原以为他会装模作样推诿一下。
一般是这样——该李红琴要他收下,他疯狂推却,你来我往三五回合,那袋子才能真正到陶至庭手上。
“要是别的,我是不要,不过这柑,现在能派上用场。”他顺着话头扯到希望她帮忙试喝新饮的事,“或者你开个价钱也行。”
“多少都可以?”
“价格得先开,才知道好不好杀、要不要杀嘛。”
“噢,你的诚意也有标价。”
“那是血汗钱,拿血汗钱给你,还不够有诚意吗?”
孙鲤不期混熟一点他这么能说会道,“你先回去再调整调整吧,也许用不着我。”
“你今天展了这本事,我调出玉露琼浆,不听你tຊ讲一讲好还是不好,始终欠个信心和意头。”他让她不必因此有过多压力,“不急,凡是好事,大多要磨。”
“我看你喝得也不比我爸少,你却还能背他回来,酒量这么好?”
“祥叔太贪又实诚,没有小动作,我喝酒快,喝热汤、热粥、热茶水更快,但是也顶不住多久,回去一样要在床上晕一阵的。”走下楼梯口,他喊她止步,“上去吧,回去给琴姨搭把手。”
孙鲤停住即将下最后一阶楼梯的脚。
陶至庭晃着一袋红柑,竭力稳住步伐,似流星般朝前。
她在楼梯口,闻着酒气一点点变淡、远去。
晚上等孙祥彻底酒醒,李红琴才再发作,把在喜宴上和张燕一家的碰头正儿八经地提起。
“这家子心机太深,现在你真不能急,咱们要好好考察。就算你真喜欢这施去闲,这婆家一定不是省油的灯!”李红琴对着孙鲤说道。
“哪看出人家心机深?”孙祥一头雾水。
“我再跟你讲一遍,以后你和振鹏家少来往。你没看出今天这一桌有猫腻吗?”李红琴分析得头头是道,指出他们被人做了便桥,有板有眼推测道,“......张燕家能因为一张外孙女的请帖就去喝人喜酒,摆明了是要在这场合里见我们,欸!你看一箭三雕,给了振鹏家面子、给了求他们办事的人机会,还能和我们见上——场面有了,却又不正式,两句话三句话,全是考察和探听,即使两家要见面,也不该这么见呐!”
她越说情绪越上头,最后拿起拖鞋拍了下地板。
孙鲤见这情形,更不敢提施雨拉她去厕所时还暗示过她到小乐一小应聘老师的事。
不过这次,她心底是和母亲一样的印象。
幸好今日这桌上,还有个陶至庭,不然不知脚趾头要藏在鞋子里抠出多少栋别墅。
孙祥静静听着妻子发飙,中间掺杂进几声叹息。
没想到好好去吃席,变成这样。孙鲤心里也不大喜乐,跟着孙祥叹了一口气,准备撤退:“我先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客厅没人,父母也撤回卧室去商议了。
孙鲤回房,吹干头发,拔出充好电的手机,看到施去闲发来消息。点开来,是小乐一小的招聘简章。
他说:“听我姐讲,你有兴趣。”
他还说:“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我有经验。”
她心烦气躁退出聊天页面,看到陶至庭更新了一张朋友圈。他什么也没说,只发了一张图。
图里是一杯倒了的茶饮,水泼在地上,透明的塑料杯像颓废青年,她认出这是白日喜宴上的“柑橘绿茶”。
可是第二天,她睡醒,这条朋友圈、这张图,悉数不见。仿佛陶至庭从来就没发过这么一条朋友圈。